说来尴尬，老大不小的查理还是处男。
他不像乔治是个玩咖，是个阔气绰少，是饰演情场浪子的天生好手，
在学校时总是能以游戏人间的姿态寻寻觅觅，夜夜笙歌，采花蜂般左右逢源，坐拥甜蜜，
身旁总是会有新的伴侣，管她是学姐学妹还同学一律通吃。
谈恋爱什么的遥不可及，交女朋友对查理而言就像天方夜谭，性经验更是有如都市传说。
大家都能煞有其事，侃侃而谈，甚至互通有无交换心得，分享情报。
问题是好像全世界就偏偏只有自己没遇到过，置身事外，听到相关话题只能羞窘陪笑，
假装了解或感兴趣。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有得才有失，查理庆幸自己不用失恋被甩、遭遇劈腿、或者担心被传染性病，
但夜阑人静时看到左手，还是会泛起淡淡的悲哀。
对他来说，“分手”这个词，就真的是指“和手分开”。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只能指腹为婚。就是和自己的指腹结婚。
陪在乔治身边，没有妹会看上查理。
乔治总是独占光环，而查理只是众多镁光灯的其中一盏，负责让乔治的存在更加吸睛。
而且还是最资深老牌，可靠好用，又值得信赖的那盏主灯。
查理的角色定位非常鲜明，令每个人都无法对其多做他想。就是跟班。
女孩子就算接近查理，也只是想把他当成跳板，对英俊多金的乔治投怀送抱。
众星拱月，红花绿叶。一个人一款命嘛！
查理对自身的待遇和立场没有不满，只是耐心等待他的真命天女。
而现在那个女孩似乎终于献身。不对！是现身。查理暗骂自己下流，竟然想歪。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小鹿乱撞。
犬封民风热情奔放，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回事，谁先主动也不重要，
什么隔山隔纱的参考而已。情投意合就等于一拍即合。
爱情这回事就是这样，双方都是猎人，也是猎物，
或许欲擒故纵布置陷阱，或许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总而言之还不就是凑成双，送做堆，然后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干柴烈火，互许终身。
当然以正常程序而言，应该要先互许终身再干柴烈火。
这点在犬封族的礼教之中倒满坚持，算是底限。
公然搂抱磨蹭牵手亲嘴都不成问题，但浓情蜜意的发展速度还是要受限制。
不然以犬封族的生育效率，很快就满山遍野都是小狗乱跑。
一夫一妻制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也有助于控管血统。
阶级观念对犬族来说格外重要，必须恪守无误，只是没有人类的种性制度那么严酷。
犬封准许族民依靠实力向上层爬升，而不是呱呱落地就注定终生。
犬封族的起源可以追溯至史前时期，比西方现行的主流文明和宗教信仰悠久太多，
要不是两边八竿子也打不著，还真可能联想到天主教的禁止婚前性行为和不能离婚。
只能说人类和非人总能找到相同之处，无论是在具体或无形方面。例如戒律以及道德。
西罗大方直接的连环出击，频频示好，让查理很快就招架不住，卸下心防，
不再因为质疑自己的男性魅力而畏畏缩缩，裹足不前。
还不算正式交往，但也已超越暧昧。有点像两小无猜的纯纯之爱。
毕竟两边都是首次恋情，放慢脚步，缓缓探索，有利无弊。且战且走，比较稳当。
是没必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得避免揠苗助长欲速不达。
挂掉电话，松了口气。查理和乔治敲定时间地点的过程非常顺利。
西罗挽着他徐徐散步，在附近随意绕行，一路无语。
出于敬畏，只要旧书店的人或狗一露脸，原本在路上游荡发呆的闲杂人等，
都会无声无息自动消失，退避三舍，直到警报解除才会再现。
熟悉每条大街小巷的地头蛇们，想神出鬼没并不困难。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那两只狗和两个人其实是同一回事。
所有唐人街的居民全都以为，旧书店里住了三个人和两条狗。不过现在还真的就是这样。
查理的皮鞋跟喀喀作响，在空荡的街道上响起回音。
如果没有西罗担任保镳，光是这双看起来就很贵的惹眼皮鞋，
便值得某些人跳出来捅查理两刀，甚至连把他拖进暗处再动手的步骤都直接跳过。
这倒不是懒惰。外面来的家伙没有靠山，干活时省点力气何乐不为？
不过就是混口饭吃讨营生嘛！当然查理最后所失去的，肯定不会只是皮鞋。
来历不明的便宜好货，在社区里的庭院拍卖会屡见不鲜。
而且没人会介意商品上头的斑驳血迹。
不管落难羔羊能不能保住小命，只要完事的时候受害者还没死就不算杀人，
自己要幸存失败葛屁着凉，流血流到挂掉只能算运气不好。
把倒楣鬼丢在路上也算佛心来着，至少方便对方呻吟求救。
虽然通常只会引来下波洗劫，被半死不活的翻来覆去，看还有没有东西好捡。
反正会有该负责善后的人出来收尸。定期上缴的规费可不是给假的。
况且有时候够新鲜的尸体……或者该说尸体里的内容物也能卖钱，加减赚点。
能不能做无本生意，取决于你有没有通路转手。
就连支离破碎的不明绞肉，都能拌入饲料或当堆肥。
这里的人遇到问题，总是能有办法处理。
横竖不是动脑就是动手。看是要化整为零还是聚沙成塔。
只要找对帮手，任何人事物都能变魔术般，凭空消失或者忽然出现。
小时后混过此处的查理当然知道这些。
但目前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状况更让他耿耿于怀。
该牵手吗？还是继续让西罗挽著臂弯，直到回店？
他不想这段旅程太快结束，更不愿意白白虚度。但鼓起勇气表态还真不容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又好想让西罗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里某个空荡的地方有了着落，正被逐渐填满。
想到“填满”，查里又浑身不自在。
西罗忽然发笑。
查理的心思太单纯了，几乎是毫不设防，就算没有故意读取，也会不小心偷听到。
就是这样，才会著了黑袍的道吧？那些臭鸟就是奸诈狡猾，净会欺负这样的老实人。
“怎么了？”查理略带紧张，小心翼翼尝试打开话题。“你还没脱掉吧？”西罗问他。
“卡在肉里，扒不下来。”查理会意过来，有点苦恼。“那就好。”西罗松了口气。
“为什么？”查理不解。“王嫂要你连穿三天三夜。”
“不会吧？真的假的？”查理错愕哀号。
“又不会死。也不会痛。”西罗语气轻描淡写，心里却有点舍不得。
虽然这馊主意的始作俑者根本就她。
“是不会啦……应该说没有感觉。不过还是会怪怪的……”
“很性感啊，可以去拍杂志了。”西罗哈哈补刀。
“都妳害的啦，这下糗大了。我在小杰面前整个威严扫地。
我到底是在走桃花运还桃花劫啊？”
查理假装抱怨，实则送出暗示，悄悄注意，并忐忑等待着西罗的反应。
好朋友和女朋友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你最好有威严啦！”西罗顿了一顿，吞咽口水，红著脸说：
“我喜欢温柔一点，脾气好的男人。不管我怎么闹他整他，都能包容我的胡作非为。”
这答复……算明确吧？查理深深吸气，抽回手臂。
西罗也把手放下，有些侷促的在腿边微摆。三秒之后，温暖的力道包覆住她的掌心。
心想事成，预料之中，但西罗还是吓了一跳，回握的动作有些僵硬。
好险好险，没有反射性的挣扎，不然让查理误会就惨了。
西罗逼迫自己自然一点，不要表现得像个笨蛋。
“我们这样……算约会吗？”
查理硬是挤出笑容，一时间还因为从异性绝缘体转职成恋爱新手有些恍神。
“两人独处，算吧？”西螺尽量大而化之，但生硬的指关节透露了她的心情。
查理的手有点发烫，掌心还有点湿润。是出手汗了吧？那是查理的手汗吗？
该不会是自己的吧？是的话还真难为情。应该是查理的汗没错吧？
现在两个人的皮肤碰在一起，手掌间的味道也混到一块，融成一团，
根本分不出那些汗是谁的。怎么办？西罗胡思乱想，有点晕陶陶的。
此时此景，就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显得万分重要。
每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冲击思绪，烙印脑海，刻骨铭心。
“我觉得……不管是不是独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约会。”查理用眼角偷瞄西罗。
“这样想……也不错呢！随时随地都能约会。像这样漫无目的地溜搭就很棒了。
我们这族很喜欢到户外走走。”西罗微笑。虽非甜言蜜语，但却无比中听。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闲逛。
“以后我会常带妳散步的。去远一点的地方踏青也行。不过要先打芯片，以免走失。”
查理把手握得更紧。“你才要打疫苗咧！”西罗瞪眼佯嗔。
“狂犬病的吗？”查理顺水推舟。
“臭美！我才不想咬你！”西罗吐舌，做出很难吃的表情。
“细皮嫩肉耶。”“少来！太油腻了！”西罗咯咯直笑。
“这是人身攻击。”查理假装抗议。“谁叫你要赢我。”西罗哼哼，翻起旧帐。
“说到这个，我的大餐……”“好啦！有记住啦！”
“到底哪时候还啊？好的餐厅都要预订耶。”“很烦耶你！先欠著不行喔？”
两人打打闹闹，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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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店前，酷罗双臂环胸，脸无表情，岩石般沉默矗立，堵住门口，面对着刚回来两人。
查理下意识就要松手，却被西罗紧紧抓住。
“又不是坏事，不用作贼心虚。”西罗虽是对查理说，却是要讲给哥哥听。
“西罗，过来一下。”酷罗转身入内。
“去就去！怕你喔！”西罗瞪着酷罗背影，又转身拍拍查理，摆明在对老哥挑衅，
大声说道：“乖，先上楼等开饭。等等我帮你端过去。咱们小俩口共进晚餐。”
酷罗房里，当哥哥的开门见山：“妳发情了？”
“什么发情！拜托文雅一点，讲情窦初开好吗？好歹也用动情。”
西罗两手插腰，哭笑不得。
怎么会有人对女孩子这么粗俗，就算是自己从小到大无话不谈的亲妹妹。
难怪老哥到现在没交过女朋友。要是这家伙的作风再不改改，老爱装酷装凶，
“大嫂”这种生物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吧？如果不算好久好久以前那次论及婚嫁的话。
西罗不禁感叹。
“我连话都还没说，他就想把手松开。还指望他牵着妳一辈子吗？
没有骨气也要有点志气。”酷罗哼哼冷笑。
“他很有志气啊！没出卖我还很顾小杰。天蚕丝衣那件事他一肩担耶！
他明明就超怕王嫂。”西罗理直气壮，替查理辩护反驳。
勇敢并非无所畏怖，而是能够面对恐惧。
“幼稚的稚吗？还是痔疮的痔？”“欠揍喔你！”西罗装腔作势，抡起粉拳。
“想帮刚认识的野男人打妳哥？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向外弯。”
酷罗撇了撇嘴。不同于平时的刚毅木讷，现在的酷罗一点也不沉默寡言。
兄妹俩私底下其实常常斗嘴，而且酷罗还总是气定神闲就取得领先。
“郎有情妹有意犯法喔？”西罗气鼓鼓的硬顶回去。
“他没碰过女人，闻就知道。根本不懂该怎么对妳好。”酷罗一针见血。
“你也是处男啊！”西罗针锋相对。
“我本来就是畜男。畜生的畜。”酷罗一语双关，自嘲耸肩。
西罗差点呛到，怒气也消了一半。老哥的有些梗还是满有创意。
“他的味道，是个好人，让我很有安全感和亲切感。就像避风港一样。”
“避风港？那块废料有什么本事保护妳？有什么资格照顾妳？”
“他才不废！他很像爸！”西罗满腹委屈。自己终于有了对象，竟无法得到哥哥认同。
长兄如父，事关重大。
“才不像。爸很强，还很壮。我才像爸，能用拳头打遍天下。”
酷罗客观阐述，带着三分自傲，语气中满是缅怀、崇敬、还有景仰。
“我不是说战斗力，是说拼命捍卫家人的那种感觉。他敢在王嫂面前帮小杰说话！”
西罗顿了顿强压哽咽：
“爸妈都那么强，还不是没办法陪我们到最后。但是因为他们，我们才能有命遇到主人。
我和你也很强，但没有保护好亚拉拉。可是我们也已经尽力了。
强弱是相对的，不是绝对。查理也有他很强的地方，也会有很强的时候。
他的味道是这样告诉我。舍己为人的他很有魅力，也很有力量。”
“我们两个……不太可能找到同族配偶，和异族通婚大概是唯一方案。
不过犬封的纯血由我来延续就足够了。一道枷锁没必要困住两人，
哥哥当然不反对妳自由恋爱。但……”酷罗苦笑，摇了摇头：
“人类不是个好选择。现在是甜中带酸的青苹果味，以后很可能只剩苦涩。
人和非人之间，有太多问题和距离需要克服。例如爱情。例如寿命。
就算他永不变心，眨眼之间，妳也要守寡，带着孩子。混血儿，很辛苦。
两面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所以脆弱的混血儿会更辛苦。
我们就是因为血统纯正，才能活到今天。物竞天择的游戏规则不利弱者。
人类的基因非常强势，会稀释掉犬封族的力量。妳和他的孩子……很可能不够强韧。
无论以人或非人的标准都是。”
“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爱他。爱情不是数学，不能用加减乘除计算结果。
所以你当初只能狠心放弃。或许不能白头到老，但只要心有所属，便是幸福。
何况我的孩子不管再弱，都会有个强而有力的舅舅随时待命。当然我也不是等闲之辈。”
西罗心中一痛，态度软化。
哥哥曾经有过好的选择。一个很好很好，好到就像美梦一样的配偶人选。
男不高攀，女不低就。哥哥却拒绝了狼族王女的殷勤示爱。只因为他是长子，
有生下纯种犬封后代的责任与义务。那个狼族王女，是个美丽又强悍的战士，
哥哥也显然为之倾心。但最后却咬牙含泪，在原本要结为连理的当晚不告而别，
变成抛下未婚妻的落跑新郎。西罗只能偷偷留下讯息，表达歉意。
不知那有缘无份的嫂子收到与否。哥哥无畏强敌，却是个背着包袱的爱情懦夫。
“光靠我和妳像什么话。男人就要能顾家才行。犬封族民失去家园，却以佣兵之身，
不断保护别人的家。我只希望，某天妳能有自己的家。
他会强到……足以让我把妹妹托付给他吗？”酷罗摘下墨镜，看着妹妹。
“一定会！就像他照顾小杰那样尽力而为！”西罗坚定回望。
“交出成绩，才能得到我的信任。在此之前，都言之过早。”酷罗抿唇，皱眉叹气：
“所以现在只能交往，不准结婚。”
“哥，谢谢。”西罗微笑，眼眶泛红。哥哥总是这么温柔，果然真的很像爸爸。
而自己八成也遗传到了妈妈对心上人的忠贞不二，才会死心眼的认定查理就是Mr.Right。
“说到小杰……”酷罗话锋一转：
“我知道妳怎么看她。但她不是亚拉拉。
尊卑有序，主从有别，我们应该保持距离。称兄道弟不符阶级。”
“那是未来的事。只要她一天不是魔女，我就一天能喊她小杰。
而且我们都是女的，没有称兄道弟，要当也是当姊妹淘。”
西罗轻松顶嘴。兄妹间的气氛恢复融洽。
亲手足间吵架打架都很正常，重点是之后要能和好如昔，甚至感情更胜以往。
“总有一天，希望很快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终将视她为主人之女，毕恭毕敬。
在那之前，妳最好先提早习惯把她当成魔女，而不是妹妹。”
酷罗拍拍西罗肩膀，绕过她的身旁走向房门。“你去哪？”西罗不解。
“代替妳送饭给他。顺便聊聊。”酷罗冷笑。
“别太过火！”西罗叮咛。虽然知道哥哥自有分寸，还是祈祷查理不要被吓破胆。
不然还得拜托王嫂出面收惊，招魂唤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