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她没死……她没死……她没死……这三个字不停地在她脑海放送，她却一直无法反应，不
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三个字。于是除了呆愣，什么都做不了。
男子似乎早知道她会这样，他轻轻一笑，右手伸到她面前一个弹指，将她拉回神。
莉莉眨眨眼，困惑地看着他。
“妳没死！这很难理解吗？”
莉莉不满地看着他，为什么他将这三个字说得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那为什么我在这里？这里是地狱吧？”她向四周看了一圈，眼神回到他脸上，“而你是
……阎王。”像是有人将资料输进她的脑袋，她就是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
阎王又一个弹指，他们身旁立刻出现两张黑色的舒适沙发椅。
“坐下吧！我来解释给妳听。”他做出请的手势，等莉莉坐下后才跟着坐下。
莉莉想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但紧张不安的情绪让她无法坐得那么惬意。于是她背脊打直，
双掌交握放在膝盖上。
反观阎王，他整个人松软地靠着椅背，甚至还翘起二郎腿。莉莉觉得他手中应该夹根烟或
是拿个酒杯。
阎王开始说道，“妳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车祸，被撞得还蛮惨的……”突然，他手中多
了本资料夹，他低头翻著内页，“嗯……人生计划表中是这么记载没有错。”他看了好一
会儿，合上资料夹，“妳会昏迷三个月，然后……”
“然后？”她皱起眉头。
阎王嘿嘿地笑了两声，“这就是好玩的地方。”
“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玩的。”她双手环胸冷冷地说，忍住嘟嘴的念头，因为这可不
是她的教养所允许。
“哎！搞清楚，没系安全带的人可不是我呀！要是妳早养成习惯，事情就不会么严重啦！
”阎王说道，“虽然人生计划表是这么写，但可不是绝对的，要是系上安全带，妳现在就
不会在这里啦！”
莉莉觉得像是被训话，他到底要说多少次“系安全带”？她不耐烦地扳起脸。
阎王双手一摊，“好吧！把妳弄来这里，是要妳加入一场计划，因为妳是关键人物，所以
非加入不可。”
“要是不加入呢？”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莉莉心里咕哝著。
阎王翻开资料夹，带着遗憾说道，“三个月后，妳的家人会选择关掉妳的维生系统，然后
妳就正式成为这里的一员啦！”
莉莉瞪大眼，“所以……我注定永远醒不过来？”
阎王点点头，“所以我很慷慨的给妳‘机会’啦！”
“什么机会？”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莉莉心里再次咕哝著。
“这项计划就是让妳和妳父亲得重新好好认识一次。”阎王开始说起计划，“我的想法是
，让妳到妳父亲年轻时，还没做选择前的生活，妳可以和他相处三个月。”
“我为什么要答应这个无聊的计划？”莉莉觉得这个计划真的荒谬极了，谁想和那么可恶
的人相处那么久？
“因为……”阎王想了一下，说道，“因为妳闲著也是闲著。”
莉莉不敢相信他会用“闲”来形容她目前的状况，这真是非常恶劣的说法。
“就算我真的没事，也不用当你的玩具吧？”
“妳以为这是给我自己找乐子吗？我这是在帮妳，给妳机会好吗？”
“帮我？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啦！”阎王说：“如果妳加入这个计划，而且遵守几条规定，三个月后，我就让
妳醒来。”
莉莉怀疑地看着他，“你是说我不用当植物人，醒来后的我就和以前的罗莉莉一样？”
“当然不可能一样，该做的复健还是要完成，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报酬了。”
当然啦！他简直给她一条命呢！
莉莉开心得几乎要飞了起来，她可以和振维结婚，和奶奶撒娇，继续欺负罗宇行……可是
一想起要和父亲相处……天啊！这个交易实在不轻松呢！
阎王继续鼓吹她，“哎！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想想妳还能和周振维在一起，用三个月来
换一辈子，光是这件事就值得啦！”
“可是我怎么能确定你一定会说到做到呢？”
“听听！我是什么身份的人？能说话不算话吗？”阎王一脸受辱，“不过为了让妳安心，
我们是可以立下一道合约，其实也是保障我自己，以免到时候妳向我讨价还价。”他将资
料夹往上一抛，资料夹消失的同时，手上马上多了一张纸。
要不是真的有那场车祸，莉莉会以为自己在做梦，阎王的那些把戏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阎王将那张纸递到她面前，“相关规定都写在上面，只要妳同意就可以签名了。”
莉莉取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内容。
合约书
立书人：
阎王（以下简称甲方）
罗莉莉（以下简称乙方）
合约内容：
第192837465683283874号案。
乙方到西元1980年和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罗慎言先生共同生活三个月。经双方协议订定合
作契约，以玆双方共同信守。
合约时间：
始于西元2012年6月11日终于西元2012年9月11日，此三个月期间双方必须遵守下列规定：
关于乙方规定如下：
一、乙方必须在合约期间内与罗慎言同住一屋簷下。
二、乙方必须在合约期间内遵守罗慎言的家规。
三、除了罗慎言外，乙方不得告知他人真实身份。
四、除了食物，乙方在期间内不得购买其他物品。
五、若违反上述规定
１．情节不属严重，可采取累计违约金，合约结束后一并罚款。（违约金方法将换算成罗
莉莉未来所需复健时间）
２．情节严重，合约必须立即终止，乙方之前所完成的部份也将被消除。
关于甲方规定如下：
一、甲方必须借予乙方一副肉身，好让乙方能在西元1980年生活
二、除有必要，甲方不可介入乙方在西元1980年的生活
三、如有必要，甲方必须伸出援手，以避免乙方可能造成的时空混乱。
四、乙方完成合约，甲方必须删除乙方的“人生计划书”的最后一行，即：2012年9月1
1日，罗慎言同意医院关闭罗莉莉维生机器，罗莉莉于当天16点23分去世。
若同意上述内容，请于下列签名，合约即刻生效
立书人签名
甲 方： ＿＿＿＿（签章） 乙 方： ＿＿＿＿（签章）
莉莉看着前三项规定，一点都没把握能做到。
“这个机会实在给的很没诚意。”
阎王双手一摊，“任何机会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我刚刚说的，三个月可以换一辈子，
怎么说妳都是最大赢家。”
莉莉抬眼看他，“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让我知道我父亲没有我想的那么坏？他之所以对
我们那么冷漠全是因为他有不快乐的过往？”
“等三个月过去，妳就会知道我的目的了。”阎王笑道，“现在看看妳有什么不了解的地
方。这不是一般买卖交易合约，我不希望妳带着混沌的状态去过这三个月，这样即便妳过
完这三个月，很有可能后面的复健之路会很长很辛苦。妳也不希望让周振维太辛苦吧？”
一听到振维，莉莉眼睛亮了起来。
“看妳惊讶的，妳不是很希望和他生活在一起吗？”
莉莉当然希望，但合约内容直白表明机会渺茫，她要怎么和父亲相处三个月？这根本是不
可能的事。
“所谓的情节严不严重，要怎么区别？该不会是以你的心情来订吧？”莉莉问道。
“当然不是！”阎王说：“很容易区别，只要妳不要被妳父亲赶出家门就不算情节严重。
虽然以前妳怎么挑衅，妳父亲都没把妳赶出去过，但别忘了，妳将面对一个年轻父亲，他
的脾气妳还不熟，所以小心一点好吗？”
莉莉觉得就算是中年的父亲她也不太熟。
“喔！还有一点。”阎王摆上认真的面孔，“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妳的身份，这也算是严
重的情况。一旦发生了，我会立即终止合约来防止时空混乱。”
“那我得和其他人怎么说？总不可能这三个月都只和我父亲相处吧？我总会遇到其他人。
”
“这妳就得和妳父亲讨论了。”
讨论？她和他可是有严重代沟呢？能讨论什么事情吗？为什么她不能自己决定就好？莉莉
在心里想着。
她无力地看着手中的合约。还需要考虑吗？三个月换一辈子，十分划算，为了和振维在一
起，这一点小牺牲算得了什么？
不过有一点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我必须得和他说明我是他女儿？”
“因为不这么说妳根本接近不了他，甚至别想住进他家，这么一来这张合约的内容妳根本
完成不了。”
是啊！她父亲可是十分冷漠的人，要是不表明身份，可能三个月后他还没正视她一眼呢！
“和年轻时的他相处，是他几岁的时候？”
“不大不小，二十四岁，刚好是妳现在的年纪。”阎王说道。
等等！这看起来像是个大陷阱。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我是他女儿？就算花三个月说烂了嘴，他也不可能会相信。”
阎王不慌乱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罐子。“把这个喷在他身上，他就会相信妳的身份。”
莉莉取过罐子，怀疑地皱起眉头，“这么简单？”
“这种不是计划重点的事就可以快速跳过了。”阎王兴奋地戳著双手，“啊！真希望时间
可以快转，来到三个月后，我几乎可以预见事情会变得很美好啦！”
莉莉叹了口气，“我没有时间可以考虑对吧？”
阎王瞬间变脸，像是孩子们期待已久的旅行前一天，父母突然说也许明天要加班，那种不
确定感就能让他的兴致被扫光。
他绷著脸，“妳可以慢慢考虑，但妳昏迷的越久，身体需要的复健时间就更多。我不认为
这对交易有什么好处。”
“好吧！所以什么时候开始？”
“按下手印后就可以开始了。”阎王马上变得兴奋至极。
他的笑容让莉莉感到不安，此刻的她像在冒着大火的高楼窗边，不管要不要跳下楼都是一
死。
不过也许消防队员铺好的气垫，跳下楼还有一线生机。不知道是她真的这么想，还是狡猾
的阎王输进她的脑海的，总之她因这个念头而……按下手印。
当她的手离开合约书的同时，一阵强风向她吹来，她手压着头，让头发不要往她的脸打。
强风过去后，四周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快到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当一切停下的
同时，原本明亮的四周瞬间暗了下来。
即使看不到，但莉莉知道她来到陌生的地方，因为她坐着的沙发变得比较硬，而且由原本
的单人沙发，变成三人座的。她睁大眼，试着看东西，却发现自己无法在黑暗中看见任何
事物了。
是因为她有了躯体了吗？有了这副阎王借她的躯体，她不再是鬼魂，所以也不属于黑暗。
感到开心之余，也感到害怕，不知道接下来她会遇到什么情况，她甚至还不知道现在她在
哪里呢！
她站起身、伸直手，试着在这个空间找到墙壁，但正当她跨出一步时，“啪”的一声，白
色光从她的头顶散了下来。
莉莉低下头，手遮住眼睛，躲开刺眼的光线，嘴巴发出不适的声音。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
“妳是谁？为什么在我家？”是用冷硬的语气质询她。
这个声音相当耳熟，莉莉几乎知道是谁，但又不是那么确定。她缓缓抬起头，眨眨眼，适
应日光灯，并且看到那个站在门边的男子。
吼！那个阎王就这么急着切入重点吗？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莉莉心里发牢骚。
还会有谁呢！眼前这名年轻男子就是她父亲──罗慎言。
罗慎言一身西装地站在门旁，莉莉看着他脑袋一片空白。年轻的父亲眉宇间就透露著冷漠
，莉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他，她以为年轻的他会比较友善一点，但一点都没有，
他长得很年轻，漆黑的眼珠正怒视她，眼睛下有卧蚕（莉莉的卧蚕就是遗传自他），脸上
还留有些稚嫩；这样的脸孔会让人觉得无害，甚至想亲近，但他那用发油梳得一丝不苟的
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让人知道他不是好搞的吗？
莉莉开始觉得这个交易很烂，自己陷入一个很糟的情况。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怒视她的人解释，想到接下来的三个月都要面对这张不友善的脸就
感到无比孤单，好像是被队友抛弃，她必须自己面对这个大恶魔。她想逃走，想告诉阎王
取消交易，但振维的脸又窜进她的心头，她想和他结婚，步入礼堂的画面不知道在她脑海
里演练了多久，还有他们一起在新家生活的模样，她想一切成真，但前提是她得乖乖地在
这里呆满三个月。
此刻她面临进退两难的困境。大火来袭，她要跳不跳呢？
“喂！我在和妳说话！妳怎么进来的？有什么意图？”慎言提高音量，将公事包放到一旁
，脚步慢慢靠近她，“不说我就报警喔！”
莉莉这下真的想逃走，为什么阎王不给她时间想想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呢？她从来没好好
地和父亲坐下来说话，现在更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任何事。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感到
那么无助，眼泪不自主地掉了下来。
慎言停在离她三步的地方，困扰地看着她，“如果妳现在离开我家，我就当没事。”
莉莉摇摇头，哽咽地说：“我不能离开……”
慎言双手插口袋，不明白地问，“什么意思？”
莉莉看着他，“我必须住在这里？”
慎言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地笑了两声，“谁允许的？”
莉莉抹去泪水，吸了吸鼻子，“就是这样，我要住在这里……”她拿出口袋里的黑色瓶子
，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身上喷。
慎言本能地用手挡在前面，但还是被莉莉喷了整身。莉莉直到喷头无法出水才停下。
“搞什么？”慎言大吼。
他放下手，胡乱抹去身上的液体，当他抬头看到莉莉时，原本要发怒的脸渐渐转为困惑。
他瞇起眼，似乎不太确定心中的答案，但他还是勉强说出，“妳是……我女儿……天啊！
我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可是不会错呀！妳是我女儿……不……不可能……我怎么会…
…”他挣扎、抗拒，手摀住手在客厅跺著步，脚步十分犹疑，嘴里喃喃地重复话。
莉莉站在原地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阎王的药会生效，他会明白她是他女儿，也许需要一些时间，可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
墙上的钟显示已经十点半了，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晚回家，十足工作狂。喔！错了
！也许他刚刚去约会了，她知道他和那个女人早就认识，也许刚刚就是和她去约会。
一思及此，莉莉感到十分生气，她不想再担心他能不能应付那瓶药，那是阎王的责任。
这天有点混乱（她其实不太清楚她混乱了多久时间），她有点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她想
父亲应该没空为她安排房间，那很好，她可以自己选房间，最大最舒适的房间非她莫属，
这可是长久来的习惯，罗家最好的东西总是留给她这个小妹妹。
她打着哈欠，越过还烦恼不已的父亲，即使很想倒头就睡，但她还是耐著性子打开这栋房
子的三间房间（莉莉不明白他一个人需要那么多房间干麻）。最后她在明显是主卧房的地
方睡着。
她决定要拥有这间房间三个月。
慎言感到疲惫，他坐在米色沙发上揉着后颈。
那个纤细的女孩是他女儿！
他很肯定这件事，但教他挣扎的是为什么他那么肯定？他只有二十四岁，怎么可能会有那
么大的女儿？
但他很肯定那是他女儿！
不是有人告诉他，而是那是一种感觉，很真实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她是他的女儿！
纯粹、毫无疑问！
可是天啊！他怎么会那么肯定呢？
他一定是累坏了吧？其实那个女孩是他的幻觉。
很有可能，因为他一直希望芸书可以为他生个小孩，也许是他想疯了才有那个幻觉。
慎言站起身，在自己的房间找到莉莉。他有些不开心她占了自己的床，别期望他会有什么
父爱来容忍这种事。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想拍醒莉莉，但手却停在她的上方，没有拍下。
她看起来很累！慎言心想。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到这里？穿越时空？怎么穿越的？
科幻小说的剧情窜进他的脑海，小时候他会为那些天马行空的事情感到兴奋，现在他可没
力气这么感觉，甚至为自己将一切和科幻小说做联结感到可笑。
想知道事实就得拍醒莉莉，不过他却无法叫醒她，他想让她继续睡，因为她看起来很累。
慎言为自己这种似乎为父爱的想法打个冷颤。
总之，慎言没有吵醒莉莉，甚至将动作放轻，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应该要走出去洗澡，然后另外找间房间睡觉，可是他的目光离不开莉莉。
他努力地在她脸上找出与芸书相似的地方，紧闭的眼睛让他无法得到答案，眼下的卧蚕一
定是遗传自他。他觉得莉莉的鼻子有点像芸书，他笑着．也许她笑起来也会像芸书一样有
酒窝，他希望她的笑容和芸书一样甜美。
慎言一点都不累了，甚至精神越来越好，嘴角扬著，他己经很久没那么开心了。
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很漂亮，睡相也很可爱。他深怕一切都不是真的，还用右手食指小力地
掇了掇她的脸颊。
是真的！他笑的更开心了！
慎言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不正常了，如果女儿突然醒来一定会被他吓到。可是他实在克制
不了自己，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
他怕一不小心会吵醒女儿，于是干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背部靠在椅背上，手肘放上两旁
扶把。
他打算再一会儿就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明天还有重要会议要开，他当然得早点休息。
可是他一点都不累呀！再待一会儿吧！然后他就真的要去做自己的事了。慎言这么和自己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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