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理想与现实
“世界是不是真的在针对我？”维尼有时这样想。他不懂，为什么那些看似平庸的人却能
轻易成功，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像是在原地打转，永远找不到出口。那种深埋在心底的
失落和自卑感，时不时会化为夜晚袭来的噩梦，把他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每当这种时候
，他只能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车辆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慢慢远离他
，留下的只有自己和那种无边的孤独。
在某个微凉的秋夜，维尼突然产生了靠实况直播当工作的念头。他幻想着，或许可以透过
游戏与观众建立某种连结来赚钱，也许没法出门社交、没法稳定作息的维尼，可以在虚拟
的世界中获得一丝久违的存在感与认可。初期的热情让他投入了大量时间与精力，购置了
专业设备、看了许多网络笑话准备内容，甚至每天熬夜练习游戏技术。没法集中力直播时
，靶场开启一练就是数个小时。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天赋，也缺乏
那些成功实况主的灵活应变能力。他也无心透过网络其他平台来引导流量，社交那时对他
来说真是很坚辛。他的直播间始终冷冷清清，观众的数量从未真正增长过，那些他渴望得
到的掌声与喝采，却迟迟不见踪影。这让他深感挫败，甚至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的具备什
么才能。
维尼的焦虑在这个过程中日益加深，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难道有壮志的人心思就要如此敏
感？　如今他依赖大量咖啡来维持长时间的工作和游戏，连续的熬夜与不规律的生活逐渐
磨损了他的身体。他的牙齿变得敏感，牙龈时不时出血，母亲多次叮嘱他要好好刷牙，但
这些健康问题在维尼看来已经不再重要。他的心灵早已被那种无望的焦虑填满，像是在无
边的黑暗中试图摸索出一丝光亮，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觉告诉维尼，LL的等待已经是那种温柔而又绵长的体谅了。或许是藏在心中那个原
本聪慧的自己，像是虫蚁察觉到什么危机将至般，惊觉该奋起逃命。他开始听取LL的建议
，放弃了久治无效的西药，改服中药；放弃经营多年却无甚起色的实况，实际地尝试近年
崛起的Uber，甚至是Uber Eats。由于不想再增加他人的负担，他只好硬著头皮选择了这
份当时并不情愿从事的外送工作。
维尼想着，在LL还没有真正下决心离开之前，自己得趁还来得及的时候，赶快存到一笔钱
——一笔足以改善生活、甚至圆他成家立业梦想的资金。他开始拼命工作，路上遇到同行
也不耻下问，希望能够尽快上手。即使前一晚几乎没睡，隔天他依然咬牙坚持把目标趟次
跑完才下线。
然而，在这个酷热难耐的夏天里，维尼执拗地坚持了三个月，最终他再次病倒了。这次的
病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严重：情绪消失无踪，身体持续紧绷到让他痛苦不堪。整整半
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无法离开床铺，连电脑都没有力气使用。这场漫长的病痛夺去了他三
年的人生，直到后来他才终于再次站起，回到了社会。
这一段日子在维尼的记忆中，如同一场无声无息的梦魇——梦里，他孤身一人，行走在无
尽的空白中，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维尼常常在宁静的夜晚陷入一种诡异的思考，仿佛理想与现实之间真的有那么一条秘密通
道，就像梦境和清醒的边界，一边是温暖的灯火与迷离的希望，另一边却是冰冷的现实与
沉重的责任。他的理想中，自己是一个充满创意与灵感的灵魂，做着能让他自由运用流畅
英文、机智对话和天马行空点子的工作。但现实却宛如钢铁般无情，把他困在日复一日的
重复里，让他成为都市丛林中疲惫的流浪者、奔逃著。
骑着摩托车在街巷中送外卖，成了维尼唯一能短暂逃避现实的途径。他喜欢在夜风中飞驰
的感觉，摩托车引擎的嗡嗡声给了他一种虚假的控制感，仿佛这样他就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然而，每当他停下车，站在某家速食店门口等待取餐时，现实却无情地回到他面前。店
家的不耐烦、顾客的挑剔，还有城市中那股无形的轻蔑，都在不断侵蚀他的内心，让他感
觉自己像一个被迫在社会边缘挣扎求存的幽灵。
“我尊重做外送的人，讨厌那些瞧不起外送的人，但我无法原谅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维尼经常这样对自己说。他心里有一股无法释怀的愤怒，那股愤怒来自于他曾经拥有过的
梦想——那些让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注定能够成功的梦想。如今这些梦想不过是被现实
碾碎后的碎片，散落在他心底最深处，随着每一次的失败与挫折慢慢化为灰烬。
但生活总是这样，不给人喘息的空间。维尼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踏上送餐的路途，因为他
需要这份收入来填补家中的开销，来减轻家人对他的担忧。每当他在狭窄的巷弄里灵巧地
穿梭，他的脑海里总会冒出各种奇怪的想法：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又或者，自己其实是
在追寻什么？那些从未达成的目标和不断累积的遗憾像黑夜中的风，无形却冰冷地在他耳
边低语，时而温柔，时而冷酷。
维尼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实现那些曾经怀抱的梦想。那些他以为能凭借天赋和努力
实现的理想，如今都变成了内心的伤痕，一碰即痛。他开始明白，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那
么在意他，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可言。那些他曾经渴望得到的认同和肯定，终究不过是
镜花水月，徒留他在现实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有时，维尼会去自家大楼那间便利商电外昏暗角落坐着，手上拿着一杯低廉的伯朗咖啡
，独自发呆抽菸。他喜欢偷偷看着的行人来来往往，试着从那些陌生面孔中找到一丝共鸣
。可那些短暂的观察终究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于是他干脆放下所有期待，开始接受自己
可能再也无法成为想像中的那个人。他的生活逐渐转向寻找一些微小而确定的快乐，比如
偶尔去海边冲浪，或者在深夜里翻看一些过去喜爱的小说。在这些片段式的快乐中，他找
到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平静。
然而，即便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那种无处安放的焦虑仍不时浮现，就像水面下的暗流
，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清楚，这种焦虑是他内心无法真正释怀的部分。理想与现实的落
差不会因为他选择忽视而消失，那是一种始终存在于他生活中的阴影，时不时便会在他心
中扩散。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维尼重新拾起了他年轻时热爱的书籍。他开始频繁地在网络上寻找
知识，试图透过学习来寻找某种失落的意义。各式各样的新知给了他片刻的慰藉，那些影
片视频中他所接触不到的世界让他暂时忘记现实中的困顿。他甚至开始写一些简短的随笔
，记录自己内心深处那些错综复杂的情感。他知道这些文字可能永远不会被别人读到，但
写下来本身就像是一种自我疗愈的过程，让他能够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找到一点活着的
理由。
维尼的生活，最终没有出现什么戏剧性的转折。那些曾经的梦想依旧是梦想，而现实依旧
是现实。他开始学着在两者之间找到一种勉强的平衡——不再强求什么，也不再过度期待
什么。他就像是那只梦中的老虎，始终徘徊在梦与清醒的边界上，既无法完全屈服于现实
，也无法真正踏进理想的世界。
或许，这就是他最终能够接受的生活方式。纵使理想中的自己永远无法实现，但他至少学
会了与自己内心的阴影共处，并在那片阴影中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光亮，猛虎卧山丘，潜
伏爪牙忍受，该是纵虎出世的时候了，紧握够了，牛羊成群，猛虎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