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斑马，我想去看斑马。”
七月上旬某天，傍晚下起一阵小雨，雨势稀稀疏疏。吃完晚餐，天下太平无事(除了大海
远方某个大国的特别行政区，人民因为独裁政府新施行的国家安全法案而走上街头抗议，
被镇暴警察用橡胶子弹和警棍打爆头以外)，一切安好。
我和妻子躺在沙发上被电视看，任由国家地理频道带我们去亚马逊流域雨林或南极。自己
滑自己的手机，肩靠着肩，伸直脚，活像仙人掌植物盆栽。她忽然这么对我说道，没有任
何预兆。
“斑马？”我疑惑地问道，心里奇怪为什么妻子口中会迸出这个词，再次和她确认道：“
斑马，指的是身上有黑白条纹，长得和马很像，生活在非洲草原的野生动物？”
“没错，未雨绸缪，我们必.须.去看斑马才行。有什么问题？”
“斑马是斑马亚属和细纹斑马亚属的通称，是一类常见于非洲的马科动物。斑马身上有许
多的条纹，每只的条纹都不一样。一般来说斑马是社会性动物，习惯群体生活。斑马不太
擅长奔跑，没有固定的栖居地，过著迁徙性的生活。成年斑马一般约2.3米高，肩高约1.5
米，体重为300到400公斤。除了斑纹之外，斑马还有立起的鬃毛。”我唸著方才从网络找
到的资讯。
“没有问题啊，毕竟不是多么珍稀的野生动物，动物园应该都看得到。我疑惑的地方是为
什么要特别去看斑马？换成其他动物不行吗？比如红鹤，或是鳄鱼之类的，同样是平常看
不到，有点特别稀奇的动物。总之──我的意思是妳想看的动物非.得.是.斑马不可吗？”
“嗳，你这人实在很囉唆。”妻子的眉梢扬起，带着一丝不耐。
粗枝大叶如我也晓得最好别缠着问下去，妻子的脾气向来恬淡冷冰冰的，一旦惹火她会发
生极为恐怖的事。“今年还有六天特休没请，妳想哪一天出门，也要向补习班那边请假吧
。”
“越快越好。”
“下礼拜四，我可以请一天假，七月●●日，好不好？”
“嗯。”
事情便这么决定了。
◎Step 1.找出不得不去看斑马的理由
为什么妻子会突然说要去看“斑马”？我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可归咎于老天刻意降下某种
晦涩难解神谕，某些人可以从茶叶渣中看出一天的运势，但我显然缺乏窥伺未来的天赋；
又或许那是妻子的暗示，她在市区的陈☆补习班教国文，教《论语》和其他考试会考但没
人真正在乎的古文，擅长文学上各种隐喻和象征技法，提到“斑马”，可能隐含着其他意
思，就跟“蓝色窗帘”道理一样。
不行，想破脑袋还是想不明白。细细思索最近几日生活的轨迹，我实在想不出斑马突然闯
进我们平静生活的理由。
妻子一直以来都给人强烈的神祕感，若.即.若.离.。在家里总是安安静静，像是一尊雕像
，实在难以想像她站在讲台上生花妙语，指导国中生屁孩的样子。
不晓得奇怪的人是她，或是我才对(同期总笑说我一个大男人，老爱钻牛角尖，容易拘泥
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细节)？又或者我们俩人的思维模式都不同于常人，才会走到一块也说
不定。
与妻子相识在大学联谊会上，我们从联谊之后开始交往，到现在结婚快满三年了。老实说
大多时候我仍然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更加问心有愧的是我连她究竟喜欢吃哪一种口味的
冰淇淋，也始终不能确定(好像每次问她，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样)，“斑马”就是最新的例
子。
尽管毕业数年，同窗好友各奔东西，为各自的人生事业打拼，往昔情谊日渐淡薄，连往年
惯例送上生日祝福和新年贺卡都益发觉得欲振乏力。闭上眼，我仍可以清晰地回忆起联谊
那天的种种细节，就像海水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砾石和贝壳，在清澈夜空明月星辰照耀下
，闪烁发出萤光，静待着有缘人发掘。
沐浴在月光下，轻轻哼著风之歌，漫步于年少时行走过的那一片海滩，山海景色依旧。俯
身捡拾散落在沙滩的贝石，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都蕴藏着少年纯情的思念回忆。
※■■的年少时光
东大和师范的联谊会，用餐地点选在市区一家义式餐厅，该建筑外观以土黄和黑色作为主
色调设计，显得气质高雅不失沉稳低调。
不过那种事一点儿也不重要。
我们的小习正襟危坐，两手僵硬地压在大腿上，一动也不敢乱动。餐厅冷气很强，他的额
头却反其道而行，拼命冒出斗大汗珠，肠胃像即将烧滚的开水咕噜噜翻滚著。哦！现在的
习和未来他将成为的人相去甚远。
令他如此紧张的原因无须多言，对面坐着整场联谊会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美若天仙，搜肠刮肚半天想出来的形容词还是一句美若天仙。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个时候小习就会痛恨自己国文课时不用心，将课本内容全还给老师了
，不然这会儿就能很自然地说出听上去有文学素养的词句，例如“柔夷”、“娥眉”啥的
。
女孩子穿着水蓝色单宁衬衫，白色钮扣，脖子上系著一条丝巾，长裙。手如柔荑，肤如凝
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垂头抿唇，芳华静敛，像精品柜里光彩夺目的珠宝。
除了光鲜亮丽的美貌，她的气质同样令人印象深刻，那并非市井小民能模仿得来，显然从
小家教极好，是大户人家女儿，和旁边聒噪的同侪有如云泥之别，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小习在心里默念了几次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