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妳看见Z,被他吸引。鬼使神差地发送第一封讯息。
Z是极为特殊的人。妳虽没有与他深交、也再没有机会和他深交,但他身上散发的绝望是
那样浓烈,妳能觉察那是妳的同类,而你们都是刺猬。妳敞开妳的肚皮、收起妳的尖锐,
同时试探性的触碰,指尖微微碰到就缩回。妳能感受,Z也是承载许多悲伤之人。他看似
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又处处细腻。他会为了蜷缩在他腿上的猫不敢动作、为了所爱坚强
地战斗。妳无从参与Z的生活,但从他的言词中妳都能感觉他。那么鲜明、那么绚丽,如
夜空的星子,在光年外的宇宙或许早已死亡,却仍能在妳的视野里发光。
妳在高一下学期确诊罹患忧郁症。妳开始逃避社交、害怕有人只会要妳坚强。妳把自己过
往的形象砸烂,仿佛那都不是妳,而妳冷眼旁观这样自毁的行为。高中后妳加倍易感,睡
眠渐浅,一点杂音就能扰得妳辗转难眠;书本上的文字都漂浮,妳的双眼抓不住,视网膜
上的成像不断后退再后退;妳更勤奋地抄诗写诗,因为妳除了那些诗作,妳什么都读不下
去。
大多时候妳躺平或趴下。任由脑中庞杂的想法冲击自己,而妳从来无力抵御。假日赖床平
日上课就去保健室、辅导室或导师办公室,无非都是让药效控制妳。妳知道自己带给许多
人麻烦,妳、真、的、知、道,但妳没有办法突破这样的僵局。妳在夜半无声地哭嚎,渴
望死亡的念头从未真正被遏止。多数人都要妳加油、要妳改变、要妳转念,但念想是这样
容易转换的吗?绝非如此。妳知道。因自己正身陷泥淖。
在妳和Z的对话里,妳是话唠的。他并不是太想搭理妳,这妳也知道,但妳看了他写下的
网志,差点就落泪。妳的症状没有他多,有些并发症不太相同,但妳知道你们都遭著同样
的罪。你们同样认为生活难挨、同样认为自己的痛苦不能真正被谁所同理,一起遇了太多
的难受了太多的伤。妳知道精神疾病患者的世界有多难熬,默默承受自己的被污名化、矛
盾地不知道该提自己的疾病还是不提的好。而妳知道妳所见所知的他并不是原先就这样锋
利,就如同妳也不是原本就这样敏锐。
后来Z要大考,妳不说话Z也不说话,想起他就传些妳抄写的诗图给他,偶尔几只猫。在大
考前夕,Z突然开口,要妳和他说声加油。而妳真诚地打出最后的鼓励,后来就没再主动
找过Z。妳不知道Z之于妳的意义为何,他于妳而言像浮动的座标,没有固定的场域能够框
限。 但那些失眠的日子里,妳总想起有一夜Z和妳说他在喝酒,而他的语气柔和如收敛爪
牙的大猫。或许醉酒的他反而是最真实的他。或许清醒的他反而是最安全的他。
也许日后漫漫无边的岁月里,妳有机会能见Zㄧ面。而妳会为了那样的一天,紧紧怀抱妳
的意志,任时间划下轮廓,侧写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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