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名字，
所以怪物就踏上旅途，去寻找名字。
但是，因为世界很大，
所以怪物就分裂成两只，踏上旅途，
一只往东，一只往西……
──《没有名字的怪物》
　　毕业这种事情，说起来很微妙，学弟和学妹要想尽办法送给学长姐一份
他们喜欢的礼物。彼此心照不宣的仪式过程，不管送什么都会有微笑和鼓掌
。但相当苦恼的是，不管送什么，好像总差了这么一点。没有人能够直接知
道对方在想什么，我们只能尽力猜测；更令人苦恼的，可能在于学弟妹直接
询问，学长姐还是说“送什么都好阿”，让麻烦事更加麻烦。
　　幸好直属学姐不是这样的人。我问过几次，她给的答案众多：和企鹅有
关的东西，或者一篇文章，或者……最后她告诉我，“送我万能青年旅店吧
。”
　　那张CD，我买了很久，看过背面介绍，和封面的图画。只听流行音乐的
我，不明白这张唱片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有什么魅力。毕业典礼，我送了学
姐花菜和金针菇，我们照了许多照片，周围同学成群结队，学长姐们也一一
和认识的人们打招呼、照相。我像个局外人，站在角落。找了个时间，递出
唱片，毕业快乐。再见。天气晴朗，没什么风，很热。我们找了间店坐着聊
天，除了方帽和学士服之外，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以后，这里会少了很多，待在这里很久的人。我认识很久的人。
　　没有问题的。我在师大，大三生，成绩很糟，生活过的下去，认识很多
好人。有一天，会轮到我坐在那里，等这被送出校门，未来会很好，一定会
比现在好。我经过了三次毕业典礼，最后会是我自己的，就是这样。毕业于
我心中，如同一场葬礼，从小学开始，六年级手中握著一颗气球，走过由三
四年级排成的长队，到了校门口，松手让气球飞出，不用去学校，听那些羞
辱的话，故意的冲撞，待在家里，感觉自己很好，感觉自己可以很好。别人
如何，与我无关。
　　下个阶段，会有下个阶段的开始。好像可以这样相信。坐在店内，冷气
呼呼吹动，学姐问我，“你以后想做些什么？”我打了个冷颤。
　　之后的毕业典礼，理论上的我的毕业典礼，同样燥热的天气，同样的某
一间店，我询问学妹对未来的想法，听见许多答案，建构出的未来多么真实
，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其中假设了困阨和痛苦，成长与进步；就像那年再次
和学姐见面时，她用讲笑话的语气，对我说出许多关于工作的恐怖的细节。
　　地球是怎么旋转的。
　　雨为什么会落下。
　　她为什么没有哭。
　　延毕的那一年，我在许多夜晚喝醉，去补习班当廉价的劳工，其实无力
却要对学生假装愤怒，试图当个普通人，普通的工作，让自己成长。读书、
写字，然后考上一间研究所。
　　某个读剧会的晚上，玻璃屋外，有个同学问我，“你相信人本身的善良
吗？”
　　我不相信，我相信人会为了生存做出任何事情。任何事情。
　　但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些。那时天气太好了，不适合说实话。我把自
己压缩在某个盒子里，静静的呼吸，吃食自己的影子维生，开始自言自语。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名字，
　　　所以怪物就踏上旅途，去寻找名字。
　　　但是，因为世界很大，
　　　所以怪物就分裂成两只，踏上旅途，
　　　一只往东，一只往西……
　　他们有一天相遇了，往东的怪兽说，他再也不相信名字，有名字的都不是
什么好人。他们有各种规范，有许多标准，他们会说：你没有名字。他们会在
你脸上吐口水，对你丢垃圾，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嘲笑你的眼泪。除了坚强起
来，你没有其他办法。往东走的怪兽说，我这里还有很多很多坚强，你要不要
？
　　往西的怪兽不同意，他说他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他说看到阳光、白云、
花草，水里面有鱼，土里面有蚯蚓，森林里有无数的生命，他们都努力活着，
他不同意。他会走下去。往东的怪兽劝他，再走下去会到他到的地方的；往西
的怪兽不听，往东的怪兽知道往西的怪兽太幸福了，他没有办法撑过去的，他
只好杀死了自己。
　　毕业典礼那天，差不多的放著冷气的店中，我看见学妹从书包里拿出红包
给我。既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我笑着收下。学妹无数次询问，我都回答随
便，都可以的情况，或许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我不是没有慎重想过自己想要或
需要什么，只是答不出来。
　　写作于我而言，就是往东的怪兽，发现往西怪兽的坟墓，长出一片桃花林
，给每个想去东方的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