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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拍你的电影，你会做你的艺术，而你会记得那有多痛。艺术赐予你天上的冠冕和地
上的桂冠。但它会撕裂你的心，让你孤独。你将成为所爱之人的耻辱。你会被流放至沙
漠中，像个吉普赛人。”
这是〈法贝尔曼〉中很重要的一段，外婆过世后，因为参加马戏团又去好莱坞闯荡而和家
人久未联络的波里斯舅公前来吊唁，看到年轻的山米对电影的兴趣，用像是先知预言的架
式揭示了山米法贝尔曼，也可以直接说是史蒂芬史匹柏之后的人生路。
不过老实说，刚看完电影，我对这一段感到一头雾水，不是说波里斯舅公的台词有什么问
题，可是我很疑惑，这应该不算不礼貌，可是史蒂芬史匹柏大概是我知道的导演中距离饱
受苦楚的艺术家最遥远的吧？当然不是说他人生中所有事都是如意的，不然也没有这部电
影的事件了，而且他在电影圈四五十年以上，也不是什么事都圆满(例如西城故事重拍版
和这部法贝尔曼的票房都超级烂XDDD)，但当我们想到痛苦的艺术家，几乎不可能去列史
蒂芬史匹柏。
他的艺术和家庭是对立的吗？不是，不管是现实还是电影中，最多就是爸爸不是很懂玩电
影要怎么当职业，但他完全供应那些当时并不便宜的器材，为了一个国中生拍西部片还去
租驿马车帮忙搧沙子。即使不懂电影，但他懂儿子的认真和那些管理团队和执行专案的能
力，如果最不支持的爸爸都是这样了，更不要说妈妈和那个很有趣的叔叔，所有人都相信
他的能力。即使把时间往后拉到现实来说，史匹柏大概也可以说有很稳定的婚姻跟家庭，
早期有一段比较短的婚姻，而第二段婚姻持续到现在几十年，没听过什么比较不好的新闻
，什么妻儿出来控诉之类的，都没有，以好莱坞的标准可以算是很稳的吧。
而且因为他的家境很好，所以也不是什么为了梦想结果去念电影学校还是去片场打工没有
做能立刻改善家计的工作，红了之后一生贫困的爸妈却已经看不到了，回忆起来为了梦想
和家计很纠葛，选哪个都痛，也不是。
而他的“艺术”也不是什么艰涩难懂前卫激进性别政治的内容，受到部分的高评价，但他
的亲友还有家乡的人完全不能接受，离开养育他的伊朗、俄罗斯、古巴....，后半生
住在他乡，当然不是。这可以连到上一点，他的创作是连不懂的人，都能理解好在哪里而
想支持他的。当少年导演山米讲戏的时候，没想到竟然要演戏的呆呆临演童子军，也能理
解他要讲的感觉是什么，化身成部下全灭的哀痛军官，往远方走去。
如果说家庭不支持、经济不允许、世人认不认可的痛好像不是那么适合放在这个自传里，
那会使他疼痛的艺术之路到底是什么？
我再想了一遍波里斯舅公的话“它会撕裂你的心，让你孤独......被流放至沙漠中”。
然后我想到了当父母终于对全家公布他们要离婚，所有人又哭又骂，山米望向镜子，却只
看到拿着摄影机拍家庭悲剧的自己。当山米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为创作者的视角后，即使他
跟妹妹们一样难过，他也不在那个画面中了，他拿着摄影机的人在一切之外。他明白他创作
的力量
，隐恶，让所有人看到开心的露营画面，纪录妈妈有多开心多美丽；揭露，让妈妈哭着道
歉。
创作既可以让他影响现实，又能让他抽离于现实，山米再也不是心爱的爸爸妈妈妹妹那一边
的人，套句他妈妈看完他的战争大片的感想“我的儿子不是老百姓了！”不管山米法贝尔
曼一生有多少世俗的幸褔与快乐，在某种程度上，他都是“心被撕裂成在其中的体验者/
在之外的观察者，被流放至沙漠，承受孤独”。
而他会记得这种抽离的孤独的有多痛苦。
这种抽离的方式对于史匹柏这种风格大众又很工整的创作来说似乎更需要如此。举例来说
，他高中有段时间停止拍片，在之前的纪录片访谈说，那是因为他看了〈阿拉伯的劳伦斯
〉过于震撼，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才能走这行，而在这部法贝尔曼里，那是因为他在影像中
发现骇人的事实，又用他的创作逼得母亲坦白，然后在这种痛苦中搬到加州，让他失去拍
电影的兴致。这两种说法可以同时存在，重点是电影人史匹柏的时候，这个事实用来说明
伟大的电影怎么影响他，而重点是他的家庭的时候，同一个停止拍电影的事件是拿来表达他
的家庭是分崩离析的结果，一切取决于导演史蒂芬史匹柏要怎么整理事实来创作一个有
条理有起承转合的故事。
“在故事之中又在之外的创作者”这个状态，从〈法贝尔曼〉第一个部分就在强调，他必
须重现他在大银幕感受到的惊愕，他必须完全要控制这一切，妙的是，理解这种控制力的
人是艺术家妈妈，而不是工程师爸爸。
在故事里，还有两个人发现了在故事之外看着的山米。一个是他的妹妹蕾吉娜，她看到哥
哥在家庭变故下仍然平静剪毕业生海滩游的影片，痛斥他自私。但终究她也坐下来跟他一
起看成品。
另一个就是校园恶霸罗根。他发现山米为同学剪的影片有创作者的手在，有笑点有热血有
不完全是事实的形象塑造，而且这种创作可以挑起观众的情绪，全场欢声雷动，女朋友过
来亲他，让他惶恐不安去找山米算帐“你为什么要这样拍我，你是要让我内疚吗？”
山米的反应也显示他的创作对他而言有两种意义“你从来没有善待过我，连五分钟都没有
，也许我想要你对我好一点”这是他把创作当成人际关系的工具“也或许我只是想拍个好
电影”这是他抽离出来单纯只把影片当成影片，而帅哥适合当主角。
但他没有完全想到的是，罗根竟然会难过。在他所理解的故事线之外，有一个有自己的压
力和困难的男孩在处理自己的人生，努力练习体育，跟女朋友分分合合，这是他的摄影机
拍不到的，而这个男孩说“人生不是电影”，并对他比了中指从他的画面走出去。罗根拒
绝山米把他的悲伤跟人说，他不想要他的情绪透过山米再转传出去，当然很好笑的是，全
世界都知道了。这个小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不确定，没查到这个部分，不过刻意安排的小故
事，显然也是故事结构中必要的部分，是身为创作者得遭受的反击与反思。
那这个四平八稳中规中矩的故事是不是就只是一个和世界隔着一个摄影机的创作者的回忆
，而所有回忆都是他整理干净后的，所有长辈功过并陈的成长纪录？可以这么说，这可能
也是法贝尔曼被说平淡的原因。可是这种中规中矩，这种小心翼翼，不控诉不站队充满创作
者手笔的刻意为之，正好也是山米法贝尔曼，或说是史蒂
芬史匹柏，真正活在其中的证明。
怎么说比较好呢，什么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分崩离析，美式主妇的崩溃，这些主题已经被
说过无数次了，但是法贝尔曼不这样说。没有什么真正的扭曲歪斜，即使这个家庭出现变
故，大家也可以看到所有角色的正直和尊严，父亲母亲和叔叔都是。
即使很艰辛，即使无法维系，所有人都努力的负起责任。想逃逸想恋爱的自私主妇没有像
其他作品的自私主妇那么自私，她一直都很爱孩子和老公，而木讷的老公并不像那些逼疯
主妇的老公一样不尊重老婆小孩，他几乎是无止境的善良与体贴，连妈妈的情夫，你也可
以感觉到他对妈妈是真爱，而且真的崇拜爸爸又关心这些孩子。当然，这些都是创作，我
们观众只看的到法贝尔曼一家，不知道史匹柏一家到底真相是怎样。可是我们既然对这四五
十
年来身为创作者的史蒂芬史匹柏电影中那些普世价值的爱与梦想与正直有所认识，就会相信
他是被充满爱与信任
与支持，又有梦想又有责任的法贝尔曼夫妇养育长大的。他创作的方式，也是他生命的体验
。
这是我觉得<法贝尔曼>非常精妙的原因，非常均衡非常中规中矩，经过创作者的梳理，不
是那种哗啦哗啦一股脑发泄的感觉，可是均衡工整的史匹柏，似乎也就是真实的他了。最
后录取工作开心走在片场的山米法贝尔曼，地平线下移了一下，拿着摄影机的山米，和开
心往电影业大步迈进的山米，创作者和体验者合而为一，这是父母辈已过世，也已经老
了的导演，为他的半自传写的结局
史匹柏的父母照片
https://i.imgur.com/cea31vT.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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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i.imgur.com/3RWMTsI.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