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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改编自电玩游戏的《返校》上映，观众跟着女主角方芮欣的视角，以仿佛身临游戏
体验般的诡谲视角，逐步的回想起她曾遭遇过的悲惨往事，那句“你是忘记了？还是害怕
想起来？”依然言犹在耳，说的是方芮欣压抑于心里的恐惧，更直指的是台湾那段黑暗历
史、鲜少人愿意再次提起的白色恐怖时期。只论电影的话，导演徐汉强以强烈的视觉特效
与美术设计，直接将观众拉近《返校》的世界里，陪着方芮欣、魏仲廷去体验与感受国家
带给人民的迫害。当然或许是因为电影本身就是走悬疑、惊悚风格，所以在许多画面的呈
现上自然就会有比较强的震撼感，像是遭刑求的读书会成员、在礼堂自缢身亡的方芮欣、
还有变成怪物喊著口号的白国锋教官...等等，里头更还有布袋戏偶如鬼魅般的成为某种
恐怖意象，对于如我这样对台湾历史较不熟悉的观众，《返校》的出现确实吸引了我想去
查找相关历史资料的兴趣。而在《返校》上映后的三年后，又一部同以白色恐怖为题材的
电影上映、由周美玲导演执导、改编自曹钦荣老师的口述书籍《流麻沟十五号-绿岛女生
分队与其他》的《流麻沟十五号》。
先于上映前在高雄电影节观赏完了《流麻沟十五号》，说实话在入场前一直很忐忑，因为
在不久前公布的金马奖入围名单中，《流麻沟十五号》竟只获得了一项最佳原创电影歌曲
提名，不仅是在演技与技术奖项方面全军覆没，连以为稳稳会入围的最佳改编剧本都没有
，更别说该奖项只有两部作品入围，是要被改编到多惨才让评审团宁缺勿滥？实际上看完
《流麻沟十五号》后，并不会觉得这部作品有差成这样，甚至说我认为剧中饰演杏子的余
佩真跟饰演陈水霞的徐丽雯是有实力竞争女主角与女配角的，至少我也觉得造型设计是值
得提名的。但毕竟不是评审、也不晓得评审的考量是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只能接受。
而曹雅雯所演唱的《永远的所在》实在唱得很有感觉，没有骗人的是，由于电影只入围一
项，加上入围名单公布离高雄电影节开幕差了两个礼拜，早就忘记电影入围了哪一项，在
电影播毕后听着这首歌，光听到曹雅雯唱第一句就是鸡皮疙瘩，曲好听、词有意境，听完
心里还说这首歌没入围很可惜，想不到一查才发现原来也就只有这首歌入围金马奖。
《流麻沟十五号》虽然同样是以白色恐怖时期为电影题材，不过场景则从本岛移至了原名
“火烧岛”的绿岛，以1950年代一群女性政治受难者为主角，讲述了她们被送往绿岛集中
营进行思想再教育的故事。说到白色恐怖时期的知名女性政治受难者，我想多数人会直接
想到施水环和丁窈窕、吴丽水等人，只是她们并没有如电影中的杏子等人被送往火烧岛，
而是遭囚禁在了青岛东路三号的军法处看守所等待判刑，但她们与她们的遭遇与经历都是
相似的，在查到的资料当中也能看到和电影中所描述的相似的场景。《流麻沟十五号》和
《返校》相比是显得写实许多，没有如玩游戏般的沉浸式体验，而就是单纯的想以这群不
论年龄、身分均不同，却各自被以不同理由遭指为匪谍而被送至岛上的女性，她们身上所
发生真实的事情，来让观众看到也知道政府当时为铲除异己、巩固威权主义所进行的政治
迫害。
“说你是匪谍就是匪谍！”
或许这句不断被提起的话就已足够说明了，不论是《返校》中的方芮欣、魏仲廷、张明晖
，或者是《流麻沟十五号》里的杏子、严水霞、陈萍，甚至是始终严守纪律却莫名遭人举
报是匪谍就这样被带走的大队长，身处在那个年代的每个人，都注定在政府威权之下失去
自己。政府说他们是什么就是什么，所有的解释在他们眼中都是谎言，唯二能够保护自己
的，就只有检举他人为匪谍立功，像是方芮欣；还有就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认罪求生，
像是魏仲廷。可能说的是同一个历史，所以《流麻沟十五号》和《返校》自然会有许多相
像之处，那“一人一事良心救国运动”好似歪曲的“国家会感谢你的”，而那本严水霞送
给杏子的圣经与尚未寄出的遗书，就好似张明晖送给方芮欣的白鹿项链与绝笔信，都成了
施渴求自由的精神象征。只是不同的是，《流麻沟十五号》里的陈萍是代替妹妹自承为匪
谍被逮，严水霞则不顾父亲的劝说，抵死不愿为莫须有的罪名认罪只为活着，最后遭到了
行刑。
既然你说如果电影说的是同一个历史，那《流麻沟十五号》和《返校》差在了哪里？我认
为差在了“所带给观众的恐惧感”。当然并不是说真要有恐惧感才能是白色恐怖时期电影
，而是那个需要被感受的氛围不够，这也是我之前在《你在我心上》提到过，与《流麻沟
十五号》两部作品都给我“少了点什么”的感觉的原因。由于没有看过曹钦荣老师的原著
，也无从得知是否是本来原著里就是这样描写集中营情境，可是对我而言电影的感觉太“
温和”了，它没有让我真的感觉有如处在当时政权压迫的恐惧与绝望，连带后面顺势带起
的希望亦不够强烈。确实电影给了许多角色，不仅有三位戏份最多的女性角色，其他还有
像在集中营诞下孩子的昭娣、不断向上陈情自己是冤枉、最后发疯了的国民党员崔仪君、
以及耀辉、正雄等男性角色，从来到火烧岛前的过去、在岛上经历到的现在，与或将能离
开或是离不开岛的未来，导演周美玲拥有许多故事可以发挥，可惜她没有说好。
既然选择直面历史，也选择用历史片来还原白色恐怖时期，《流麻沟十五号》当然值得一
个肯定与鼓励，不会有人否认《流麻沟十五号》是一个好故事，可是导演周美玲没有办法
说好这个故事是事实，除了角色过多以至于篇幅比例失衡外，剪接问题造成剧情紊乱零碎
，还有理应是该直接却避重就轻的画面呈现，都削弱了电影该具有的力道，即便不与《返
校》比，我都觉得题材近似的短片《三月的南国之南》与同样在本届高雄电影节放映的短
片《情书》带给我的感受更深刻。尤其是后者，先不论在映后被观众纠正白色恐怖时期的
作品不该出现苏联所制造的AK－47（卡拉希尼柯夫自动步枪）来枪决犯人这样的错误，导
演林宣瀚能够利用数张黑白照片与口白叙述，巧妙串连起一部很有影像感的“有声电影”
，让观众深深陷入月霞与耀廷的书信文字里，体会他们深知无望却又怀抱希望的复杂情绪
实属不易，单靠口述“文字”便制造出画面感，反而比《流麻沟十五号》来得鲜明、有劲
。
和《你在我心上》同样的问题是，《流麻沟十五号》和我预期会看到的不太一样，而这就
与前面提到的、电影似乎将绿岛集中营写得太过“温和”有关。如同字面上就能够理解的
、思想再教育，顾名思义就是被送来火烧岛上，都是政府认为需要进行端正思想的异议分
子，而来到火烧岛上的男男女女，大多数表现得恐惧、害怕，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离开的不安溢满整个银幕，于是我们能够根据历史记载与电影企
图营造的，来想像待在集中营进行思想再教育会是件多可怕的事。然而最后我们所看到的
，是好言相劝众人参加一人一事良心救国运动却没多少人理的集中营长官、是受不了饿肚
子带头男生进行罢工还被道歉的耀辉与正雄、是时常拿女生分队没辙到后来还因意外被救
而释出善意的罗干事...。
几乎感受不到白色恐怖时期的肃杀氛围，也看不到多少对付思想犯的刑求、凌迟场面，而
如果以为所谓的凌虐或者是思想再教育就是拿亲人、爱人照片、信件在犯人面前威胁要烧
掉以逼迫他们服从就范的话，会不会又显得滑稽了一点？而当然电影中亦有几幕行刑画面
，也就是耀辉与正雄在演出完后、以及严水霞遭同寝室友出卖暗中传递不当讯息被发现后
，三人均被吊在岩洞里打，但也仅此而已，那种威权施加给人的心理恐惧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即便最后望着严水霞为尊严骄傲牺牲，那一张张“微笑死刑犯”的照片出现眼前，心
中虽然感到震撼，可惜剧情情绪与情感堆叠不足够到爆发出更强的威力。
《流麻沟十五号》有一个好题材、好故事，也有几位表现出色的演员，但无奈整体过于破
碎、凌乱，塞入的角色过多又没有给予各自适当的篇幅去补足角色，对我来说如果能够将
男性角色均删除，不光是耀辉、正雄，连和商人姑娘有戏的男生都删掉，就专心在本片原
来的重点“绿岛女生分队”上面，或许更能将观众注意力聚焦，三位主要女性角色的故事
亦能再更完整。此外，剪辑同样造成不小观影上的影响，东跳西跳导致情感上无法连贯，
特别是那些众人在私下蒐集、传阅的报纸新闻、信件都太快带过，几乎不晓得他们在传阅
什么？这些内容有多危险？严水霞最后是被抓了，可是严重性有多少？我自己是不晓得的
。《流麻沟十五号》不够有劲非常可惜，确实电影也给了观众去重新认识一段历史的机会
，可就真的如我前面提到的，电影没有沈重、压迫到会给人如当年看完《返校》后、心中
会有“要珍惜得来不易的自由”的感触，作为一部朴实、纯粹的历史电影，《流麻沟十五
号》没办法靠电影而是靠“题材本身”来引起观众对时代悲壮的叹息，是很令人惋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