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了拉脱维亚传说英雄片《异教徒之王》The Pagan King，就心血来潮查查有没有传说女英雄片叫 The Pagan Queen？还真有一部 2009 捷克与美国合制的捷克创世神话片《异教徒女王》！这就完全是捷克传说并无物质考古遗迹：本片谈捷克创世女王 Libuse 公主，在捷克民族神话中她是半人半仙如森林精灵般的超凡存在，她成为领袖并与人类农民 Premysl结为连理，在今日布拉格南郊的“高堡”Vysehrad一带共治部落。而某天她运用她的预言超能力、告诉部落民众我们到对岸建新城吧，它将是与繁星争辉的荣耀城市，叫作布拉格 Praha。
传说的后来，她夫婿 Premysl就开启捷克第一个王朝 Premyslid Dynasty。有去布拉格玩过的大概都知，这位 Linuse 女王虽是传说人物，但她在捷克几乎是国母般的存在，布拉格许多街道建筑的立面雕塑上都有、许多景点内部的史诗壁画上也有，它在 19 世纪中捷克民族主义兴起时被发扬光大为创世神话、捷克人自己盖国民剧院后由《我的祖国》史麦塔纳写的第一出国族歌剧就是《莉布榭公主》！可以说，她尽管不是历史人物并没有所“史实”，但她的形象与她的事蹟已是根深柢固不可动摇的国家正典了。在这种神圣包袱下，拍一部 Libuse 电影需要承担哪些重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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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片在捷克评价超级差、在美国与其他国家倒是好得多，看来它在某种层面上有惹恼到捷克人？有一派分析认为这就是“美资眼光拍异国历史”“知道典故的该国人嗤之以鼻”“不知典故的外国人轻松看看”，的确这种美资拍异国的问题是长年存在的。不过对我来说，Libuse从来就只是个传说，从 10 世纪开始波希米亚有编年故事时就是传说、到布拉格的神圣罗马帝国时代也是传说、到 18 世纪采集童话的年代还是传说、到 19 世纪浪漫国族主义的年代尤其是再被神圣化一次的传说！大家在基本关键事件的骨架下各自的精神血肉都不太一样，拍部新片应该也有其新诠？
我看完后，觉得这真的是有点离经叛道惹到人了：传说中是神仙美眷的国父国母 Libuse & Premysl ，在此片尽管根据传说该结的婚有结、该建的城有建、连现代概念的恋爱也爱了，但最后两人竟渐行渐远还打了性别战争？男性赢了战争驱逐女性？而且国父 Premysl还变了个人成为高压暴虐统治者？谈“性别战争”，其实也不是乱谈的，在捷克民族创世神话中 Libuse 死后的确也有个过去支持她的女将军 Vlasta 领导了一场“女性叛乱战争”Maiden Rebel，是针对 Libuse 的王夫 Premysl来着，而且她们残忍野蛮杀了好多纯良男子，当然传说最后 Premysl杀了她取得胜利。
也许可以说，在捷克自 10 世纪才往前书写的传说中，创世女王 Libuse 的国母地位仍崇高、但继承她遗绪的男女两系中胜利的男性是文明的正统、而失败的女系被书写成野蛮的叛逆。那么，本片有要迎上 21 世纪女性主义的浪潮做个翻转叙事惹恼男性观众吗？那倒也没有，本片 Vlasta 率领的女性叛军还是一样野蛮恐怖的 SJW，只是传说中正统文明的 Premysl在本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本片中，继承 Libuse 遗绪的两系势力都很糟糕、都令 Libuse 失望又惊惧，但真要爬梳剧情回头算起责任来，恐怕 Libuse 本身也责无旁贷 XD 这种爱国电影真令人想热血都热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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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看剧情，其实客观来讲的重要事件大体不脱捷克公认的传说记载、但主观的人物感情与道德辩论都加了属于本片的新诠，可惜这一新诠实在令人越看越沈重、对创世神话与国家源流都自我怀疑了起来：
故事背景：捷克伏塔瓦河这地方有个带大家天人合一与世无争的农民领袖 Krok ，传说他和森林树精相恋诞下了三位半人半仙的超能力女儿：大女儿 Kazi 是个医者会用药草也会点秘术、二女儿 Teta 是个女祭司会领众祭天求风调雨顺、三女儿 Libuse 则是个先知能看见过去预知未来。当男性领导者 Krok 死去时、指定了小女儿 Libuse 继位，农民议会里的男性长老们虽名义上效忠但心里不服气，一直想找个男人跟她婚配当国王以恢复男性统治。这些本片基本格局部分，都符合传说没啥争议。
关于 Libuse 的出身：本片描绘中 Libuse 就是写实的半人半仙、她的超能力也不是无限的而是需要培养练习的，她妈妈是树精爱着人类却也对人类有所失望、且“失望的眼泪流成了伏塔瓦河”、她则努力运用自己超能力也想爱护人类帮助人类。三位半人半仙的姐妹，并非都如此爱人，譬如大姐 Kazi 就声称见过了人类的贪婪扩张，因而决定“前半生奉献过人类、后半生要奉献自然”；但 Libuse 是三姐妹中对人类最怀爱心与希望的，简直就像DCEU《神力女超人》面对人类的 "I believe in Love"！可惜她的爱未必能像神力女超人一样孕育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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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Libuse 的超能力：在本片中她并非那种随手可以施展超能的女巫或精灵，而只是个谦卑请教自然的凡人之躯，只是在最重要的事物上自然之灵会给她些许启示。譬如，当有重要人物将死或有灾难将至时，她会看见个死神女孩的到来；而人民有疑难杂症须请教她时，她则需要走到如神坛般的地下洞穴摸黑观看得到启示。这些启示有的是写实的超时代科学智慧，譬如教导人们如何防范瘟疫如何筑墙自保；也有些启示真的就是神秘的“天眼通”，譬如可以定位村里失踪的孩子、可以定位群山底下的矿脉、也可以探知地质与地势最佳的地方要筑城兴建“布拉格”。
关于 Libuse 的领导：本片中，她继承父亲的领导就是“农民社会天人合一”，仍是以谦卑地尊敬自然倾听自然顺应自然为主，也就是大家从事有限的农业生产、敬畏自然并由女王二姐 Teta 祭天保平安、也由女王 Libuse 传达自然给予的讯息。只是，有外敌来了、有外界文化进入了、人们对外面富裕的贸易社会有想像了，Libuse也必须要尝试调整以保护人民喂饱人民让他们繁荣，于是跨出了禁忌第一步：指出山里的矿产让人们开采！结果人们尽管慢慢富裕却也汲营了起来、而且矿产污染影响土地与农业、民间终于发生冲突造成死伤！她身为女王想调解却难懂人心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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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Libuse 的婚配：尽管传说中她与农民 Premysl的结合是出于部落男性长老的压力、传说中她的作法则是“听从神谕、放出白马、找到那个在铁桌上吃早餐的人”就是真命王夫，不过此片还是有给 Libuse & Premysl 这个仪式性婚配加上一段“爱”的缘分。这位 Premysl是个身无长物自由自在的田园小农民、他初识 Libuse 时就亲切礼貌有爱心、等 Libuse 当女王后他也毫无畏惧前来大方求爱！尽管 Libuse 对于和男人结婚把王权交给男人并没有兴趣、但她对 Premysl仍是怦然心动的！于是每个月圆夜去找 Premysl享受鱼水之欢、反正异教农民社会想爱就爱想性就性。
关于 Libuse 的爱：本片她作为重责大任日理万机的女王，竟也遇上我们 20 世纪中后上班男人蜡烛两头烧的窘境。随着小农村渐渐发展为农矿混合的部落、人们事业变多欲望变多开发变多冲突也变多、指导调停重担愈大的 Libuse 渐渐冷落 Premysl还错过好几个月圆交欢夜、令农民小男子渐感不平“我到底是你什么人？”的确，有一个事业很忙想到才来的女王、来了二话不说就是上床打砲、下一次再来临幸不知又要到何时？这样的爱情当代女人不能忍、难道古代男人就能忍？于是小男人的爱渐渐冷却默默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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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Libuse 遭遇的男性背叛：压抑不住的炸锅，就在传说中的“放白马找新郎”，在此 Libuse 迫于长老压力必须婚配、那当然就找小情郎 Premysl、就掰个“白马去找铁饭桌男子”的伪神谕绑定 Premysl。只可惜，她既对小情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本来有爱的小情郎已默默变成没爱的小怨夫，等女王久候不至已一肚子火、结果女王没来倒是特使来了、特使传达的竟不是爱情而是巩固权位的婚配？好呀你们喜欢权力我就配合你们权力游戏、你们要我结婚当王我就学习当霸王、你们要“铁桌吃饭”的男人我就“铁拳统治”Iron Fist ！大婚就是爱情的死亡与权力的开始！
关于 Libuse 遭遇的女性背叛：传说在 Libuse 死后领导“女子叛乱战争”Maiden Rebel的传说女将军Vlasta，在此片描绘中是与 Libuse 青梅竹马的女性好友，本来爱着女王保护女王也认同女王的天人合一治理。然而，随着女王开始采矿背离了自然、随着女王招了王夫 Premysl后移转权力开启男性统治、随着 P高压铁腕穷兵黩武无尽扩张、甚至随着女王辜负P后P转嫁辜负伤害Vlasta... 她终于对这一切转变看不下去，不但要武装革命还要当王占有女王！这传说中的革命，本片转化为“天人合一”的女性治理vs“人欲扩张”的男性治理，但两边都是基本教义派残忍嗜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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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Libuse 的“布拉格启示”：传说中 Libuse 最经典的“看见布拉格”与布拉格建城，在此片分为三场每况愈下的蓝图。第一次，是浓情蜜意的 Libuse & Premysl 小俩口梦想着对岸有个美丽城市保护族人安居乐业；第二次，是已弃绝了爱专事权力的 Premysl架著女王去探勘、并煽动贪念鼓励男人们加入开发梦想扩张；第三次，是男人们催促著 Libuse 去地下洞穴听取神谕，结果神谕除了传说所载的“这将是与繁星争辉的荣耀城市”外，本片 Libuse 还看到“未来我们脱离森林连结世界、却分裂了世界人们，将有战争屠杀等多般人祸、我们子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最后，如同传说记载发生了“女子叛乱战争”，诉求天人合一的拿木棍女子、将被诉求开发扩张的穿铁甲男子屠杀；也如同传说记载 Libuse 生了儿子Nezamysl，已是 Premysl独占的继承人 Libuse 再也管不到；传说不多着墨但文明发展令人唏嘘的，是 Libuse 这一回“敬天爱人”的女性治理初衷、默默转向了“人欲扩张”的男性世袭王朝，布拉格从此连结了外界接受了基督教洗礼、过去天人合一的异教农民文化消失殆尽；Libuse与姊姊 Teta 这最后两个树精后裔在殒落之前，只能将最后的爱留在一枚戒指里，留给儿子 Nezamysl 期盼他在人欲扩张的新朝代中留一分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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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关于 Libuse 这个人人称道的捷克国母创世神话，本片拍起来并不像是一个美好年代的希望开始、反而是一个黑暗年代的绝望降临，远古过去代代相传而我们 21 世纪也推崇向往的“天人合一”生活理念、则随着 Libuse 这末代女王默默化作伏塔瓦河水哀叹人类的堕落了。她也许像《神力女超人》一样“相信爱与希望”愿意“给人类一个机会”，但写实的人类社会里慈爱与谦逊是脆弱的、贪念与愤恨才是强大的，各种扭曲人欲的叠加自成一个无尽扩张的布拉格文明、还将迎接两次“扔出窗外事件”拉全捷克与全帝国一齐陪葬呢...
但这一切，真要说全是人类贪念惹的祸吗？圣洁的国母 Libuse 都没有责任吗？恐怕还是有的，这一切人欲的开启她也推了一把。回想片初早就有大姐对人类心怀戒慎、她却天真傻气抱持不切实际的希望；回想片中部落面对自然困厄时本能顺天知命、她却不屈服命运而开了巧门为人类带来繁荣的甜头；回想本片爱情线她自由奔放随心所欲不瞻前顾后、却没意识到“爱”有其责任并非她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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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裔美国女演员 Winter Ave Zoli略带邪气的脸庞没有女王的圣洁、却有少女的天真与欲女的放纵，演出带着纯真理想跃跃欲试、充满七情六欲与雄心壮志、向往浪漫爱情也享受肉体激情、珍惜美好人情却不通眉角世故、最后不小心打开人类心理这个“潘朵拉盒子”也只能徒留“盒底的希望”... 这演出虽有点二线但我看得挺有感！本片虽然是有美资加持的捷克制作，但整个制作价值看起来相当素朴手工，配上捷克大地实境取景颇有 1980s前共产制作的样貌，史诗故事的时时刻刻虽快速带过不多说、但都有上世纪的史诗级配乐让它波澜壮阔！推荐对捷克有爱的观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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