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网址:https://www.biosmonthly.com/article/10622
专访闻天祥:有些政治化金马的评论,太小看了电影
永远需要新的定义与想像,因为是电影啊
两年来,所有关于金马奖的讨论,自然避不开中国这一题。2019 年,中国国家电影局宣
布暂停参与金马、自我禁赛,遭此冲击的不仅是原先可能的报名与入围者,还有受邀的评
审们。去年金马公布杜琪峯担任评审团主席不久后,杜即因受限工作合约而请辞,“我们
没有任何怨言,本来就要考虑业界的处境,所以当下就决定不公布其他评审名单,担心有
某些力量对他们施压;到了今年,是等需要隔离的评审都已抵台进行隔离,就把名单公布
,也因为要算好出关时间,所以花最多时间在改机票。”
在中国因素和疫情影响下,以往复决选的外籍评审人数大致落在五到八位,近两年缩减至
三位,少了一些不同文化的观点,会如何反应在评选过程中?
“我看到一个评论说,是因为台湾片那么多,才会都是台湾片得奖。这是完全错误的推论
,通常对台湾片最严苛的都是台湾评审,因为太近了,没有因距离产生的....误会,不是
美感。以前很多中国、马来西亚片都是死在自己人手上,台湾也会这样,不会因为外籍评
审少了,台片就获利,而是会遇到更严格的检视。”
都说只要观察评审组成,就能推导出得奖名单;依他经验之谈,则是只要替换一两位评审
,无论国籍,结果都会不同。本届刻意邀请了作家吴明益做决选评审,不负闻天祥期待,
他的确提出以往评审台上少见的观点,多元性不一定得来自国籍。金马毕竟是台湾办的奖
,以台湾评审为主体合乎情理,亦是现任执委会主席李安的认定。
当代是动荡的,政治时局与身份认同时时处于剧变当中。对于谁是华语创作者、什么是华
语片,金马奖最早划定的范围是台港,后来扩及台港中。闻天祥细数演变:杜可风 1983
年拍了《海滩的一天》,却因外籍身分无法角逐奖项,到了 1994 年这已不再是问题;
1996 年《阳光灿烂的日子》是 100% 中国片,但由香港片商来报名就被接受,限制打破
之后,发觉没什么不可以,规范就逐步拓宽了。
他认为,“放大自己的可能”原就是金马的传统,“大家看到‘华’好像就往‘大中华主
义’去联想,我觉得怎么一直在文字上打转?如果有人能想到更好的名词那 OK,‘华语
’只是方便归类,我们并没有被限制住。金马被政治化讨论的时候,对我来讲很多评论者
并不关心电影本身,也不太尊重电影,只不过把金马用在对他们有利的政治论述。”
面对“希望更从台湾本位出发”的声音,他拿出具体事证,说明电影人与作品的真实互动
关系,“《爸妈不在家》的陈哲艺、《路边野餐》的毕赣及《南巫》的张吉安,这些亚洲
各国的新导演都受过侯导深刻的影响,为什么不愿意去包容跟接纳这件事情呢?电影情感
那条线,盘根错节,它延伸出的可能性,远远超过太小看电影的某些人所能想像。电影的
动人,不是狭隘的地域、国族观念营造出来的,那真的就是电影自身的魅力。”
闻天祥再举去年《夕雾花园》为例,这部马来西亚出品、台湾导演、多国籍演员、主要发
音为英语的电影,正提醒了跨国合作已是常态,观点也会越来越复杂,无论时局怎么变化
、谁来或不来参加,那都是我们的现实,也会是金马的特色。执委们曾经就该不该改变金
马奖的方向进行讨论,结论是不应该,只有维持多元复杂性,才能反映世界的真实,自由
开放也才有意义。
有人吹捧或打压,恰是说明金马的重要性,正因为那么被在意,更要坚守原则,原则和精
神明确摆出来,无论如何都会有一群人清楚知道他为什么来参与,就像本届最佳男主角入
围者李国煌对他说,“来到金马真的开了眼界,有种做电影是对的感觉。”
闻天祥补充,自从金马开发了自己的售票系统后,开始有香港、中国等地的影迷专程飞来
台湾看影展,虽然这两年情势比较紧绷,去年仍有中国影迷假借医美团名义前来,“亚洲
电影观察团”也有中港人士愿意自负机票住宿参加,国际口碑不在话下。坚持自己的路,
自然会有欣赏自己的人到来。
在金马,就是电影人最大
金马对于奖项内外环节的周全照顾,只能说眼见为凭、有目共睹,带动的业界凝聚力与荣
誉感独一无二。边谦虚边灿笑的闻天祥急说没有啦!都是边做边学,但做越久就会越细致
去考虑,“电影人给人感觉比较冷,可是他们拍片的情谊非常深厚,所以我们会让典礼座
位以剧组为单位,而不是让同奖项入围者坐一起,我们也会知道入围者邀请的亲友坐哪里
,这对转播很有帮助。我们的出发点,就是电影人最大。”他相信这几年的努力,能让大
家感受金马对电影人的设想和爱戴,都是对电影有信仰的人,荣耀电影人是金马的职责。
像个家的金马,也让整个电影业界有了家味。
明年金马所有计画都在运行着,还包括新来到的一项业务——金穗奖和优良剧本。讨论是
否要接下任务的时候,同仁们又再度无视工作量增加,一个个阿莎力地答应,“我们现在
有金马奖鼓励线上专业人员,有金马电影学院培育即将踏入长片的人才,有创投帮助企划
案发生,有影展把全球电影带进来,如果再把金穗纳入,也许可以从中挖掘学院学员,等
于又往产业前端推进一点,久而久之,我相信会变成比较完整的生态系。”
为了环境好,其实大家就是甘愿多做,不然多做这些,也不会多领薪水,但很多意义和价
值会在团队坚持下突然显现,持续做下去,日后一定会发光。他自我调侃:“每次说下次
不做了,每次做完还是,唉继续做,金马没办法用财力砸人,我们都是用感情去砸。”
十二年前,刚结束台北电影节多年策划工作,觉得已经把影展做得差不多、能玩的也玩够
了的闻天祥,因为侯导一句“我们来做一些改变吧!”又再上船了,当时的他想,如果侯
孝贤当主席还不能改变什么的话,那就可以对这个环境死心,他还是可以做影评、教书、
好好当一个观众,用自己的方式爱电影。但就是那句“我们来做一些改变吧!”反正他是
信了,好像有些东西可以试。然后,如今让华语电影界尊崇仰望,也让我们自身引以为傲
的金马,就这么炼成了,并且,还在持续进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