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跟着上个十年当红的 James McAvoy & Keira Knightley 选片，却惊喜认识罗南小妹 Saoirse Ronan 的《赎罪》Atonement，现在在 Netflix上架了，于是下载下来用几天通勤看完。一来十几年来对英国多了解不少、二来十几年来认识了好多英国明星、三来自己年纪离少年主角们越来越远、四来已经先知道了本片的结局大雷，这次事隔 13 年“二刷”的观影经验倒是相当不一样。
https://pbs.twimg.com/media/EZ7rP8lXgAMN2sm.jpg
首先，认识了很多英国演员，如今才发现巧克力贵公子竟由“卷福”BC饰演，帅痞样令人讨厌；家里小门房由“席恩”Alfie Allan 饰演，又是个被女生欺负的天兵；妈妈由庄园剧越演越多的 Harriet Walter 饰演，那事不关己的贵气栩栩如生；跟男主流浪的小兵由《白线》Daniel Mays 饰演，一脸鲁蛇样其实是暖男；机车护士长由《新娘百分百》Gina McKee饰演，美艳而冷峻；脑袋有洞的法国兵由《双面爱人》Jeremy Renier 饰演，回光返照的美好人生也许是女主创作灵感；接替罗南的大女主是《马克思小姐》Romola Garai、以及仍然现役的老戏骨 Vanessa Redgrave。
其次关于英国风情，二刷更注意 Stokesay Court 大宅田园，尤其曾经某位版友详尽分析的“水”之意象，在此五花八门好多层！有哥哥姊姊们日光浴戏水的长河畔、有妹妹也学着跳水的小池塘、有大哥哥急着救我的台阶瀑布、有草原正中深如小世界的圆形喷泉；当然更别说不列颠空战著名的 Balham Tube Station中弹淹水、以及 Seven Sisters旁河口石滩 Hope Gap 的潮起潮落。话说这南英格兰白垩岩断崖 Seven Sisters近十年越来越多人去逛、越来越多片去拍，甚至那间男女主角的梦幻小屋都拍成了今年的《恋夏时光》、Hope Gap也拍成了今年的《海边走走》。
三来年纪长了，不像当年都在着迷男女主角跨阶级青春爱情、都在品味小女主角少女怀春倔强执拗，这次二刷倒是较多注意以前不太注意的配角与群戏。譬如这间主角家大宅，就充满优雅冷酷的贵族傲慢与眉角：这哥哥是无拘无束贵公子来嫁妹妹结盟的、这巧克力贵公子率性猎食满心想着发国难财、这妈妈面上温雅其实控制欲强掌控全局... 这寄居表姐虽是受害者但她心有空缺懂看脸色攀缘存活、搞不好性侵恶狼还是被她玩弄掌心不得不婚的富贵饭票（我脑补的）？总之这家有人率性有人心机、都能冷酷牺牲粉饰太平，虽然男主号称有老爷罩、但他没登场谁也不知道。
https://i.pinimg.com/originals/ed/42/49/ed42491237d5543208f0e36366bdbcbe.jpg
记得一刷时很在意那 1935 & 1940的当下时刻、抱着一种很希望看见冤狱大哥哥敦克尔克平安归来、看见金童玉女终成眷属双宿双飞、也很希望看见自我中心小屁孩终于力挽狂澜弥补过错的心情，不过最后都被惊人结局搞到又是失望又是赞叹。这次二刷，早知道了结局，倒是较能放松心情拉远距离，全部以 2000s的“多年后”老女主角书写小说、接受访谈、爬梳过去、思考创作的角度看。真要虚无说，我们可说全片都是老女主角 Briony Tallis自己杜撰的、没有半点是真的？但大家都能看出这当中有真实记忆、混杂虚假创作，关键在如何跳出写实牢笼、书写一个替代梦想。
电影前半，1935“那年夏天”的燥热与躁动，Briony早已是个爱向往爱编剧的打字女孩时代，我们应能同意都是“写实”，顶多加以老 Briony 稍加提点的“紧张躁动”感，本片打字机配乐都有精彩做出；1940年，男主 Robbie 随英国远征军去的北法流浪与敦克尔克末日疯狂，老 Briony 自承都是得自其他人见证转述的情景，而且最后一段“现实”结局仿佛跳出她想像、告诉我们真有 Robbie 和胖脸小兵的流浪日记；还有 1940/06 Briony 去 Balham 找姊姊 Cecilia还被 Robbie 狠呛这场戏，老 Briony 也自承都是她自己杜撰了其实她没去。那，剩下还有哪一场戏呢？
我二刷时认为的全片关键，就在剩下的一场：1940 Briony 加入医护队时的医院经历，这里没有 Robbie 也没有 Cecilia，应该是真实发生的真实经验吧？而这段主要发生两件事：(1) 当年强暴受害者表姐 Lola 与强暴加害者 Paul Marshall竟然结婚了，天理何在？而且低头不敢直视她的不是 Paul 而是 Lola 真令人玩味；(2) 在医院，被叫去给法国脑洞兵 Luc临终的温柔，这一场 Briony 其实相谈甚欢、Luc 回想他的 Millau 家乡、他的可颂坊与弹琴妹妹、他邂逅的一对姐妹与英国妹... 是否当她违背规定脱口说出“我叫Briony”时，以一种真诚的虚构达成了圆满？
https://screenmusings.org/movie/dvd/Atonement/images/Atonement-1333.jpg
本片老 Briony 虽自况在尝试做着“赎罪”，但她更强调的是赎罪的方法：“诚实 (honesty) 或现实 (reality) 服务了什么？”也许用小说“给予他们真实所不得的爱”，才是她“最后能做的仁慈”吧？我想，要说这片有什么动机、有什么挣扎、有什么徬徨、有什么奋斗，那其实都不在于年少犯错铸成大祸的 Briony 如何去自白、如何去道歉、如何去作证、如何去挽回，而是一整片其实都是老 Briony 的挣扎“我该怎么赎这罪”。而也许，在唯一一场只有她而没有其他要角的“医院戏”里，她从那脑洞已开却仍神彩奕奕的回光返照中，看见了以虚构达致圆满的可能？
回想被她搞惨搞死的大哥哥 Robbie ，在跳出她写作格局的片尾“真实”戏里，也是手抱着一叠当年情人承诺的那间 Seven Sisters“朋友的渡假小屋”明信片、一直想像著本来可以的那虚幻理想、就这样当精神粮食陪伴他走到了终点。是否，在人生苦路上聚少离多福少祸多的人们，文学与其直指他们早就日复一日自己最清楚不须别人提的悲惨、还不如给痛苦的他们一个超脱现实枷锁的理想空间？
https://pbs.twimg.com/media/C4FuAozXUAAN5mY.jpg
看这片谈文学创作的“现实”与“虚构”，回想这几年观影经验，我第一个想到类似课题的作品，是同为二战英国片的《他们的美好时光》(2016)，那可是在二战的当下就要做出呼应现世的绘画与电影创作；而《赎罪》的 Briony 这罪疚少女，她要用虚构理想来升华悲惨现实，真的是在对可怜的姊姊 Cecilia与梦想的姐夫 Robbie 赎罪吗？那都事过境迁了，也许她还能做的只是透过理想化书写、对自己的良心赎个罪、也为她分享经验的广大读者提供个感性的超越吧？
这几天重看 13 年前令我着迷的《赎罪》，倒觉得慢慢走出了导演乔莱特精心设计的暗潮汹涌与澎湃情感、而更能拉开距离静观片中这绝望世界思索他们的出路。也许还能抱着精神食粮的 Robbie，就像仍怀想着当年美好的 Luc 般，虽然死去却仍能得到死前的想像温存；反倒活了一辈子无法放下 Briony ，也许才是最需要替代理想去解放的禁锢心灵？事隔 13 年在 Netflix二刷《赎罪》，又是一次乔莱特与打字机音画合一的飨宴，不同年纪不同关注更有不同体悟。推荐喜欢的纷丝们上网回味、没看过的观众来尝试看看，它“音画合一”的张力与精致，当今新片少有匹敌呢。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kVQwwPrr4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