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专访金马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刘三郎

楼主: joey0602 (joey)   2018-11-18 22:58:22
关键评论这篇专访写的超棒!也仔细介绍跟焦师的工作。转过来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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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金马奖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刘三郎:我其实是非常害怕的
https://www.thenewslens.com/feature/2018tghff/108290
关键评论
2018/11/17
文:江秉宪(电影工作者|自由撰稿者)
一般电影的爱好者,可能对导演、摄影师等美学知之甚详,却未必知悉在电影拍摄环节还
有一个极为重要的“跟焦师”角色。在基本的摄影理论中,光圈、焦点可说是两大要素,
前者控制曝光程度,后者确保影像品质,而电影摄影属于复杂的动态摄影,演员时而走动
、时而奔跑,镜头时而全景或中景,时而近景或特写,当光圈确定后,如何确保拍摄主体
的清晰影像,便是跟焦师的职责所在。
刘三郎是台湾电影圈著名的跟焦师,1969年生于彰化花坛的他,于1988年就读世界新专电
影科,自此展开他30年的电影人生。拍过数十部电影的他,曾经协助杨德昌、陈国富、林
正盛、蔡明亮、钟孟宏等导演拍出许多台片,也见证了如陈湘琪、刘若英等优秀演员的诞
生与茁壮,那些导演所想要的影,那些演员身上的焦,皆是由他所把关。
今年的金马奖将“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颁给刘三郎,不仅实至名归,更是为许多在
拍片现场打拼的人们打了一剂强心针。本文由与刘三郎的长访整理而成,本想藉着他的丰
厚经验,耙梳台湾电影30年来鲜为人知的拍片现场,却也意外发现台湾电影从业人员的美
丽与哀愁。
江秉宪(以下简称江):你接触电影至今已满30年,想先听你聊聊和电影是如何结缘的。
刘三郎(以下简称刘):我高中就读台中二中,每天都骑车往返学校,途中都会经过台中
的一间戏院。当时,我会省下公共汽车与喝可乐的钱,每个礼拜六都去戏院看两部电影,那时
便感觉自己很喜欢电影。要缴交三专志愿卡之前,我看了《末代皇帝》(1988),非常震
撼,便只在志愿卡填了一个科系:“世界新专电影科”。
如愿进入世新电影就读,毕业后去当兵,退伍后第一天(1993),我就进了阿荣影业,给
自己两年的时间,想好好扎实地学习拍片实务。在阿荣工作是很拮据的,那时的薪水是一
个月是一万3000元,出班费一班也只有300元,而那时我当兵一个月就可领到一万零500元

在阿荣的日子,尽管辛苦,也学了很多。比方那时认识了李师傅(按:李龙禹,电影灯光
师,第46届金马奖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奖,于2014年过世),他是写实派打灯的开端
,早期的打灯会先考虑演员而后思考光应该从哪里来,李师傅不来这一套,觉得要依照现
场光线而因地制宜,才会显得写实与自然。另外,他脾气超好,从不乱骂人。尽管和他合
作的片子不多,但我从他身上学了很多,至今仍非常地怀念他。
江:在阿荣时期,你首部入行电影是杨德昌导演的《独立时代》(1994),从师于李龙禹
师傅担任灯光组的工作,之后也在《麻将》(1996)担任摄二助,能否请你聊聊杨导呢?
刘:我没有什么资格谈论杨导,在那个年代,他对我而言是教科书上的人物。仅能谈谈点
印象/杨导是我看过最聪明的人,当他讲戏的时候,你会知道这位导演脑袋非常清楚。而
且我没有看过一位导演一坐下来,整间房间便清空了,都没有人,大家都跑光了。他是位
非常有气势的导演。
在拍杨导的电影时,那年代还没无线发射器,而杨导的摄影机运动又喜欢很大的,场景可
能涵盖两三个房间,然后摄影机用Dolly(架在轨道或轨道车上左右移动)在地上推,那
如何架设监视电视(Monitor)而不使电线穿帮,就变成很大的挑战,有些场景甚至是无
法插电的,我们还要设计不断电系统 当时的我们,每天都在挑战这些难题。
《独立时代》由麦当劳的孙大伟投资两千万给杨导拍片,在1990年代初期是非常高档的拍
片预算,但杨导还没拍完就把钱花完了,电影因此停拍约一个月,后来杨导又筹到了约70
0万,才继续把电影拍完,所以这部电影的风格因预算关系而有点参差,有些华丽,有些
则贫瘠:华丽部分(如Molly家)是在前半段拍的,而那些看起来比较穷一点的戏(如Mol
ly的姊夫家),则是在后段半拍的,摄影师也换成展哥(张展)。也因为器材规格有落差
,当时展哥面对杨导的要求时,多少感到有点委屈。
杨导在拍《一一》(2000)时,我在拍陈以文的《运转手之恋》(2000),因此错过再度
合作的机会。当年《一一》拍摄期间,我们听到蛮多状况的,比方换底片一直出包;比方
《一一》拍摄期间休息两天,便把摄影机外租给拍广告的,广告圈习惯调成1秒30格来拍
摄,结果机器还回来后,摄助忘了调回来,拍了一天的底片便全毁了 杨导当时几乎把
台湾业界的摄二助都换过一轮了。
江:很难想像看似精准无比的《一一》,背后还有这么多曲折故事。那时候还是底片时代
呐。
刘:我蛮怀念底片年代的,那时候大家做事比较认真。当摄影机一roll起来,所有人也跟
著动起来。底片拍摄的成本高,大家会更兢兢业业、聚精会神。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花莲
拍片,剧务送回台北中影冲印后再送回花莲,然后包下某戏院的午夜场时段,相关人等就
做好等著检查片子。若看到灯在闪,那可能发电机要换人了;若看到刮片,那大概摄二助
就不用来了;若看到失焦,这倒还好,但摄大助就要请客啦(笑)。
江:1995年8月,你在拍完《麻将》之后,便离开阿荣影业,开始自由接案至今,期间你
有许多机会转职为摄影师或灯光师,怎么最后选择跟焦师为毕生志业?
刘:在片场,有时候摄影师还没来,我们会预摆摄影机的位置,而这辈子我似乎没有摆过
哪个镜位是能让摄影师感觉很厉害的,但我跟的焦却常常吓到人。像陈怀恩、韩允中、中
岛长雄等摄影师都跟我说:与其当一个二、三流的摄影师,倒不如当一个一流的跟焦师。
我心想:好吧,台湾这块技术人才也颇缺的,而我的确也能把这件事做得很好。离开阿荣
影业后,刚开始还是灯光或摄影的工作都会做,直到2000年之后,就只专注在跟焦师一职
江:在你决定专注于跟焦师一职的刚开始,正好参与了《你那边几点》(2001)在台湾的
拍摄。据我所知,参与这部片的经验影响你很深?
刘:《你那边几点》因为有法国资金,剧组工作人员需要有一定程度的法国人,所以摄影
师找来法国的班奈・德洪(Beno褾 Delhomme)。当时,叶如芬(台湾制片工作者)要我
去看看外国人是怎么拍片的,那时我领等同摄大助的薪水,却没什么事做,就只是换底片
,但当时那位法国跟焦师教了我很多。现今台湾普遍的跟焦方式,都是从那时候开始建立
的。
法国跟焦师班奈・德洪,会用一张上面有几百条细条纹的检测图卡,当摄影机对准这些条
纹时,跟焦师先调到最近焦,随后确定四个角都是垂直的,然后以公厘为单位,一格一格
用最大光圈试拍。
拍完之后送去冲片,用约50倍放大倍率的显微镜观看这些底片,并检查对角线的清晰程度
是否一致,借此找到该摄影机最精准的刻度是哪一个。
那个老外跟焦师非常谨慎,因机器在拍摄时,难免会有微小震动而造成误差,他大概两个
礼拜便会检测一次,那时收班后大家会留下来拍这个测试,冲完后送到旅馆让他确认
当时的他还蛮严格的。
比较可惜的是,《你那边几点》并没有太多跟焦手表现的空间,因为几乎都是用16mm或24
mm这两颗广角镜头,所以主要学到的是“测试镜头”这招,而其他跟焦的本事,大部分是
从后来与外国剧组合作而学来的。
江:与国外工作剧组合作,总能扩大你的视野,对吧?
刘:《双瞳》(2002)让我了解到正规的摄大助应该做哪些事情,而真正让我感到震撼的
,是《逆转胜》(2014)。《逆转胜》我仅去协拍有第2机的场次,这部电影的主跟焦手
是一位香港人,他是混血儿,其技术与设备都是从好莱坞习得的。我在台湾已经算是好的
跟焦手了,但我要尽全力才能跟上他!当时给我很大的震撼,甚至可以说是很大的打击。
之后,我就和钟孟宏导演预支酬劳,陆续添购近百万的设备。我不管之后剧组会不会租这
些器材,总之我就是要用这些设备来拍片,就是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但我装备还没买齐,
还有一段路要走,比方我想买光学测距仪,那个大概两万美金左右,恐怕还得存好一阵子

江:所以你如何看待台湾目前的电影水平?
刘:说实话,台湾的电影技术至今还是算落后的,我们还在尽量拉平这段距离。比方测距
仪,我们至少晚了国外10年才引进。器材的不足使得摄影师不够大胆,毕竟一想出来就得
花大钱。就算器材公司有装备(如伸缩臂),剧组也没预算租,以致于创意只能放在脑子
里。
另外,我也感觉编剧这块也有点不足,有时候我们技术人员拿到剧本,一看就觉得“这角
色塑造未免也太不鲜明了吧,事件也平凡无奇”,台湾没有足够的专业编剧,这也是另一
个有待加强的面向吧。
江:尽管产业条件尚不如人,而你参与钟孟宏导演的片子,其摄影风格总屡屡让人惊艳。
钟导目前的每部片,都是由你担任跟焦手,对吧?
刘:是的。我本是钟孟宏导演拍摄广告时常合作的班底,大抵是一种信任,后来他的第一
部电影《停车》(2008)就找上我,一路合作至今。和钟导拍片,我想要的器材,他绝对
给,而我有些跟焦的想法,也都在拍他片子的时候,得以实验与印证。也因为他,我添购
了不少器材。
钟导同时拥有“中岛长雄”的摄影师身分,我觉得他是个非典型的摄影师。一般常见的状
态是:摄影师到了拍摄场地,就架灯并摆好摄影机镜位。但中岛长雄不是这样的,他通常
拍的第一个镜位,是摄二助摆哪里就拍哪里,然后直接rolling、演员开始走戏,机器就
不关了。过程中他会一直插嘴,不断地给予演员指导(也因此,他的灯光师也很习惯灯光
不架在室内)。第一颗镜头像是排练,他需要拍完这一颗,才会开始找下一个镜位。
中岛长雄的摄影风格也是随机且充满直觉的,他的镜位构图常像是瞬间发现的,凭著直觉
就把摄影机摇过来。或是我们在户外休息到一半,他常突然快步走回摄影机——这时,不
用言说地,我会把测光表、测距仪准备好,随后开始测量,然后光圈一缩,我们就开始拍
电影了。
江:这几年,台湾电影生态看似好转,但仍然还称不上一个完整的产业。身为资深从业人
员的你,有着怎样的观察呢?
刘:在台湾从事电影业,其实危机感很深。我在拍完《双曈》之后,跟焦技术益发成熟,
但竟长达8个月都没有工作,就是没人找上门,那时心里很慌,几乎都要退出这一行了ㄧ
在台湾,“跟焦师”这个职称是非常罕见的,台湾也没有像好莱坞片场制度能给予工作人
员一定的保障,像担任马丁.史柯西斯《沉默》(Silence,2016)的跟焦师,他60几岁
了还能工作,而我快50岁了,处在这个环境里,却非常担心失业。
这几年,国片产量依旧不高,前辈摄影师逐渐淡出,或转移至国外发展,年轻的摄影师未
必会找我搭档,以前拍片空档还能接广告,这2年广告业也几乎没有找上门。只要没出班
,我就是待在家,这时我就会非常害怕,担心着下一餐是否有着落。
我真的是非常地害怕呐。
作者: sunny1991225 (桑妮)   2018-11-19 06:02:00
这篇太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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