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就对智慧财产很有概念甚至对周边商品全面掌控的 Beatrix Potter ，要是知道她心爱的 Peter Rabbit & Benjamin Bunny在今日被拍成了一部追赶跑跳搞笑腥羶样样来的《比得兔》，不知作何感想？当然她没法感想，不过很多崇仰她的英国文化界后人应该都很有感想。看片前我先看了我惯常阅读的《卫报》影评，三篇里有两篇一星只有一篇三星，还有一篇书评文章访问 Potter 小姐的传记作家意见，也是毫不留情，斩钉截铁声称 Potter 小姐绝不会认可的。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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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多少观众此前就阅读过彼得兔系列童书呢？每本十几页每页一两张插图，其实很好读。有读过的，大概会发现这 1890s创作 1900s出版的系列童书，虽然今日已成家喻户晓的英国经典，但距离今日观众是遥远了点。大体上，虽然 Peter在一百多年前的原著就是只顽皮兔子，但整个童书的基调是很温馨很古雅的，这一家子除了 Peter以及第二集出现的 Benjamin 之外也都是很乖巧的兔宝宝，尤其还有家教严谨温婉冷静的兔妈妈，整个是个可以教 1900s英国儿童当个乖小孩听妈妈话的故事。
原著首集 The Tale of Peter Rabbit 的简单故事就是：妈妈告诫不准去人类 McGregor 家菜园偷东西吃，天真单纯但不太听话的 Peter还是去了，结果惹一身腥丢了衣服还感冒，听妈妈话去野地采野莓的三姐妹围炉吃丰盛晚餐，自讨苦吃的 Peter只有躺在床上喝药草茶静养，整个是“乖女孩听话有奖赏，野男孩不听话好狼狈”的家教故事 XD 放到 21 世纪来竟然给 James Corden 配音拍成一只贱兔，甚至妈妈也缺席了让他带三个妹妹成为一窝野孩子，的确颇有 21 世纪新视野：勇于闯荡不是过错、男孩能野女孩更能野、甚至有时叛逆踰矩也有其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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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 Rabbit，湖区的人兔平衡
当然这并不是说 Potter 小姐原著太过落伍保守，毕竟那就是该时代的产物，本来就要顾及当时文化主流教养孩子的方式。不过我一直认为要阅读 Peter Rabbit 就不能只看童书本身，而要把 Potter 小姐的其他志业也放进去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对传统文化的推广与保存，不只是保护英格兰湖区传统工艺、保存湖区小农生活方式、甚至还透过自己童书与周边商品的获益收购湖区土地以避免人为开发、在英国 National Trust 国家信托的成立初期贡献了大量土地与资金，几乎可说 National Trust 在英国做起声势来的旗舰计画“湖区景观保存”就是 Potter 一手撑起的！
作为保存战士 Potter 小姐很早就走出了“文化景观”的概念，在她的理想中自然景观保存并非杜绝人为开发，而是承认既有的人为开发、找到一个自然与文明的平衡点，让人类传统小农种人类的、让大地动物仍有广大的空间生生不息。Peter Rabbit的故事灵感可能是许多农家都很讨厌的常见问题：生很多很快的兔子肆虐偷菜，农家抓到一定拿来做兔肉派吃了；不过 Peter Rabbit 基于此人类经验提出了同情动物的观点，以一窝乖巧守分的兔子“只在野外采野莓，不侵袭人类菜园”出发，唯一越界的 Peter也很天真单纯值得同情，得到教训学乖了以后人不犯兔、兔不犯人。
而在这 2018 电影《比得兔》里，显然对“人与自然平衡”的概念有更尖锐的处理，不像原著舒舒服服地给个野男孩要听话（以故事来说是兔别犯人，但以童书讯息来说是人别犯兔，别越线侵害自然）的道德诉求，不是诉求人与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反而是诉求人与自然就别压抑了，就来大胆越界好好碰撞一下，激烈冲突甚至结了仇后，再来看见对方放下成见携手共荣。如果百年前的 Beatrix Potter 本尊是诉求人兔互不侵犯，一百年后电影中的分身角色 Bea则诉求人兔一家相亲相爱，这在本尊的 20 世纪初大英帝国工业最强年代恐离经叛道，但显然编导认为今日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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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得兔》，21世纪的天人合一
电影的确很适合 21 世纪当代，首先不能再像一百年前那样让妈妈说教（第二集则是 Bejamin的爸爸说教），而在让当代儿童看电影欢笑连连的关照下，拍了很多贱兔嚣张自大冒险搞笑不在话下；三只兔妹妹虽是女配角，却也由原著中没半句台词的乖女孩、变成了爱冒险爱争吵甚至耍笨不落人后的野女孩；Potter小姐其他系列童书的动物角色也被一次串起来，大家老实不客气占据人类菜园大宅成为湖区动物乌托邦，口口声声“土地本是我们大家的，从圈地的人类手上抢回来”超理直气壮；倒是 Potter 化身的 Bea小姐既爱兔又爱人，在本尊诉求平衡之上诉求更基进的融合！
男主角，则从原著 Mr. McGregor 衍生出了他远在伦敦的姪子 Thomas ，根本就是拿这几年观众喜爱的暖男 Domhnall Gleeson 来耍狠耍蠢连连吃鳖惹观众开心的。他的工作场景设定在 Harrods，也是在 Potter 小姐年代玩具部最吸引人的历史百货公司，Potter本人还来找过灵感也让彼得兔玩具在此上架。只是，一个伦敦的工作狂没有自己生活，鄙弃乡野甚至连乡间的叔叔都不认识了，乡村对他来说就只是整修房子卖个好价钱而已... 这角色设定显然也是个“伦敦人变得世故”梗，去年底《柏灵顿熊熊出任务》的当代设定也走完全一样的路数，显然要靠童话融化伦敦人心。
电影刚开始，Peter & Thomas人兔两边杠上时，是颇有“天人交战”的剑拔弩张，让打圆场的 Bea在旁诉求“天人合一”。的确，电影前半许多小地方都有一种反璞归真的小提醒，提醒人类大地是大家共有的，提醒圈地的打开栅门分享，提醒城市人放慢脚步珍惜乡野，提醒工作狂珍惜人情找回让孩子感动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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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ale of Everyone
不过有点可惜，电影这些关于人与自然、私有与共享、城市与乡村、世故与初衷的温馨提醒，好像只在电影前半起了个头、在中段让大人小孩看人兔大战毫无冷场的欢乐后、片尾的人兔和解好像就忘记了先前的温馨提醒，变成像是两个争风吃醋的情敌、为了你我都爱的 Bea小姐决定不计前嫌携手回来挽回佳人心，然后公主王子一窝兔子在湖区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幸福快乐是湖区天人合一生活之必要，这种结局谁也没啥好不满意的，只是我觉得此片许多呼应百年前 Potter 小姐原著并在今日给予新解的大议题，都很值得给个头尾呼应令人醍醐灌顶，有潜力却没做到底。
那也没有关系，有时电影的严肃讯息就算再温馨，能够起个头题点一下就很不错，接下去有的像是《柏灵顿熊熊出任务》认真走温馨路线探讨议题，有的像是《比得兔》就专心耍贱耍酷一个半小时，也不婆婆妈妈就大方和解欢乐收尾，那恐怕是更多大人小孩阖家欢的尽兴娱乐。无论如何，以一部百年经典改编电影来说，虽然也许许多老读者会觉得它在形式上失去了经典的风格与韵味、一只天真可爱的兔子变成了贱兔令人不忍卒睹？不过我更是珍惜它与百年前 Potter 小姐一样的天人合一之关怀，并且放在这 21 世纪当口比 Potter 小姐的 20 世纪初还更进了一步。
编导 Will Gluck 是被我常读的卫报影评们斥为“廉价笑点”“恶搞经典”，不过我挺珍惜他仿佛想包山包海似地把好多本 Peter Rabbit 系列童书都撷取了材料进来（以前两本关于 Peter & Benjamin 的为主），而且仿佛旅游要打卡似地不忘记带兔兔逛伦敦。说难听有点大杂烩，但正面看来显然他是个粉丝一定挖经典挖到底，也不计毁誉大胆加以自己的新见解。毕竟这不是 The Tale of Peter Rabbit 也不是 The Tale of Benjamin Bunny ，而是 The Tale of Peter, Benjamin, Flopsy, Mopsy & Cottontail还有好多好多小动物的，湖区是大家的，土地更是不分人兔的。
http://www.youtube.com/watch?v=vovbQul4T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