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
不管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海滩的一天〉、〈青梅竹马〉,杨德昌的电影都是关
于台北中产阶级的故事。
〈青梅竹马〉大概是一个关于移民美国的故事。美国梦像是一张大大的网子,网住了阿隆
和阿贞,也网住了1980年代的台湾人。在电影里,美国梦是阿隆和阿贞脑海里挥之不去的
美好想像,我们什么时候要移民美国阿,我们什么时候要移民美国阿,说著说著,好像只
要移民美国,所有人生的不顺遂和不如意都可以迎刃而解。
移民美国就是他们的乌托邦,可是乌托邦并不存在。在整部电影中,阿贞和阿隆重复著什
么时候要移民美国的对话、阿隆曾经是少棒选手、威廉波特、电视机上的美国职棒转播,
这些场景建构出了美国梦的形状,但这也意味着他们从来没有“真的”移民到美国。移民
美国注定成为在场的缺席,它贯穿整部电影,但没有一个角色真的抵达了那个地方。那就
好像所有人都说他们在等待果陀,但果陀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在卡夫卡的小说里一直说
要去城堡的人,小说结束之后还是没有走到城堡里面去。
阿贞和阿隆似乎不可避免地因为彼此的人生际遇和信念渐行渐远。阿贞身为梅小姐的特别
助理,事业正在起飞,却因为公司被收购,选择离开了原本的公司;阿隆在迪化街开布店
,重情义的他借钱资助朋友和阿贞的爸爸,我不帮他谁帮他,他这么说。阿贞和妹妹阿玲
在空屋举办生日派对,成为了一种乌托邦的替代品,填满美国梦的空洞。
美国梦就像是那台阿隆老是追不到的出租车,第一次,阿隆赌输了自己的车,想要搭计程
车回家,结果只能在路上大吼大叫;第二次,夜半送阿贞回家之后搭上出租车,发现自己
被跟踪,自己跑下车去和跟踪者理论;第三次,被跟踪者打伤的阿隆试图拦出租车,但没
有成功,只是他这次没有力气大吼大叫了。他也许曾短暂地搭上了名为美国梦的出租车,
但他终究必须下车。
“不要想美国了,美国也不是万灵丹,跟结婚一样。只是短暂的希望,以为可以让你重新
开始的幻觉。”阿隆最后对阿贞这么说。美国梦从来都只是梦,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
跑去一个不相干的远方就可以重新回溯,然后所有的错误可以因此消失,这个世界并没有
那种所有不顺遂和不如意都不存在的乌托邦。
但是梦还是要继续下去,梅小姐从美国回来了,想请阿贞到她新成立的公司工作,她兴奋
地在一栋空空的大楼里指著,“以后这边是我的办公室,这边是你的办公室,就在我旁边
”,梅小姐对着空空的大楼比划著对于未来的美好想像,那是她不在美国的美国梦。
美国梦就是那个撑起了阿贞和阿隆人生运作和经历的支点,但它永远不可能被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