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描述一个男人如何从坑里挖矿的,
靠着机运、独到的眼光与商业手腕,
脱下肮脏的工作服,穿上西装,成为石油大亨的过程
够励志了吧,简直是美国梦成真的过程。
这样的崛起代表什么?
代表财富的增加?
代表家庭的和谐?
代表自我的实现?
或代表一种人类天性中往上攀爬、追求更加完好存在状态的本质吗?
只有直销才会告诉你这是个会连带达成的系统,其他成就都会随着财富增加一并达成,
但这部片子不会。
到了片尾,当这个男人爬到巅峰时,
除了赚了钱之外,他的人际关系彻底的毁灭了,
家庭破灭、无依无靠、孤单至极,
只不过衣着升级、坐拥豪宅、颐指气使而已。
他其实还是在那个黑暗的坑里。
片头以长达十余分钟的无对话片段简直是经典,
透过两个场景的转移,
就把时代背景、主角的原先的生活状态、工作的危险、崛起的过程等交待完毕,
无须赘言的凌厉镜头捕捉了男人的各种神态,
从刚毅、孤独、挣扎,到自信、喜悦、看着婴儿时露出的眼神光芒都相当细腻。
接着瞬间跳接到男人穿上西装,
流利的进行一场商业演说,婴儿成为男童随侍在侧
这个剪接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片子的主轴是男人到了小镇上开发油井,
但重点不在于在这过程中遭遇了什么困难、如何克服等等的俗套商业故事,
而是聚焦于主角与三个角色的互动。
一、主角与男孩(H.W.)
起初两人是以父子兼合伙人的关系互动,
男孩是主角身边唯一的陪伴者,
主角教给男孩的,不是一般父亲所教育的“合理价值观”,
而是商业手腕,如何欺骗牧场主人、如何计算成本。
当意外发生时,有个细微的线索却突显出这段关系的脆弱,
主角虽然慌张的将被震波炸飞的男孩抱进屋内,
却在油井着火时,无视男孩的求救,奔向油井灭火,
当下次两人在同一个画面出现时,
两人沾著油污,躺在地板上,
男孩已经只能发出嗯阿的呢喃怪声,
男孩的表情已经变了,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
男孩失去了听力,并且拒绝与主角进行对话,
这使得主角也对于男孩失去了耐心,两人的关系逐渐撕裂,
并且随着“弟弟”的角色出现而加剧。
弟弟出现后,第一个与H.W.对上目光的时刻,
是在他与主角和H.W.在餐桌上谈论到自己的过去时,
他说著“shouldn't be talked about”并看了H.W.一眼,
下一幕立刻跳接到主角喂H.W.餐了酒的奶,并让他入睡
(喂奶一段非常细腻,言词是命令式的句子“喝掉、喝掉”,
无视男孩的脸色难过,不断的把杯子推高,灌入白色的奶水)
我觉得不是从被送到启聪学校去,也不是从片尾男主角断绝亲子关系,
而是从弟弟这个角色一出现,H.W.就被遗弃了,
成为主角所不需要的存在,成为没办法沟通的对象。
讽刺的一幕是,当H.W.从启聪学校回来,
主角正好在建构他在片头小丘上与H.W.提过的那条直达海岸的输油管,
主角牵着H.W.的手,跨过那条输油管,给了男孩一个拥抱,
他说了“I love you, son.”
得到的不是温柔的回应,或者梦想成真的喜悦,
是一个巴掌,与拳打脚踢。
于是观众知道,男孩失去的不只是听力。
二、主角与弟弟(Henry)
弟弟出现在主角失去了与H.W.沟通的能力之后,
他唐突的就现身于主角家门口前,他凭著一封薄薄的信就取得主角的信赖,
入坐家中,成为“取代”H.W.的存在。
(让我不禁感到颤栗,是否任何“家人”对于主角而言都是可以取代的)
但弟弟这个角色却让我们看到了主角第一次在剧中的感情独白,
"I have a competition in me.
I want no one else to succeed.
I hate most people."
(“我天生爱出风头,我不想要其他人成功,我恨大多数的人”)
"There are times when I look at people and I see nothing worth liking.
I want to earn enough money that I can get away from everyone."
(“有时候,我看着人们,但却看不到任何值得喜欢的部份。
我想要赚上足够的钱,这样我就可以离所有人远远的。”)
"I see the worst in people.
I don't need to look past seeing them to get all I need.
I've built my hatreds up over the years, little by little, Henry...
to have you here gives me a second breath.
I can't keep doing this on my own with these... people."
(“我看到了人们最糟的部份,我不需要认识他们就知道了。
我一点一点的,经年累月的的累积我的恨意,亨利……
你的到来让我重生,我不能靠我自己继续下去,去跟这些烂人搅和。”)
当晚,H.W.试图放火烧死亨利,
隔天,从襁褓便跟随着主角的H.W.被送走了。
主角谈判桌旁的角色被弟弟取代。
但接着在海边,他们聊起了孩提时代的憧憬,
弟弟意兴阑珊的应对,最后扯开话题,把头埋进腿里,
主角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崩坏,转为一个狐疑的眼光(这演技!)
当晚,“弟弟”这个角色被主角杀死。
主角哭了,他不是为了失去了弟弟而哭,
而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又回到孤独而哭,是一种对自我的哀悼。
三、主角与依莱(Eli)
依莱的角色简直就像一面镜子,如果说H.W.与Henry映照出的是主角的脆弱面,
那么依莱照出的,无疑就是主角残酷、乖戾、不仁的另一面。
他们俩一开始的互动便非常有趣,
主角为了开采石油必须买地,便对土地的主人自称为受到上帝的指引来到镇上,
但依莱却从头就不信,反而是问到“那我们的石油呢?”,并且与主角讨价还价。
冲突的种子在此处便生了根。
宗教的名义只是的幌子,主角打着上帝之名,依莱根本不信,
而应该代表上帝的依莱,却计较著利益的多寡,
然后继续到教堂高唱上帝之名,非常讽刺。
接着两人不断暗中较劲,如两人关于开井仪式祈福的约定与背弃、
油井工人意外死亡后依莱在教堂的演讲,
(他声嘶力竭叫喊的“魔鬼离开!”,指桑骂槐地控诉著主角。
而主角也把意外归咎于信众听讲道而精神不济所致。)
其实他们两个利益是没有冲突的,但是主角不能忍受的,
与其说是迷信,其实更是对于“地位”的渴求,
他作为让小镇发达的贵人,自然应该得到众人景仰,享受被人群仰望的辉煌成就感,
但群众的掌声却给了依莱,这让主角心痒难耐,
只好从精神上与依莱进行角力,试图扳倒抢走他风采的存在。
而在储油池旁的一段更是让冲突完全现形,
依莱快步穿越地上的储油池,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
让主角连赏了好几个耳朵,打倒在地,把头压到烂泥里,浑身脏污,
我觉得与其说主角被激怒了,倒不如说主角从那句话中得到了一种启发,
即“钱就是力量”。
原来教堂里呼风唤雨的依莱,也必须来和主角要钱,
主角获得一种超越的成就感,一种狂喜,交织著H.W.失聪的怒火,
让他尽情的羞辱依莱。
这是全片让我最不舒服的一段,
让人感觉主角在向上爬的同时,却也正在无尽的下坠,
他的作为让观众终于看清这个“大亨”的本质,
就是用钱的力量来取得人与人关系上的优势,
原来金钱这个物质的力量被体现于人际上,展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是羞辱、是支配、是如何践踏别人,
华丽的美国梦被撕开外皮,露出血淋淋的肌理,
从这些巴掌、旁人的冷眼、被压在油腻地上的脸中,
看到的其实是时间巨轮的转动,
代表资本的大亨正在无情的羞辱代表上帝的神父,
旧的阶级正在崩解,
石油成为金钱,金钱成为压垮一切的力量,
而主角被这股力量所驱使,让体内膨胀的支配欲望展现在肢体上。
人天生有往上爬的力量,这句话的正面展现在主角的创业成功上,
但反面来看,正好也展现在主角想要将所有“他人”全都压制、踩在脚下的欲望中。
整个看来其实主角的前两段人际关系也是在金钱下走了样,
H.W.成年后成为了一个“喜欢工作”的人,
决定去墨西哥继续从事钻油业,
却被主角视为是竞争对手,亲情变质成为金钱的竞逐,
两人的关系完全决裂。
而亨利则是在酒后失态时,
嘴里叫喊著“你可以给我钱吗?你可以给我钱吗?”
而让主角的怀疑升到最高点,最后识破。
而到了最后,
潦倒的依莱低下头去向主角谈合作案,
主角逼他摧毁自己的信仰,但此时的主角其实也已经在精神上一无所有,
依莱成为他最后的猎物、最后的粮食,
他借由毁灭依莱喂养饥荒的心灵,
最后这毁灭的意图突破精神,外溢成行为,让他杀了依莱。
主角从金钱的获得者成为受害者,
他沉醉于无所不能的假象中,他叫喊著“我才是先知!我才是先知!”
最后,他颓然坐在地上,
“我完了。”
随着布拉姆斯响起,本片最后一个金钱的受害者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