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这该是一个最私密的困扰；而它之所以构成困扰，也正因其私密的性质。
一个人。在无眠的夜晚，全世界都只会用黑暗和无声来回应你的注视。
而那一刻无论你是否孤单，都无法逃避那种孤独的感觉。
聊堪慰藉的，是知道有个人和你一起分享这份孤独，
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关系是亲密是对立，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或许可以替你趋走失眠的原因，不管以哪一种方式。
Dormer和Walter，两人本该是追捕者和猎物的关系。
但因各自所铸下的‘意外’，他们在失眠的夜晚反刍著自己的错误、紧握著对方的把柄。
永恒的白天迫使他们不得不睁大眼睛去注视，
但看得越清楚，两人的分界线就越模糊，彼此的角色也渐渐重叠。
他们其实是一体两面的双生，摆出的所有姿态都只是在替自己的心虚辩护：
Walter对那女孩觊觎已久，所有冠冕堂皇的说辞都只是借口，
即便要对她的讪笑作出惩罚，十分钟的殴打、夺走她的生命、细心地处理尸体....
一句‘意外’并不足以交代。
他在说服Dormer却也是在说服自己，
他抬头挺胸地说话，但他的所有行为却都透露出他的不安，
所以他蓄意栽赃、所以他录下对话以求自保、
所以他在夜晚打电话给他的对手，细数犯罪细节，告解作案心境，分享他的失眠。
好警察失眠是因为尚未破案，而坏警察失眠则是因为良心不安。
我无法分辨Dormer是哪一种，或许他正处于两者的交界。
他是坏警察：他无法说明打死同伴的那一枪是不是意外，
因为他隐隐察觉了自己潜意识里的动机。
他的污点并非始于这个‘意外’，而早在那个伪证就已埋下种子，
如同血液在西装纤维里扩张，一个谎本就需要更多谎来圆，
于是他扣下扳机，于是他包庇嫌犯，于是他殃及无辜的人，
他背逆了他的原则，无法再为自己的警徽感到骄傲。
但他同时也是好警察：他拒绝签署报告书，鼓励女警去揭穿他所欲掩盖的事实；
甚至最终还是把Walter缉捕归案。
事情的对错并不重要，甚至难以评断；重要的是必须为自己当下的决定负责。
无论是好警察坏警察都好，治疗失眠的方法只有一个：
破案，然后心安。
这个地方是永昼没错，但他的房间早就已是黑暗，
倘若无法正视自己的心态和行为，上天就会给予阖不了眼的惩罚，
直到他看清：他已破了Walter的纪录，连他心中的罪犯都早已入眠。
他阖眼的那一刻也意味着永不再醒来，
但他捍卫了她的原则，挽救她免于步入失眠的命运。
我是Christopher Nolan 的影迷，喜欢他的片子是因为喜欢他说故事的方式，
他有一种很特别的叙事线，故事总是能切割得既零碎又完整，而自成一种迷人的结构。
记忆拼图里极至的重组，顶尖对决里错置的时间，蝙蝠侠里不时飞出的黑暗童年....
这些印象给了我一种先入为主的期待，但针锋相对大体上却是一部算是平铺直述的片子。
我有些失望，但其实我很喜欢这部片子，
它放大了一种人性的挣扎：我们总是把责任推给别人，但说穿了都是自己的选择，
所有的威胁都只是往天平的一端加筹码，最后的决定者，是自己的原则究竟有多重。
指著别人的鼻头骂他是一个卑劣的谋杀者很简单，
但是手指无法指回自己；
而无论给自己多少理由，阖不起来的眼睛不会说谎：
他所追缉的杀人者只是另一个自己。
不得不说Al Pacino 实在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
可能是女人香和魔鬼代言人的印象太深，他给我一种狂傲到有些过火的感觉，
但看完这部片子，我又觉得他是另外一个人。
他有一种很深的演员魅力，只要他出现在萤幕上你就不能不盯着他瞧，
看他从最初的意气风发，中间的自我挣扎，最终的身心俱疲，
他的演出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Robin Williams那种深沉的反派该是很亮眼的，但完全被Pacino的风采掩盖，
我想，无论这部电影的故事如何，光看他的演出就值回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