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我好几年前在上一间幼儿园担任幼教老师时的故事了。
出于一些考量,我不会在这里说出那间幼儿园和那个孩子的真实姓名,也还请知道的
人帮我保守秘密。而如果你只是不知情的网友,来到这里还请当成听听故事就好了。
那时我带的班上有位“小公主”似的孩子。
本身就有着可爱长相的那孩子,每天都穿着各式各样款式不同的粉红蓬蓬裙,头上扎
著大大的蝴蝶结,手上抱着毛绒绒的巨大兔子玩偶,还总是面带灿烂的笑容——根本就是
“小公主”的样子。
那孩子一般都是由一辆看起来很高级的名车送来幼儿园的。开着车的人总是一位西装
笔挺的男子,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她爸爸……但问了那孩子后才知道那只是他们家的“司
机”而已:
“美美(化名)的爸爸妈妈可是很忙的!怎么可能陪着美美过来?”
家长疏于陪伴的孩子——或许是因为那句话的缘故,我和美美第一次见面时就为她的
父母打下了那样的标签。
即使给的物质条件再好……美美无论走到了哪里,无论是上课点心午睡以至于休息玩
耍时,都一定要带上那只兔子并且紧紧抱着。我把那看作是美美寂寞感以及到了新环境的
不安感的表现。
我无法否认自己不是因为那样的理由才对美美多观照了点,而美美也因此变得……越
来越喜欢黏着我。
后来我在那样的过程中逐渐了解到,美美的家长其实也是尽全力的想让孩子感受到他
们的爱。美美提起过很难得的几次全家出游时的情况,一家三口听起来都玩得十分尽兴快
乐;如果他们两人回到家时,美美还醒著的话,也会愿意陪她聊聊天,说说故事。
在那之中美美特别喜欢一个名为“老鼠爸爸”的童话故事。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那孩子
的父母自己乱编的,因为我在坊间的童书上,从来都没有看过那样的情节——
老鼠爸爸和老鼠妈妈结婚了,但是过没多久老鼠妈妈就死掉了。伤心的老鼠爸爸就跑
去求助了森林中的神明。神明摇了摇头说著:“有生之物皆以死终,生死是自然的道理,
真的要违逆的话,自己也要有付出极大代价的心理准备。”
老鼠爸爸说没关系,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于是神明动了动手指,就这么把老
鼠妈妈的尸体和老鼠爸爸连在了一起。
从此老鼠爸爸供应着夫妻二鼠的生命力。老鼠妈妈活了过来后,二鼠一直快快乐乐的
生活在一起。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自己的小孩接触那样的故事啊?听美美说起“老鼠爸爸”故
事的那一天,我心里不禁又对她的父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 ※ ※
美美在我还留在那间幼儿园时从来没放开过那只兔子。
有一次幼儿园里的其他孩子和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抢起了那只兔子,正在拉拉扯
扯间,我才跑了过去就听见……美美发出了很凄厉的惨叫声。
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个人在没打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将另一个人的血管
由手臂中扯出——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性的有了那样的联想。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因为被抢夺玩具而发出那样的声音呢?见状我连忙分开两个孩子。
美美还是紧紧抱着那只兔子,持续的啜泣著。我和其他老师花了一段时间才安抚好孩子们
的情绪。
等到美美不哭了之后,她还是一如往常的黏着我,只是再怎么样我还是需要了解那个
惨叫声的状况才行。确认美美没受伤之后,我诱导了很久,她才愿意悄悄的靠在我的耳边
,小小声的对我说著:
“美美很喜欢老师,所以才把美美的秘密告诉老师喔。”
然后——
我看着美美举起一直抱着兔子的左手,将兔子稍微移开之后,露出了从她的手臂里一
直连到兔子上的……一紫一红两条软管。
我本来以为那是软管,可是从质地和那隐隐约约的跳动看起来,我很不愿意去想像那
可能是真正的血管。
“这两条……管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还以为最糟糕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却没想到美美接着更兴奋的拉开兔子背后一条隐
藏在毛下的拉链。那里竟然有拉链?更让我惊讶的是,兔子之中被棉花包裹着的竟然是—
—
一具黑黑乾乾看起来像是什么醃渍物一般的,婴儿尸体。
“那两条管子,是用来把美美的生命力分给妹妹的喔!就和故事里的老鼠爸爸一样!
”
别开玩笑了,那样……怎么可能……还活……著?但美美根本不可能听见我心里的呐
喊,只是开心地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美美的妹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喔,妈妈把妹妹从医院里带回来之后,妹妹还可以
躺在床上和美美玩很多游戏!可是过没几天,妹妹就突然不动了。”
“爸爸妈妈说妹妹是和故事里的老鼠妈妈一样死掉了。”
“可是啊,爸爸妈妈也问美美愿不愿意救妹妹,就像老鼠爸爸一样。因为美美也很想
再和妹妹一起玩,美美就说了美美愿意!”
“这样美美就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看着美美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一时之间有点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她的话。难道我
要直接对她说“那只是一具尸体,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活起来”吗?
或许我最应该对她说的是“我想和妳爸爸妈妈谈谈”。
但是在我起了那个念头的同一瞬间,我好像真的看见那具黑黑乾乾的婴儿尸体张开了
眼睛,动了动嘴巴。
或许在美美眼中看来,那具尸体只是在向她最喜欢的老师打着招呼,可是我认得出来
,那个口型正是在警告著:
“别碍事。”
※ ※ ※
我在离职前翻了办公室里的家长资料。
发现美美的父母,似乎都是很著名的外科医生。
2.
“……这一届的学生或许是我带过最特别的一群。”
我在那所山边小学已经任职几十年了,而让我有感而发出上面那样的评语的,则是我
今年要毕业的学生们。
十二男七女,总共十九名学生,即使年纪还小却多半已经独立自主得和小大人一样…
…我想这大概和他们的生长背景有关。在这六年中我好几次想借由家长会来多了解学生的
家庭状况,却因为没有任何一位家长前来而每次都办不成,而在我放弃家长会之后,我的
学生们曾经笑着这么对我说过:
“老师,没关系啦!”
“我们的爸爸妈妈,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呀,所以老师老师真的没关系的!”
“我们的爸爸妈妈都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老师可不可以不要怪他们?”
那些话真的让我很心疼这群孩子们,也不知道被不管不顾了多久才逼得他们必须提早
长大,变得成熟。
也因为那样的个性,他们上课时从不吵闹也不捣乱,总是主动的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
完,在班级的日常生活中还懂得互相帮助,班上也从来没有出现传出任何霸凌事件。有好
几位老师都很羡慕我带到了这么乖巧的学生,只是——
这还不是这群学生最特别的地方。
……即使这群学生在学校时一直隐藏得很好,但与“正常”的人类孩子相比或多或少
还是有着相异之处。
至于最早让我“察觉”,最终也让我“确认”的相异之处——都要提到那群孩子的作
业。
※ ※ ※
我在某年暑假曾经出过一份“植物观察”的作业——那也是我第一次察觉到那群孩子
的异常。
我在学期的最后一天带着孩子们在小花盆里种下花的种子,要他们将花盆带回家,每
天观察种子的变化并且照实记录在图文日志上。我一开始还以为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什么都
长不出来,却没想到开学后收到的图文日志……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前几天的记录乍看之下还很正常,都是从简简单单的“没有改变”到“有小小的芽了
”,但怪就怪在我总觉得发芽的时间太早了。在几位学生的纪录上甚至是暑假的第二天就
破土发芽,不到一个星期,几乎整班十九个人的种子都发芽了。
他们在图文日志上画出的“芽”也是各有特色,我看到不少紫色红色橘色和金色的芽
,却没看到任何学生将芽画成一般的绿色……而芽的型态也有点不太寻常,有好几个学生
根本就画成了长著指甲的手指,还有各式各样像是人体器官的东西。
“……会是小孩子的想像力太丰富了吗?”
因为这群孩子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巧懂事,看到那里时我只把那些奇形怪状的芽当成是
那些孩子创造力的表现。再继续往下翻看时,却越看越感觉不对劲:
“这些到底是什么……”
我看见其中一名学生画出了手指渐渐长成整条手臂的过程,刚长出来的手臂还是握著
拳的样子,又过了几天就像是开花似的张开了。在平摊的手掌上放著一颗眼珠,那名学生
还描述了“吃下去的时候是黏糊糊的软糖的味道”。
另外一名学生则是记下了自己的“芽”抽长到最后长出了人头的过程。那是颗留着黑
色长发的女性头颅,种出头颅的学生还写下了“我每天起床时,她一直都看着我大笑”。
还有、还有——
看到后来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位学生种出普通的“花”。
还有学生种出了大腿、种出了小腿连着脚掌,有学生还不太会描述自己种出了什么部
位,但怎么看连在植株上的都是人类的内脏。
直到看完整整十九位学生的图文日志之后,我忽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好像刚好
可以拼回一个人的样子。
头颅只有一颗,手臂两条,大小腿也是两组,再加上被拆得更细的躯干部位的话——
那时的我忽然又想起前几天似乎在新闻上看过,有位杀了自己女朋友的凶手被警方逮
捕了,据说那位凶手杀害女朋友之后还将她分成好几份丢弃在山中,警方至今都还在寻找
著尸体……虽然新闻没有详细说出那位女朋友到底是被分成了几份,看了学生的图文日志
后我直觉性的认定:大概是十九份吧?
接着直接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回到班上后,面对学生们“老师老师我们可以把自己种出来的花带来学校吗”的询问
,我一时之间竟然慌到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好不容易才硬挤出了一句:“不……不用了
,花这种东西还是要开在大自然中才是最漂亮的,你们还是把它种回山中吧。”
“好!老师,知道了!”
没过几天,我就在新闻上看见警方找到尸体的消息。
※ ※ ※
有一次为了了解学生的适性发展,我花了一整天在课堂上带着那群孩子做了一些测验
。
除了一般的性向测验之外,我还准备了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心理测验题目——那多少
是因为我的私心,上次植物观察图文日志的事实在是在我心里留下太大的阴影了,忍到了
那时也到极限了,我急着想知道那到底只是孩子想像力下的巧合,还是这群孩子真的“不
太一样”。
还有……如果那群孩子真的“不太一样”的话,我至少想知道那群孩子的本质是什么
样的存在。
而我从性向测验的结果得知,那群孩子都有着相当优异的空间逻辑和反应能力,但语
文方面却是那些孩子的弱项。我以前不是没带过像这样偏重某些能力的孩子,但这次让我
再度感受到那群孩子们的异状的,却在当天最后一节课进行的那道“心理测验”题目上。
那道题目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能很多人都听过,就是很著名的“火车难题
”。
火车直直的向前方的轨道驶去,前方的轨道上绑着五个人,如果任由火车继续前进的
话一定会碾过他们的。在轨道一旁有个切换轨道的拉杆,能够让火车转移到另一条轨道上
……但在那条轨道上却也绑着一个人,被牺牲被舍弃的将会从那五人换成那唯一的一人。
是要牺牲一个人救五个人?还是什么都不做任凭五个人牺牲?较为正式的题目其实还
有很多附加条件,像是什么“火车无法停下”或是“你是开着那辆火车的人”,但为了让
那群孩子尽情发挥也为了更了解那群孩子,我只是简单的告诉了他们五人和一人的事。
我说完之后,班上马上就有孩子举手了:“老师,那辆火车上有人吗?”
我想了一想,然后告诉他们“那辆火车上载着很多很多的人,如果火车翻车的话,可
能会有更多人死掉”。
看着孩子们显然还在消化题目情境的表情,我也清楚想要在这节课上得到他们确定的
答案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就让孩子们把这道题目当成了回家作业:
“把你们最后想出来的答案写在这张学习单上,明天交过来老师这边吧!无论多少字
都可以,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话也可以画图,但一定要是你们最真实的想法喔!”
因为怕自己在孩子们面前露出异样,第二天我拿到写满字的那十九张学习单之后,没
有急着在学校看完。而是带回家里,洗了澡吃完晚餐也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坐在书桌前看
了起来——
我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去考虑到底是该救一人还是救五人的问题。
“如果不希望任何人死掉的话,那就两边都救就好了!”该说是想法太简单,还是因
为年纪尚幼还没了解在这个世间的并不是所有事都能有那么美满的结局呢?类似的句子在
每一张学习单上都会出现。
有了那样的开头,当孩子们决定让火车转移到一人的轨道上时,那并不是单纯的“想
用少数人的牺牲来拯救多数人”,只是因为这么一来就只要思考该怎么去救那一个人就好
了。
在那之后的答案简直是五花八门……甚至看了还有点教人毛骨悚然。就算我知道那群
孩子是出于善意,却还是有点不愿意去想像那样的画面。
因为题目中提到是“绑着”一个人,所以大部分的孩子都写上了“先试试看把绳子割
断”,而如果割断绳子要花太多时间,没办法在火车过来前割开的话——
“那就直接把被绳子绑住的部分弄掉吧!”
——像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人流了太多血也会死去似的。
“如果是手被绑住的话,那把手砍断、咬断、折断。如果是脚被绑住的话,那把脚砍
掉、咬掉、折掉。”
“手脚都被绑住的话,就把手脚都拿掉。”
“是被绑住肚子的话,那就把整个人先切成两半,搬出来再合起来。”
“如果是脖子被绑住的话,就不能直接用这种方式了,一定要想办法把绳子弄断才行
,如果请大人帮忙太慢的话,就努力的把会的术都用过一次看看!”
——但至少那群孩子还知道,人没有了头的话是不行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让我更
在意的是那张学习单上提到的“术”。
那个“术”指的是什么呢?我向可能知道这件事的那位民俗学家友人求助了之后,对
方只是简单的回应了:“先确定到底是‘咒术’‘法术’还是‘妖术’吧。”
“如果是‘咒术’和‘法术’的话,还有可能是人类,但如果是‘妖术’的话……那
就一定是妖怪了。”
当时的我暂时还找不到确认那到底是哪一种“术”的方法,只是一一回想着在这两次
的作业中见到的东西……我想那群孩子大概真的是妖怪吧?
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一群妖怪的老师,真正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刻,预想中的
慌乱反而迟迟未至。
或许是同时回忆起那些孩子的笑容还是祂们对我这位老师的信任,再加上确认祂们对
人类没什么恶意,理解得越多就越不那么害怕了。我甚至还能冷静地看着书桌上的教学规
划想着:
“就算不是人类,只要好好教导的话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 ※ ※
做完那个心理测验之后的日子里,可能是那群孩子也多少意识到“我察觉到他们真实
身分”的这件事,就算我们双方都没有明说,孩子们却越来越常表现出他们和正常人类孩
子的相异之处。
像是午餐时间对肉食的偏好——要是只是对鱼虾类的主菜的兴趣还好,但有好几次我
都逮到孩子们偷偷溜出校园,跑到山里去抓兔子和大老鼠为自己“加餐”。
当我赶到时孩子们通常已经进食完毕,嘴角还带着明显的血迹,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
而干脆地道了歉,但接在道歉后的却是一句小声到快要听不见的:“可是……就是想吃嘛
。已经忍很久了,好不容易老师终于知道了……”
“那也不可以!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你们其实是……那又该怎么办?”
我不确定其他人知道这群孩子的真实身分之后抱持的会不会是善意,也不确定会不会
有人知道这点之后就会伤害祂们。
但为了避免任何不好的发展,就算被嫌太过唠叨,我还是会耳提面命地告诫孩子们,
才终于让祂们改掉了这个习惯。
除此之外还有,体育课时孩子们也表现得越来越不像是人类。
轻轻一跃就能拿下卡在树上的球,体力像是永远用不完似的,追赶跑跳时更是像极了
某种动物,玩到兴头上时,我还会看见孩子们头上隐约浮现出棕灰色皮毛的兽耳和尾巴。
我知道妖怪也是有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但那群孩子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种?我也曾经
好奇过,看见那些耳朵和尾巴时就隐隐猜测可能是兽类的妖怪,但直到后来和那位民俗学
家的友人谈过时才真正确定下来。
当时我和那位友人聊起的正是我让那群孩子当作回家作业的一百字作文。
作文题目是“我的志愿”。
我本来还以为依照这群孩子的个性,说不定会写什么“猎人”“杀手”之类可能会碰
到血淋淋东西的工作,或是出现像“继续当妖怪”或是“我还没想到”之类的答案,然而
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十九名孩子却全都是同样的答案——
“想要成为‘乐师’是吗?”
“是的,而且还指定是……雅乐的乐师。”
“那么——”
由话筒中传来的声音顿了顿,我几乎可以想像他在另一端推了推眼镜的样子……我知
道通常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就代表他接下来要说出的是很严肃、很重要的事。
就算内容多半只是哪个地区的乡野奇谭或奇人异事,却是对像我这种“当事人”来说
至关重要的消息:
“说起来你现在所在的山边小学,是在生田地区的四迷山那里吧?四迷山从很久以前
就流传着‘貉子乐队’的传闻,据说每年的特定时期总是会从山里传来奇妙的音乐声,当
地的人们一直都传说那是‘山里的貉子在作怪’,似乎也曾经有人在山里遇见过手中拿着
雅乐乐器的貉子乐队……”
貉子……
我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用电脑搜寻了一下,那是一种长相类似貍猫的生物,有着棕灰色
的毛皮,生活在山林中,喜欢食用鱼类虾类或是老鼠野兔,这么一比对起来……倒是和那
群孩子们“加餐”的行为对上了。
民俗学家的友人在我查著资料思考着的同时,还在话筒那一端打开话匣子似的滔滔不
绝的说著:“貉子和貍猫、狐狸一样,从很久以前就是擅长‘变身术’的存在。四迷山一
带的说法是貉子需要在头上放上南天竹叶片才能够变身,但厉害的貉子却能够不依靠叶片
‘心想事成’的变成任何东西……甚至是人。”
尽管有可能是我漏看了或某种障眼法,不过在我的印象中那群孩子的头上从来都没有
出现过叶片。
“如果那群孩子是那么厉害的貉子的话,又为什么要来我这所小学上课呢?”
那天向民俗学家友人问起的我,因为他也不清楚原因,并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要等到后来从更了解“四迷山传说”的某人口中无意间得知了“四迷山山神的异变”
和“铃鸣神”的事之后,我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 ※ ※
终于将那群孩子平平安安带到毕业的那一天时,我一面感叹著“这一届的学生或许是
我带过最特别的一群”,同时也有点舍不得。虽然貉子在人们口中向来都是只会做坏事的
坏妖怪,可是,直到那一天,望着孩子们合拍毕业照时的笑脸,我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
“就算不是人类,只要好好教导的话也是没问题的。”
接着,当天晚上我就做了那个怪梦。
但明明在梦中经历了很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却大部份都不记得了。就算努力
回想,能够记起的却也只剩下梦境的开头——
有位留着长发,一身巫女装束的年轻女孩来到了我的面前,一手拿着散发金色光芒的
神乐铃,一手提着绘有草叶图样的灯笼,开始跳起舞来。
我隐约感觉得出那只舞似乎是为了“感谢我教导那群孩子”而跳的,那位女孩似乎在
跳完舞之后又笑着对我说了什么,那是虽然感觉上不太重要却让人很感动的话,我为什么
会忘记了呢……
想起那段话就是我今天一定要完成的作业了。
如果想不起来的话,我知道自己绝对会遗憾终生的。所以努力的回想吧,到底是什么
话——
3.
曾经被人类接纳,被温柔以待,给予了容身之处的非人,有些后来好像会选择成为人
类的守护者。虽然没办法称为“神明”,但是在我长大的地区,似乎会将那些存在称呼为
“人守”。
所以如果遇上了不是人但是能沟通的东西,要尽量温柔以对喔--从我小的时候起身
边的大人就会这么叮嘱著。
我并不清楚那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只是大人编来教导孩子们要尊重那些和自己“不
太一样”的人。只是当我长大之后,藉著这个机会,我自然的用了“人守”的故事来教育
班上的孩子们。
——那时我在幼儿园中负责的班上有个总是不太爱说话,每当下课时总是静静坐在自
己的座位上画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画,还因为那些画而被其他孩子称为“妖怪”的小男生。
虽然除了那个称呼之外还没出现其他欺负行为,但我还是对此有点担心。也不知道这
样的方式能起多少作用,总之就只能先试试看……边观察后续状况再边想想其他方法了。
我的脑海中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等到放学时,那个孩子等到其他孩子都走了之
后,忽然神神祕祕的跑到了我的旁边,小小声的对我说了……大概是他的祕密的事:
“老师,我其实看得到妖怪。像在现在这里……在老师身边,一直都有很多很多。”
“真的吗?好厉害呢。那么可以和老师分享一下吗?你看到的那些妖怪是什么样子的
呢?很可怕吗?还是很可爱?”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的,没想到那个孩子很认真的看了周围一圈后,开始一一描述了起
来,而且描述得更是超乎任何人想像力的清晰。
而那个孩子描述出的,那些妖怪们的样子……啊啊,我怎么、我怎么会忘了呢?
那明明是……明明是在我还小的时候,那些曾经被我邀请到自己的房间里,和我一起
玩过扮家家酒的,妖怪朋友们的形象。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同时,我又注意到那孩子眼中带着满满的兴奋。他努力地高高举
起自己今天带来的素描本,大大的笑了:
“老师,这里面好像有老师的‘朋友’的画。”
“如果老师看了喜欢的话,我想把画送给老师。”
我强力压抑著双手的颤抖想接过素描本,还来不及翻开第一页,又先听到那孩子像是
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补上一句:
“老师,那些‘朋友’都很高兴能够成为老师的守护者喔。”
—————————————
各位早安,今天是老师们的故事
第一则的灵感来源是前几年那个把公母鼠缝合后让公鼠怀孕的实验
第三则的男孩和上一篇的怪孩子是同一个人。最近因为忙碌期到了来不及多写一点怪孩子
的故事,下次这家伙再出现大概要等到一两个月后了,还……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