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麻雀
某年冬天时,我曾经在家里附近的那座靠山的小树林中迷路过。
明明是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一天也只是工作下班之后,想散散心才走了过
去。一开始也只是在树林的外围走走……却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的,一过了下午五点后
,我就突然不认得眼前的路了。
因为今天早上才刚下过雪,放眼望去不论哪个方向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原本应
该能作为标的的树丛全都覆上了厚厚的积雪……再加上冬天的时候天色又暗得很快。事后
想想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因素加在一起,才让我在去过已经无数次的地方迷了路。
然而那时的我在小树林中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回去的路……四周越来越暗,我不由
自主地又想起了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些有关下雪的山的怪谈故事──
像是在山里的雪地中看见怪东西的事。
还有跟着家人上山赏雪时,只是转过头却整个人消失不见的事。
有群学生在下著大雪的天气中上山露营,却在一夜之后只留下帐篷,集体失踪的事。
……遭遇雪崩的罹难者,最后在春天雪融时被找到的遗体,却是令人无法解释的死状
。
越是回想就越是恐惧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有,时间已经入夜了的关系,就算还记得在这种情况下
最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每当想停下时,就会隐约感觉到由背后紧盯着自己的某人的视线
……所以我才不敢停下来,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越走越往山里,一直持续在小树林中走着
。
然而,当眼前终于真正出现“怪异”时──
我反而忍不住因为那个“怪异”的外型而松了一口气。
※ ※ ※
看起来就像是某人堆起来的雪人似的。
还用豆子和枯叶做出了眼睛、鸟喙和翅膀,所以应该是巨大的麻雀雪人。
那个巨大的麻雀雪人就像是区分“禁止进入的区域”的界碑似的。本来以为只是个“
物体”的东西却在我接近后突然动了起来──像只正常的麻雀般抖了抖翅膀,歪了歪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在那一瞬间,我听见了,仿佛是不太会说话的人,很吃力地一个一个音节模仿著
的声音。
听起来奇怪,在那样的情况下却有股让人不由自主安心下来的魔力似的。
就像是和一个很久很久不见的友人聊著天似的:
“我是……迷路了,才会到这里来的。”
“那么、我、就送妳、回家吧。”
这么说著,巨大的麻雀雪人带起了路。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夜里,四周却越来越亮。原先被隐藏在黑暗中的路渐渐看
得见了,方才分辨不出来的岔路也能够清楚想起哪一条是正确的了。
……没过多久,能够走出小树林的路就近在眼前了。
跨越树林的边界时,我好像听见身后有人这么说著:“这里是妳还不该来的地方。”
“这里是被遗忘之物才会到来的一侧,直到那个时候为止……都还不可以到这里来。
”
那是个──很温柔的,女性的声音。
※ ※ ※
我本来还以为麻雀雪人会留在那片小树林中的,没想到祂却一路跟着我回到了家……
到了门外的庭院中就一动不动地站定位了,闭起眼睛就像是在休息似的。
这么看起来,就像是个被堆成麻雀形状的普通雪人似的。
明天经过的人看到这里多了这么大的一个雪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呢?明天这个雪人还会
再继续动起来吗?祂到底是什么呢?还有,走出树林时听到的那个声音……会是我的错觉
吗?
内心还有未解开的疑问,但是夜也深了,有了今天的经历之后我也累了,就想着反正
明天是假日,就明天再来继续思考这些事吧……简单的梳洗过后就上了床,进入了梦乡。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小时候的我,在积了雪的庭院中堆著雪人。那个小小的我堆出了雪人的雏型
后,再用豆子当眼睛,用树叶做出鸟嘴和翅膀,这么看起来就和我最喜欢的麻雀一模一样
了。
当时的我一定也对自己堆出的麻雀雪人很满意吧?所以才绕着庭院里的雪人跑了好几
圈,开开心心的大笑着:
“我要叫牠阿雀!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喔!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阿雀的!”
隔天接近中午时醒来时,还隐约记得梦里的内容。我急急忙忙冲出门外一看,只见─
─
满天的积云散去了,这几天应该不会再下雪了。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中,太阳高高挂
起,久违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但是……
庭院中的麻雀雪人,也完全融化了。
※ ※ ※
在那之后我尝试了好几次,却怎么都堆不出一模一样的麻雀雪人。
无论怎么修改,看起来都像是不同的东西。
那个麻雀雪人……果然终究也变成了,被遗忘之物。
二、墨雪梅
你听说过一幅名为“墨雪梅”的水墨画吗?
在静谷地区一带长期流传的怪谈中,那是一副会带来不幸的画作,也是许多人从小就
被教导了,如果看见了就要极力去破坏的对象。
既然有了那样的题名,那幅水墨画中的作画对象当然是盛开在雪地上的红梅花。大朵
大朵地妆点在枝头上,像是染上了血迹一般,栩栩如生的梅花,在那一带的人们口中却是
极为不祥的象征。
──因为每个看见了画上梅花的人,最后都会离奇的死于非命。
※ ※ ※
据说过去曾经有个住在静谷地区的富翁在拍卖会上拍下了那幅画。
那位富翁本来就对这一类的怪谈嗤之以鼻,会拍下那幅画也不是想将画毁掉,只是单
纯想用带着看着雅致的那幅画来装饰家里,以便向熟人们炫耀自己的格调而已。
富翁喜滋滋地在家中的客厅挂上了那幅画。
从那之后,他更是发现自己家中──就像是被施与了什么“祝福”似的,肉眼可见的
变得越发“雅致”起来。
那些富翁平时明明要透过各种管道,想方设法之后还不一定能够拿得到的珍贵艺术品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简简单单的都成为了富翁的收藏。运用这些“收藏”来装饰家中各
处,作为自己财力的展示,这才让富翁有了自己的家里的确变得更“雅致”的错觉。
“这哪是什么不幸之画,根本是祝福之画吧?”
经历过这件事之后,半信半疑的富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再听信那些与画相关的怪谈
传闻了。
然而,富翁却绝对不可能想到,那些因为“画”的力量而招来的收藏,同时也为也自
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据说不久后的一天深夜中,有一伙觊觎藏品的盗贼闯入了富翁的家中,并将所有的藏
品洗劫一空。
而富翁本人则是在拦阻盗贼的过程中,被刀刺入胸口──当场去世。
※ ※ ※
据说过去曾经有位住在静谷地区的武士在阴错阳差中得到了那幅画。
熟知“不幸之画”传闻的武士原先是打算等到第二天再毁掉那幅画的,却在那天夜晚
,因为怀疑“那幅画真的有着那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吗”,而选择了与画共处一室。
要说武士这一生中最大的心愿……因为是某支曾经作为当地望族,如今却已经没落的
大家族的后代,武士一直想做件大事,获取功绩来复兴整个家族。而那所谓的大事,是要
去讨伐盘据在山中的盗贼也好,甚至要去退治那些已经对人们造成困扰的妖魔鬼怪也可以
。
而像是为了回应武士内心“想做件大事,就算是退治妖怪也可以”的愿望似的,当天
半夜丑时三刻一到,立刻就从画中涌现出大量的妖怪,硬生生的将武士从半梦半醒间完全
吓醒了。
毕竟还是在自己的家中,对画的力量存疑的武士,终究没有选择带上刀。
面对为数众多的妖魔鬼怪,武士也只能先逃再说。他一面逃,一面向着自己的佩刀所
在之处前进著,最后身上已经遍布著无数伤痕的他终于抽出了自己的佩刀,转身奋力对抗
那大量的妖怪。
直到早晨来临时,武士才被家人发现他那伤重不治的遗体。遗体僵硬的手中仍旧死死
的握著武士刀,像是与什么强大的敌人对抗著直到离世似的。
但明明散落在遗体周遭的,只是几片梅花的花瓣而已。
※ ※ ※
过去曾经有位住在静谷地区的画师,在寒冬中因为付不出房租而被赶出了自己的住家
。
那天正下著大雪,时间越接近夜晚,温度就降得越低。在这一带没有任何自己能够投
靠的人,自知自己终究会在这一天倒在雪地中冻死的画师,直视著即将到来的死亡,内心
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事到如今……他内心唯一惦记的,就是他还没完成的那幅“雪地梅花”的水墨画了。
直至今天早上才画好了梅树的枝干而已,只需要再在枝干上妆点上盛开的红梅,这幅
画就能完成了。就只差那么一点而已──
画师很不甘心,就算如今想趁著自己死前完成这幅画,也会因为气温太低,让好不容
易调和出来的水墨都结冰。然而就这么不管的话,这幅画一定会成为绑住死后的自己的执
著。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画师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这里不是还有吗
?直到自己画完这幅画死去之前,都绝对不会被冻住的画笔和颜料。
“就用我自己来……完成这幅画吧。”
也不知道是绝望还是期待的,画师这么说著,然后咬开了自己的指尖。
──那种利用自己的身体、自己死前的“一切”来完成那幅画的做法。无论是有意或
是无意,最终还是成为了某种对这个世间的“诅咒”。
三、野火
悠世手中紧紧握著一枚御守,背对着将天际染得一片火红的夕阳,转身走进了居酒屋
中。
事后就连悠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阴错阳差的走进那间居酒屋里,明明身上包
括钱包在内什么东西都没带,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推了他一把,让他掀开了上面写着“开
运招财”的蓝色门帘,伸出手,推开那扇透出昏黄暖光的细木格门。
他原先也只是怀抱着“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至少临走前再去喝一杯吧”的想法,
会不会因此被店主人当成吃霸王餐的犯人而移送法办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如他说的:“都走到了这一步,还会管那么多吗?”但进了店舖之后,他却又隐隐
约约感受到了这间居酒屋的异常之处。
……这可不是在说居酒屋中的装潢有多特立独行喔。和一般的居酒屋相同样式的木制
吧台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椅子也在桌边整整齐齐的排好,写着各式小菜名称与价格的木牌
也光亮如新,整间店更笼罩在一层令人安心的柔黄光晕之中。
但是,还是很奇怪。
眼前明明是与一般居酒屋无异的风景,也明明正值下班时间,这间居酒屋中却连一个
人都没有。不只是指来到店中应酬交际的上班族,甚至就连吧台后方,连负责准备小菜、
上菜与收帐的人都没有。
──简直就像是误入了某个无人的异界一般。
正如前面说的,都到了这个地步,要说害怕是一点都没有的──只要想到自己接下来
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纵使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异界也没什么大不了了,顶多觉得
有些惊讶而已。
他只是懊恼的想着:如果真的到了异界,那杯酒不知道喝不喝得成呢?不,说不定反
而能再多喝一点?
于是自顾自地到吧台后方去找出了啤酒,自顾自地在吧台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也不
顾可能只是暂时外出的店主人回来会不会撞见,自顾自地拉开了啤酒罐的拉环一口气饮下
。
※ ※ ※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桌上都摆满了空啤酒罐,他也开始有些醺醺然的时候,悠世感觉
到有个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转过头去一看时,正好对上了一双瞇著笑的双眼。
坐在他身边的是名约莫初中生年纪的少年,膨膨松松的茶色短发和浅褐的双瞳都与人
一种普通又舒爽的感觉。也不是悠世想说──真的和这间笼罩着柔黄光晕的居酒屋很相配
,少年在这里丝毫没有违合感,再仔细一看,少年身上还穿着大概是居酒屋制服的鹅黄色
短外挂,外挂上印着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菱形图案。
是在哪里见过呢……想到这里,悠世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的抬起右手。一直被紧
紧握在手中的御守因为手汗的缘故已经有些湿润了,虽然有些破旧,但御守上的图案,比
对之后的确与少年外挂上的相同──
“啊,啊,原来大叔也有那个御守啊?是到神社里去求来的吗?或是亲朋好友帮大叔
求的?”少年笑嘻嘻的问著,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好几罐啤酒,咕噜咕噜的也喝了几口
。
原先他也想提醒少年“未成年不能饮酒”,但想到自己也是在未经同意下擅自享用了
店里的酒,少年也可能是店里的员工,最后可能落得对方以一句“大叔你也没这么守法吧
?”来回应自己的下场,悠世也只好就这么算了。
只是在听见少年的话后愣了一下,苦笑起来,双手在吧台上交握把玩着御守,一面回
应着少年的话:
“……这个御守是捡到的。”
见少年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似乎对他的描述很有兴趣的样子,也或许是因为到了这个
时候,想着一切都“无所谓”了的同时……还是希望有人能多少听听自己的事。在阴错阳
差之下,悠世与少年聊了起来。
“我啊,从小就是个失败者。”
※ ※ ※
他也不知道摆在面前的啤酒是什么时候喝完的,在酒精的作用下而开始飘飘然起来的
他,也愈发苦笑着畅所欲言起来。
把那些平时一直闷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几乎已经因为积累许久而化作盘旋不去的黑
暗的,全部说出来。
他说起了从小就是失败者的自己,全身上下毫无任何才能,功课不好,体能也不行,
也没有很多朋友,在待人接物方面还有点问题,甚至有段时间还很害怕与人接触。
但是,就算是因为没有才能,什么事也做不好,所以出社会后也一直都是一事无成的
他,还是认真的过著日子,好好的做好上司交待给他的工作,偶尔应同事的邀请去聚会上
小酌几杯,倒也过得去。而如此平淡的生活产生变化时,则是在不久前。
──大概是从悠世自己参加完祖母的丧礼,搭上火车回来的时候开始吧。
当时的悠世还深深沉浸在祖母的去世所带来的丧礼中无法自拔。
在搭着火车返乡的过程中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对,现在想想,那只是因为他还
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在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时,悠世脑中仍然想着──那份报表到底该如
何处理呢?虽然没什么才能,处理事情的能力也和其他同事相形失色,他还是想尽全力好
好的做好上司分派下来的事。
然后,匆匆忙忙的向人事部请了假后,在火车上悠世也只是凝视著窗外不断飞逝而过
的景色放空的想着:回到老家之后,到底该怎么向父母说才好。
悠世的父母其实一直都很反对他从事这份工作,因为知道以悠世的能力,在那样的工
作环境中所承受的压力也会比其他人要大上许多,所以当时是希望他在老家那边的杂货店
里帮忙的。
至少读写都会,也能帮着店里计计帐,时间差不多了,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就请熟人介
绍个好对象,组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对比悠世如今的快步调,这样的生活的确悠然闲适
得多。
但是,无论如何悠世都想试试看。
想试试看从小一直被其他人说是“没有才能”的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下到底能做到什
么程度,想要试着证明自己的能力──
于是只身来到了这座城镇对吧──少年呢喃著,握著啤酒罐的手懒懒地垂了下来。
在众家人一大波的反对声浪中,只有祖母是从头到尾站在他那边的。总是说著“想做
什么,就趁著年轻的时候好好去做”,在守灵的那天晚上,他终于如大梦初醒般,意识到
自己真的再也听不到鼓励著自己的声音,才真正难过起来。
──好不像真实发生的事。
他就这样维持着既感伤又无法真正哭出来,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回到公寓后。他努
力的让自己全力投入工作中,想尽力将上司交付给他的企画案做到最好,想要试着证明自
己做得到──
果然从头到尾都是个失败者。
※ ※ ※
悠世在一个月前,从人事部的同事那里得知自己被划分在裁员名单上。
然后,在几天前真的失去了工作。
很奇怪,在真正被裁员之后,悠世反而没什么实感,就和祖母去世的时候一样,只是
状况似乎比那个时候还要严重许多。
昨日悠世从表妹打来的一通电话中,得知了父母离婚的消息。在悠世离开家前两人就
已经偶有摩擦,只是因为顾虑到孩子在而收敛了点,两人都忍了下来。等到悠世离开家,
能够自立更生之后,两人间的关系便加速破裂,也才开始认真的考虑起“离婚”之事。
挂上电话,悠世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所有映在眼中的事物突然都变得遥远起来,所有感受到的外在的一切,全都模糊起来
。处在这样的一切中,连他都开始对自己的存在质疑起来,好不真实,好不真实,现在,
他是真的站在这里吗?
他失眠了。
隔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回老家去看看,好不容易走到车站之后,却又犹豫了很
久。
心里有个声音说著:再找工作吧,再试着让父母重修旧好吧──然而,从小开始就什
么都做不好的他,对此忽然有了疑问。
──真的能做好吗?
头脑并不是很灵光,人际关系也不是很好。长相平庸,也没有什么其他擅长的事──
这样的自己,就算有多努力,真的能做到吗?
答案呼之欲出。悠世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也不管周围的人会不会投以异样的眼光
,他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跑出了车站,跑过了熟悉的街道。
悠世就是在那个时候捡到那枚御守的。
它被遗弃在公寓的楼梯上,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悠世一抬起头,就立刻看见了那枚
御守。可能是曾经被人带在身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原先漂亮的深蓝都褪色成了有些肮脏的
灰蓝,色泽明亮的红线转为淡赭。御守上印着大概是神祇象征的菱形图样,也近乎大半磨
损。
看在悠世的眼中,这枚御守的命运竟与他雷同起来:长期被某个人带在身上,一定也
很努力的想要实现那个人的愿望吧?一定也很努力的试着为那个人带来好运气吧?是不是
拼命了那么久始终无法做到那些事,才会被那个人给弃置在这里……
──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啊。
悠世紧紧握著那枚御守,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 ※ ※
少年手中的啤酒已经快喝完了。
或许是听他说得太入迷的缘故,少年迟迟没有伸手去拿新的酒。就算是悠世已经停下
叙述的当下,也只是坐着不动。
未来与少年关系更熟落一点时,悠世还曾经惊讶的问起这件事,那时的少年只是红著
脸低下头,辩解似地说著:“是因为店里卖的酒不能喝太多啦……要是又被老大发现的话
,我会再被唸上整整一个小时的……”。当下的少年却只是定定凝视著悠世,一双浅褐的
双眼瞇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少年才缓缓的、缓缓的开口:
“所以,大叔你本来是打算,在喝完这杯酒之后,就要去自杀了吧?”
我在这里看了很久,也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少年说。
“有的人始终都是一帆风顺的活着,也有人从人生一开始就满是挫折;有人每天为了
金钱忙来忙去的,也有人放弃大好的事业和前途,只为了追求自己小时候的梦想。”
“有人因为某些原因,走到半途就无法再继续前进了;也有人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
都想茍延残喘的活下去……”
少年别开了视线。把玩着桌上的空啤酒罐,手指在罐上绕着圈,嘴里一面小小声的咕
哝著:
“老大也说过,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或许终究无法得到其他人的理解,但在我
们看来是没有高低优劣之分的。所以对大叔你的决定,我也不太好说什么,但是──”
悠世愣愣地听少年说著话。
“……大叔你还是被我们的御守所牵引著,来到这里了呢,这里是老大──是在招财
猫大明神大人的神境之内喔。如果大叔你还是决定贯彻原来的决定,我会照着老大交待的
对你说一声:‘辛苦了。’但是反正大叔你现在失业了,我们店里也正好需要人手……”
那么──少年转过身来,思考着什么的浅褐双眼一瞬间瞪得大大的,悠世恍恍惚惚中
,似乎看见少年眼中倒映着像是神社鸟居的东西。
接着,少年摆出无比认真的表情,伸手从面前拿了罐未开封的啤酒,笑着递向悠世:
“大叔,要不要考虑在我们这里工作?”
————————————————
来点应景的故事,顺便点个前置技能(?)
第三则是之前在《铃鸣》那篇里出现的居酒屋的相关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