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眼》
七岁那年刚要上小学的年纪，先是有一两个人跑进家里说要问她一些问题，接着没多
久她就在一群人的推挤叫骂声中离开了从小成长的家。
然后，她有了妈妈，那个成天被奶奶咒骂的‘那个女人’。
她永远记得进到新家时，她对妈妈说的第一句话。
“阿姨你是谁？我想回家。”她笑着提问，只要笑就不会有事，当年的她是这样认为
的。
虽然多年后这已经成为一种茶余饭后的笑谈，但她始终忘不了当下那扭曲颤动的脸孔
……
后来经历一长串的协调甚至兴讼，结果是她得以也必须往返两边的家，也借此慢慢的
拼凑出家里的故事，父亲是家中独子在她出生前离世，早先家里就有许多冲突但幸亏父亲
处理得宜所以没有持续恶化，但随着他的离去以及新仇旧怨的堆叠，母亲因不堪责骂声讨
最终在她有记忆前离开了那个家，然后就是她所知道的生活了。
那阵喧嚣之后她渡过一场不算短又平稳安乐的日子，然而在某个夏日午后的一件小事
，成了宁愿岁月倾颓的序曲，当时只是她照例在放假时回去陪奶奶一起看电视、聊天同时
吃著两个人都喜欢的小点心。
“妳小时候晚上都不睡觉哭整晚，但说也奇怪只要你爸爸的祭日前后都会特别好睡，
人家都说是他回来看妳了呢。”奶奶就这么天外飞来一笔，或许是因为没有任何脉络可循
过于突兀，爸爸会回来探望自己这件事的成为非常深刻的记忆…
接下来是这样的，生物课提到耳垂形状是遗传而来的，当时她回到家时特地观察了父
母亲的合照，再看看镜中的自己，那是不会出现的情况……
成长过程中她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过去没有将来也很难出现，所以这个问题在段考
结束后就此尘封，成为一个疙瘩……
十四岁那年她认识了妈妈的朋友小胖，虽然不知道岁数但看着挺年轻的，一开始叫他
胖叔叔后来时常玩在一起也就没了分寸，妈妈说小胖人面很广什么朋友都有，万一在外头
有什么事他是可以信任的人，于是问题引爆了。
小胖在她软磨硬泡之下帮她牵线做了亲子鉴定，因为她未成年也不想被家里知道，所
以是非正规没有法律效力的报告，但检体没有错拜托的人也没有弄错……
她的天，塌了。
“奶奶说爸爸每年都回来看我？”她在没有开灯的房里缩起身子，两眼空洞的看着窗
外“他是不是要说我不是这个家的小孩？”小胖一脸尴尬的搭不上话，只能拚命安抚她的
情绪，所幸她还是重新振作起来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波，只是她很清楚有一部份的自己碎了
。
过去被认为温馨的日子完全变了调，她开始害怕畏惧甚至出现异常的幻觉……后来发
现那不是幻觉，只在祭日出现的情况真的只是幻觉吗？她没有答案，只是多年后的现在，
她再次要求小胖的协助，情况的明显变化似乎让她有必要去面对了……
笑吧！只要还能笑就不会有事，现在的她依然是这样认为的。
这天傍晚，一家并未因为节日受惠生意不冷不热的热炒店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他一身
灰色西装带着把原木制看似非常精美的拐杖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看似熟门熟路的径自走
向墙边的两、三人坐小桌，把拐杖这么往墙边一靠后就回到柜台点餐。
“我等人，先点个两道菜不够再加行吧？”说完后在菜单上画记了盘炒水莲与豆干炒
肉丝，递出菜单时还说道“如果有花生的话也给我来一份”，接着就到了冰箱旁细细打量
起那些充分冰镇过的饮品，最终挑了几瓶生啤拿着一旁的玻璃杯满意地走回座位上边喝着
冰凉沁心啤酒边等待着。
约莫半个小时后，某个打扮偏中性的短发女孩如旋风般登场，她带着不打算被拒绝的
气势快速就坐，接着咧嘴一笑抄起一瓶啤酒用打火机撬开瓶盖后就口狂饮了起来。
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缓慢悠闲的将啤酒倒入杯中，在欣赏完绵密的泡沫后啜饮了一
口，望向接着马上续瓶的女孩，他仅仅只是皱眉并未阻止，只是在心里嘀咕著这人还真的
一点都没在客气的。
女孩抓起一把花生丢进嘴里赞叹了声后，又把魔爪伸向了豆干炒肉丝，而且很过份的
是她只吃肉丝。
“欸小姐，所以那个想关了阴阳眼的人是妳对吧？”男人看着所剩无几的肉丝顿了一
会，最终从口袋拿出一本小册子翻查似乎在确认什么。
“对是我！你跟小胖讲的完全一模一样耶，所以你真的能帮我对吧？”女孩满不在意
的又想续瓶，但这次被男人挡了下来，因为他不想带着个喝醉的人上工。
最终男人将女孩拖出店外并结了帐，两个人在夕阳余光染满天幕的路上走着，不晓得
是拜酒精之赐还是委托人天生就是如此，总之她一路上把情况给说明了七七八八，虽然省
去了瞎猜与问话的功夫，但他还是有点受不了女孩急促的语速与紊乱的逻辑。
“停！”他停下脚步转身举起拐杖横在她眼前，在她瞪大双眼还未能答话时接着说道
“让我总结一下，大概在十年前开始妳会在七夕这天太阳落下后看到模糊的影子，而且一
年比一年靠得更近也更清晰，就去年妳除了能听到一些吵杂的声音，同时因为越来越清楚
所以也能确认有个影子每年都会出现对吧？”
像是预演好似的，一辆小客车就在女孩在点了点头后停靠在他们身旁并开启了车门。
上了车后男人将一张纸条递给副驾驶座，并吩咐道“今天的行程就这些位置”，接着
转头对女孩说“你的委托在不同派别甚至宗教有不同意义与处理方式，我们这一路的是将
你们人类类比成一台收音机，大部份人终其一生都只会在一定的频率上生活着，但偶尔会
有些意外情况出现，这时我们处理的方式是情况再现后去进行调整，因此才会跟妳约在今
天，接下来会根据我们搜集到的资料前往几个地点进行一些小小的测试，妳放心全程不用
下车非常安全的。”男人瞇着眼捏着手指强调著。
“你们？”女孩低语，她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微妙的异样，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
大不了，在这时候没必要因为无谓的好奇心节外生枝，因此就静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等
待所谓的测试到来。
男人指定的地点分别是从小到大的各间学校、未出生前的家以及一个郊区的十字路口
。
当回到以前的家时，她开始感觉到头痛不适但还能忍受面对问话还能勉强回应，但车
子快底达那个十字路口时她整人已经都坐不住开始疯狂颤抖著……
驾驶在接收到指示后马上原地回转快速驶离那个路口，最后他们在一家附有停车场的
快餐店停下，驾驶为他们各买了杯冷饮后就不之去向，留下两人独自在车内。
“打从一开始我就很怀疑妳的情况，因为不管是透过中间人的描述或是实际看到妳的
样子，太健康了，不像是为了这种问题遭受困扰长达十多年的样子，我猜妳心里应该有底
对吧？”说完男人吸著饮料指指敲打着拐杖等待回应。
“我……曾经听说那好像是我的父亲。”女孩低着头捧著杯子。
“我出生前他就死了……那天……是七夕他半夜出门找母亲想要吃的……然后就没有
回来了……我出生后母亲离家……然后……她改嫁……”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此时的她
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朝气。
“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不至于需要找上我们吧？”男人开始嚼起了冰块。
“他不是我的生父……我的生父是我母亲后来改嫁的人……”女孩板著脸接着说“虽
然不是正常的管道我曾经去做过亲子鉴定……他们都不知道……”
“啧，胖达是吧？所以他才这么积极吧！”男人笑了，敢情现在是在帮中间人收烂摊
子？以他对其的了解八成是收了啥好处去满足女孩的好奇心，最后的事实导致其产生异常
打破了一个原本平稳的状态，他这王八蛋最后自己收不了尾就介绍过来了。
“欸”男人抓了抓头随手将饮料杯一塞“先说结论那确实是妳所谓的父亲没错，这点
刚才重现时我同时确认了，我是可以将妳出差错的的天线调整好，不过妳父亲的状态其实
非常不好，我这样说吧，他快消失了……”
女孩的头猛然一抬看着男人一脸不解。
“虽然不太确定为什么”下次看到那王八蛋先揍他一顿好了男人同时在心里嘀咕著“
但我推测大概是妳看到黑影时开始吧，其实滞留在世上的人对于能被看见有非常深切的渴
望，一但发现有人能看到自己时，往往会非常疯狂去展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然而从妳
的叙述中很明显这段时间内其实妳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但在他快消失前妳才能察觉到其他
异样，这……”
“所以越来越近是因为他快……”女孩微微发著抖。
“他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不是妳们传统意义上的守护灵，他之所以还存在应该是全凭
一股执念不散，时间似乎不多了……”男人轻抚著拐杖皱着眉似乎犹豫着什么。
“可是他不是我亲生父亲啊，到底为什么？”女孩将冷饮放入杯架后整个人像消了气
般蜷缩了起来。
“还记得我说的收音机吗？我们也可以做到，而且自由一点，我们能读取比较强烈的
执念，他的执念解读起来有一句话非常吻合，那就是爱屋及乌……”他顺手拿起女孩不喝
的饮料续起了杯。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他是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死了，然后还……他到底是怎样一个ㄅ
……”女孩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制止了。
“欸有些话不要说出口比较好，我想这个真相会是妳今后的功课，现在我就先依约定
帮妳进行调整吧，等晚点醒来后刚才那位驾驶会送妳回家的，晚安小酒鬼，今天的故事我
很满意呢。”
被男人的拐杖轻轻敲了一下额头后，女孩昏睡了过去。
看着熟睡女孩男人拿出手机，把玩游疑了一会后拨通了电话……
“喂是我，任务情报正确，委托人的确跟某个特殊体有非常深的渊源，但猎捕行动失
败特殊体逃脱后消失，因为极度虚弱推测他继续存在并可成为实验体的可能性极低，以上
。”挂了电话后他抿了抿嘴。
“时间不多的话就好好陪陪她吧。”许久后，男人低声说。
‘谢……谢……’
摆了摆手下车，男人对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驾驶吩咐了几句后，拿着精美的拐杖晃晃
悠悠地走进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