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转录自 historia 看板 #1XaycHgn ]
作者: MarioBro (听说本能寺着火了) 看板: historia
标题: [观点] 诡异的日本古老习俗 - 长男奴隶
时间: Tue Nov 16 23:09:03 2021
“天龙国”。
我们曾经这样戏谑地将台北的居民与不住在台北的人划分开来——
在日本长野县下伊那郡的山间地带中正巧也有个小村子叫“天龙村”
这里埋藏着一个持续数百年,只在这个村庄中实行的古老习俗
直到二十世纪中,才透过一位精神科医生发表论文让日本其他地方的人知道这个习俗当时
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它就是“おじろく.おばさ”
原文名称对于母语不是日文的我们可能难以留下印象,正巧有个YouTuber曾在介绍数个日
本古老习俗的影片中帮这个习俗取了一个中文名字
也就是标题上的“长男奴隶”。不得不说,这还是取得蛮贴切的。
根据风土史家调查,长男奴隶这个习俗应该始于16、17世纪
因为天龙村所在的长野县地形以高原与盆地为主,山间耕地稀少,当时的村民为了避免少
数可以耕作的田地被切割,在希望农田可以长久的、有效地持续生产的前提下
订下了这个习俗:
天龙村的每户人家,只有长男具有继承与结成家庭的权利。如果没有因为过继给其他人,
或是出嫁的弟妹,就必须一生为了侍奉长男一家而卖力工作。
这些留在长男家中的弟妹,地位比长嫂还低(古代日本是个大男人社会),在户口名簿上
的登记也会注明这些人为“麻烦”。(日文:厄介)
根据明治5年(西元1872)留下的纪录来看,人口2000人的天龙村中,这些人就占了190人
。而到了医生前往村庄取材的昭和35年(西元1960),整个天龙村中还有三位的“长男奴
隶”们在世。
以论文方式披露这个习俗的是近藤廉治医师,他同样出身于长野县,而且就在距离天龙村
不远的长野县饭田市。
他所撰写的论文“未文化社会のアウトサイダー”(1964)中有收录他亲自前往天龙村采
访当地耆老与当时还在世的“长男奴隶”们的纪录。以下就摘录这两个部份的翻译。
以下为耆老们的访谈:
耆老A:
我认识约10名的“长男奴隶”。他们从小就不出席聚会,也不和附近的人打交道,总是在
家里做着自己的工作。
虽然他们无法与其他家人好好的谈话,但也不会反抗。曾经听说有些人会在山中偷种菸草
来赚取零用钱。
他们总是板著一张脸,在路上遇到也不会打招呼,但向他们先问好还是会回礼。
他们与一般人的模样不同,一看就分得出来,总是摆着一张漠无表情的脸。
他们常常编著丁髷(江户时代的一种发型)。在家中他们甚至被外甥当作下人来使唤。
这种人一般在中流以上的家庭比较常看到,因为“长男奴隶”们都很认真工作,所以常听
到有他们的家庭反而会变得更富裕。
耆老B:
我认识数名的长男奴隶。他们不结婚,终其一生就是为了家庭付出完全不会抱怨。
虽然他们儿时都还算正常,但到了二十岁左右,就变得十分孤僻。如果有事情拜访他们家
,这些人就会躲到家里的深处;向他们打招呼他们看都不看就顾著做自己的事,就算向他
们搭话他们也不会回应。
长男奴隶之间也不会互相交友。虽然有听说过男生夜袭(另一个日本习俗)女生的例子,
但那真的是少之又少。恐怕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是处男与处女。但这些人都不会偷懒,
都会认真的工作。
耆老C:
我接触过的几个长男奴隶,总是安静地、不苟言笑地做着家里的工作。他们不生气,也不
抱怨,没有表情,也没有什么兴趣。
耆老D:
我的弟弟就作为“长男奴隶”非常卖力的工作,但他都是听别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从来
没有听过他说自己想做什么。
他从年轻时候开始就讨厌与人往来,如果有外人来,他就躲到深处。他几乎不说话,也从
来不抱怨。他将这个家庭的事都处理得非常的好,但自己从来不追求任何娱乐。
接下来是长男奴隶三人们的访谈:
长男奴隶A
https://i.imgur.com/BgE61ai.jpg
女性。明治34年生,采访时60岁。没有精神病的症状。
小时候就很稳重、听话,在小学的成绩是班上的前段班。24岁为止都在隔壁的村落帮忙养
蚕,但在这之后就算人家来请她帮忙,她再也不去了。
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交际也不多话,但到了27岁起反而变得更严重,几乎不与人交流了。就
是乖乖地工作,与家人之间也不说话。
检查的时候虽发现有高血压,但没有发现身体上有其他毛病。采访时她正在稻田里与其他
几个人在用餐,向她们打招呼也只有她脸都不转一下,其他人都在谈话只有她什么也不说
;其他人都笑了只有她没有任何表情。
在诊察时,只是要量个血压而已,就跑到家里的深处躲著。经过四次的“异戊巴比妥访谈
”,在注射了药物以后,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甚至还露出笑容,慢慢可以开始讲出一些话
。
与她为数不多的问答当中可以知道,她还记得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她对于学校没有特别喜
欢,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个朋友。她做过农活、帮人家养过蚕。
她不喜欢去别人家,也不想和别人打交道,因为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没有觉得有趣的、
快乐的回忆。
工作10天赚得的3元都拿去买日常穿的麻衣,不然的话自己也没别的衣服穿。18岁的时候
,曾与大嫂一起去附近的饭田市住了两天,但不觉得开心,也没有想要再去。
没有记忆力、以及智力上的障碍。没有看过电车,汽车也只有远远的看到如豆粒一样。
新闻几乎只看标题。有着因为自己是笨蛋不识字,是笨蛋不会说话的自卑感。去附近的别
人家玩只有孩童时期。
姊姊病逝的时候并不觉得有特别悲伤,但觉得她临死时枯瘦的面容很难看。也没有出席她
的葬礼。(PS:这名姊姊是四年前因为食道癌病逝,她虽然不愿意但家人还是硬拖着她参
加葬礼,但她面无表情不敬礼也并不流泪)
对于分家后就住在不远处的哥哥家数十年都没有去过,村里举办祭典时看到哥哥与妹妹的
脸就跟看到陌生人一样。
在药物的效果消退以后就板起脸孔,也不再回答任何问题,抓紧机会就跑到家里面躲著。
采访了四次也丝毫没有变得比较亲近,都像是不认识的人,但只要用了药物,反而就知道
之前曾经见过面。
长男奴隶B
https://i.imgur.com/D1Dv2wl.jpg
男性。明治20年生,采访时74岁。没有精神病的症状。
在小学的成绩是班上的中段班,个性沈著且一板一眼。在小学毕业以后,从事过农活或是
山中的工作。
18至20岁这段期间在隔壁村落学习到木工这项技能。21岁因为兵役体检去饭田市是他此生
唯一壹次离开村庄。
到26岁为止还可以接受他人委托去从事农活或木工的工作,但慢慢地话越来越少,变成只
听兄长的指示,专心的做好份内的工作。
在访谈时被兄长硬是拖出来,虽然并没有说拒绝访问,但面对提问都拒绝回答。自顾抽自
己菸、喝自己的茶,还随意地侧躺着,仿佛将访谈的医生当作空气。
但同样在使用“易戊巴比妥疗法”后就变得能够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
经过问答,发现他同样对于自己的生日、过去的经历等等都还记得。
他不知道工作赚到的钱可以拿来干嘛,但也没有丝毫不满,因为自己没有朋友,也没有需
要花钱的地方。
征兵检查去饭田市徒步往返花了三天,也不觉得怎么有趣,也从来没有风流过,也从没想
过想到热闹一点的地方去看看。
虽然接受简单的记忆检查,但对于文字的书写阅读却不愿意配合。他从来不阅读新闻,顶
多只收听传统乐曲的“浪花节”。
但一把年纪了自己的生活起居,包括洗衣服等都是自己打理。过去从事过的木工,因为年
纪大手脚不听使唤,已经做不了了。
不厌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话想跟其他人说,不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很蠢,没有什么希
望,也没有什么不满。
长男奴隶C
https://i.imgur.com/YLaaB6y.jpg
男性。明治16年生,访谈时78岁。其已离世的两位弟弟同样也是长男奴隶。没有精神病的
症状。个性较为坦诚且开朗。
因为家里贫困的关系,连小学也没去上,从小就从事农活。但由于长兄身体贫弱,他总是
作为长兄的代理出席村里的聚会、负责照顾长兄的五名子女。
他不结婚,并且把赚来的钱全部交给兄长,就是一个劲地为兄长一家勤奋工作。
检查时在身体上没有发现什么毛病。
虽然说是一位“长男奴隶”,但由于他从青少年时期开始于公于私都支撑著这个家庭的关
系,跟一般长男奴隶闭锁的生活不同,是一位非典型的长男奴隶。
在半路上遇到人也完全不觉得讨厌反而还会主动打招呼。不需要用药就愿意接受访谈。
但在访谈时,他表示对于过去并不感到怀念,反而是一副过去了就别再提的模样,不禁让
人觉得有点寂寞,现在他与长兄还有他的子女们一起安稳的生活在一起。
向他探听一些过去的回忆,他表示因为家里贫穷没能去上学,但他的两名弟弟是有去上小
学的。
他每天早上帮人割草,午后在田里或在山上工作,晚上还要到别人家帮忙煮饭,完全没有
娱乐的时间。
如果说有什么离开村外的经验的话,大概就是到饭田市去贩卖芋头。自己觉得蛮愿意的,
因为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
背着10贯(约37.5KG)的芋头走13里路,1贯芋头可以卖32块钱,在旅馆投宿一晚吃到一
餐热腾腾的白米饭,剩下的钱再全部交给兄长。他说没有存任何私房钱,因为这样对兄长
不敬。
他在饭田市曾造访游郭(风化场所)两次,之后虽然还想去但有忍住。夜袭因为怕被笑所
以没有尝试过。虽然说其他长男奴隶中也曾有人这么做过(夜袭),但周围的人也没特别
说什么就是了。
至于结婚,因为想到自己是长男奴隶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更别说家里依旧很贫穷。
长男奴隶只需要想着工作的事就好了。以前的时代有更多这样的人,但大家彼此从来不会
互相交友或交流。就是一股脑的工作,不要想着讲著一些只为自己好的事情。
并不觉得自己作为长男奴隶生下来是错误的,反而还被称作是家里的福星。从来没有因为
自己的身份而被他人愚弄过,但也没有被谁特别地重视过。
对与他人交流不感到讨厌,但也没有什么想尝试的事,没有期待的事,不觉得这个世间很
讨厌,也不觉得自己孤单或难过。也从来没有参拜过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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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在后记当中写到:
受到这样的不平等待遇,难道这些人从来没想到想要出走到其他地方吗?
对于长男奴隶们来说,擅自离开村庄跑到其他地区是很严重的,因为等于背弃了你的家庭
、村庄所订下来的规矩。
虽然说偶尔会有人跑到其他地区,但这些人很快又会回到村庄。因为他们无法正常与其他
的人谈话,自然也无法与外界社会有交流。
这些人想到,反而听兄长的话待在村子里,至少吃的住的都不需要担心,想到这边,绝大
多数人就断了想要外出的念头了。
这些人虽然在出生时就被当作“麻烦”,但他们在儿童时期并不会被差别待遇。甚至在有
些例子中,母亲会因为可怜这些孩子而挹注更多的爱、抑或是因为多了一个工作的人手而
被家里当作是福气而受到良好待遇。
但等到这些人到了可以理解大人说的话的年龄时,就被教导要听兄长的话,要他们帮忙兄
长上下打点。只要反抗,就会遭到非常严厉的斥责。
这些人日复一日的听着双亲以及兄长的告诫,再加上认知到自己就是作为这样的身份在这
个村庄中诞生,他们绝大多数都接受了现实,为兄长一家日复一日的奉献,直至咽气为止
。
当我拜读完这篇论文,我想到的是:这些答应愿意让自己受访的长兄一家心里是怎么想的
呢?他们催促著自己的弟妹接受诊察,是出于对于亏欠吗?还是只是因为他们比较不排外
,觉得让外界了解一下也无妨呢?
此时此刻,长男奴隶这个习俗已然于世界上消失,这些人曾存在过的“天龙村”也因为高
龄化,当年的模样已不复存在。
但这些人不存贰心勤奋工作流下的汗水,仍深埋在这片持续孕育粮食的土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