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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已经过营业时间的两小时了。蓝月净这天仍迟迟没有收店的打算。
尽管这一个星期以来舒月厅的生意惨淡,几乎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不,这么说不恰当,
这里甚至连只麻雀飞不进来。事实上舒月厅的经营状况大多时候都像今天这样,三天内能
有一位客人造访就算老天有眼了。因此,今晚毫无来由迟迟不下班这件事让工读生很费解
。然而,就算他问了原因也只得到几声敷衍的回复。
平日蓝月净要去大学上课,假日又很常因为公务出差,如非必要,下午五点以前很难见到
她在店里,就算出现了,也会在晚上八点准时下班。因此一天中待在店里最久的,就属高
中辍学后就都在待店里瞎忙的工读生了。只不过他平常待在店里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玩手
机和看看电影外,几乎没什么贡献。前一阵子甚至还搞丢了店里一本被诅咒的童书,搞得
蓝月净得花大把时间在找失物,至今还是一无所获。
但星期三的今天蓝月净一反常态,向学校请了假,待在店里哪里也不去,就坐在办公室的
位置上读著艰涩难懂的《古典力学》和《应用数学》,据她本人说过“自己休学过一年,
所以根本忘了以前教过什么。”之类的不负责任发言,因此工读生本来以为说不定是系上
期末考要到了之类的情况,为了专心读书所以窝在这里努力准备考试。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猜错了。因为蓝月净大多时候都对著书本皱眉发呆,有几次还被自
己发现在偷滑手机,总之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丝毫没有那种准备考试的紧张感。再
说,如果时间接近期末考了,乖乖去学校上课说不定才是上策。
那么是在等人吗?
“等男朋友?”工读生问了。
“你来半年多了,我看起来像是有吗?”
蓝月净转着铅笔,在书本上点啊点着,上头做了一堆英文笔记和数学符号,但她大概自己
写了什么都搞不清楚。
“虽然我不下班是没差啦,可是如果妳没事的话干嘛不关店?平常都没开到这么晚啊。”
蓝月净看了看手表:“那就再等一下。反正你都说没差。”
“妳的人真的跟这间店一样奇怪。”工读生躺在沙发上继续滑起手机来。
“谢谢夸奖。”
蓝月净说完,刚要低头继续看她那宛如天书的笔记,一阵开门的铃铛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来了来了!”蓝月净站了起来,不过出声音的却是兴奋的工读生。
“驻事有在吗?”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女性,穿过重重陈列古物的架子和层柜,直直往店后
方的办公室而来。“我这么问好像废话……既然我进得来,表示妳一定在嘛。”她宏亮的
声音和美丽的外表都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她身上穿着赛车女郎的服装,感觉像是刚从别
的地方风尘仆仆地赶来似的。
“奕茹,终于等到妳了!有什么消息吗?”蓝月净迎向前,语气焦急得连工读生都察觉得
出来。
“有啦,话说妳真的很会找一堆麻烦的工作欸,而且给的薪水比我接主持和跑摄影活动还
少。”奕茹双手插腰,开口就先抱怨薪资的问题。
“这问题后面我们可以再讨论,既然妳进得了舒月厅,那表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先
说说看吧。”
工读生识趣地奉上茶水,一边盯着奕茹那一身特殊的打扮瞧。平常他Show Girl见得多,
但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相处倒是第一次。
“在桃园的当代美术馆三楼的特展区,这次我在台北美术馆导览的打工时意外发现的。”
奕茹从侧背包拿出一张宣传广告,上头介绍台湾各地美术馆近期展示的艺术品,蓝月净很
快地就发现她要找的目标。
“话说我这体质真的不太好,怎么老是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怎么会?那可是上天的恩赐。”
“我可不觉得在台北市区和一头来路不明的狼搏斗是什么恩赐。非得要说的话就是孽缘吧
。”
蓝月净嘴角勾起,笑着说:“构成妳身体另一半的‘浑沌’特质可以把想像化为真实,几
乎到想得出什么就变得出什么的境界了,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能力。要说舒月厅长期
以来众多合作对象中,就属妳最可靠了,这点小事难不倒妳。”
奕茹口气冰冷冷地回应:“少来了。副作用就是会总是不知不觉碰到这些怪事。妳知道吗
?现在光是看到这张传单我就浑身不舒服了,就算我再不愿意也没用,真的是受够了!”
奕茹快速将目光撇开,好像多看一眼就会吐出来似的。
“毕竟是‘浑沌’嘛,和神祕还有鬼怪这些超出常识范围的存在都是同一种类型东西,就
是这个世界的‘异物’,会互相吸引也不奇怪。”
“这种废话从我出生到现在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我当然知道。”奕茹挥了挥手示意蓝月
净别再讲下去,“当你们舒月厅的跑腿仔真的有够倒楣。重点是钱,钱啦!在没有加薪以
前别想我再帮妳工作,妳的工读生一个月领得甚至还比我多!开什么玩笑!我看他又都没
在做事。”
工读生吓得弹起来,虽然不敢插嘴,但脸上明白写着四个字“关我屁事”。
“这我会想办法的。”蓝月净再度给了承诺。
“后面没有我的事了吧?”奕茹嘴唇嘟了起来,仿佛是在说“就算有事我也没打算帮忙”
似的。
“没有了,感谢妳的帮忙。”蓝月净的手突然多了一包厚厚的信封交到了奕茹的手上。“
这次的薪资我额外加码了一些,希望下次还可以和妳合作。”
奕茹毫不客气地接下,随即抽出了信封袋里的钞票,脸色顿时和悦了不少。
“嗯咳……虽然我这么说有点鸡婆”她将钞票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袋,然后顺手放入随身
的包包中后接着说:“但我觉得妳还是别管这件事的后续了,东西卖出去以后一个月以上
了还过度插手,这可不符规定,会给妳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我晓得。”蓝月净神色黯淡了下来,看着那张简介。“但真正麻烦的事才正要发生,
真的可以放著不管就好了。”
上面写着知名青年画家曹燕彤的作品展出时间,说是知名画家,但实际展出作品只有一幅
,作品名称就是“在隙图鸿”,然而那张展示的画并不是先前的白狼。
而是一名少女,栩栩如生地挥舞着手臂,流泪张嘴呐喊著。
※
蓝月净持着特展门票走进了美术馆中。
虽然她的职业是古董商人,但特别的是,其实她对艺术品一无所悉,美感品味什么也没有
特别高的水准。对她而言,她在乎的是人和物之间的联系所产生的价值,而非艺术的高低
。
美感有主观的意识判别,但羁绊没有。只有相连与否,没有高低之分。
在她接手这间店后才逐渐明白这样的道理。
但也是这个原因,导致她参观展览时看得有点兴味索然,匆匆走过一、二楼的常设展区后
,她很快就觉得自己和这里的气息相当格格不入。
虽然今天是平日,馆内参观的民众寥寥可数,即便如此,她循着引导路线前进,弯来弯去
的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上到三楼。大概是馆方的美意,希望来看特展的民众可以顺道
看看这些常设展览之美吧,但此时蓝月净只觉得麻烦。
踏上铺着红毯的楼梯蜿蜒而上,好不容易上到了特展区。这一层楼简单又朴实,一眼望去
,四面八方除了墙面和楼梯外,只有一幅画直直摆在楼层中央的展示区,用玻璃柜装着展
出,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足见这幅画特殊的待遇和地位。
正常来说为了节省展示空间,并不会有人这样策展,就算隆重地展出珍贵名画,也会有
其
他的展品存在,除了要凸显出特展主体的与众不同外,最重要的是要让来看展的人不会感
到无聊,至少也要有值回票价的感受。不过,这个展览却反其道而行,就像──
“就像要把它和其他东西隔离开来一样。”蓝月净喃喃自语,盯着那幅画瞧。
右下角的一隅贴著作品介绍的牌子,蓝玉净在传单上看到一模一样的文字过。
“透过映射自我内心灵魂的挣扎,来凸显与外在的差异,这是我的第一幅自画像,也是最
完美的一幅。献给我的作画生命,以及终末归途。”
蓝月净默默读了出来,眼神之中掩藏不住惊讶,但举止仍不失仪态,她没有想到一个人可
以为了艺术做到这种地步,真不知道是该尊敬还是责备。
她环顾四周,整个三楼的展区目前也只有自己一人,完全没有其他参观者。这也难怪,今
天是平常日,加上展场的动线设计的关系,很多人在一、二楼的常设展走完后就打退堂鼓
,三楼的特展区又是展着这么诡异的一幅自画像,会乏人问津也是挺正常的。
蓝月净认真评估回收“在隙图鸿”的可能性,如此危险的东西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但
如果草率地将玻璃柜打开,有很高的可能性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她绕着画慢慢走了好几圈,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好几次找寻最理想的角度。就在她选好玻
璃柜的其中一个侧面正打算下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怎么样,不错吧。”
蓝月净转头望去,正是一个多月前从舒月厅买走“在隙图鸿”的艺术品仲介人卓先。
卓先伸手抹著脖子,一面靠近。
“她出了不错的价钱喔,当她看到这卷轴外的樟木和金线的时候就很心动,手刚摸上去,
马上就说这是她想很久的材质了。卷轴连开都还没开马上就决定了,直接转帐给我。真不
愧是现代前景最被看好的画家,除了眼光独到以外也是很干脆的消费者呢,我喜欢!”
蓝月净站直了身体,不急不徐地回应:“你没有和她说这幅画的故事吗?”
“有,当然有。”卓先张嘴笑着,山羊胡随着他的下巴摆动着,“尤其是听了‘在隙图鸿
’的典故,她简直高兴疯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喔──妳是说那画会有东西跑出来的事吗?放心,狼都不在了,这种事根本微不足道。
”
“不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蓝月净的语气明显有些生气了,但她也只是微微皱紧眉头
。
“喔?我真的不知道。”卓先走到画前向前倾斜了身体双手扶著膝盖,他弯下腰,还呼了
好大一口气。
“失去就是失去了,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卓先停止了笑容,停下了他虚伪的面具。“
妳知道我看着空荡荡的画纸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在滴血啊!”他大吼了起来,回荡在展示
间的嘶吼声仿佛让整个楼层都震动起来。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我大费周章花了一笔钱,甚至知道了里面有一头真的狼,我
居然放任牠死在我面前,让这幅画的价值尽失!”卓先恶狠狠地双眼差点喷出了火,猛踹
了展示柜一脚。
“我不能让它平白变成白纸,我不能妳懂吗!”
然而蓝月净不为所动,维持她一贯的优雅姿势。
“所以你就让其他艺术家来填充画作?为了你个人那虚无飘渺的使命,得用上别人的生命
?”
卓先扯著头发,双眼用力,眼珠仿佛要就要蹦出来。
“我那时就不断想着一件事,画既然可以放出东西,那么东西要怎么放进画里呢?什么又
最适合?”卓先拉起胡子,说到此,他一改方才暴怒的情绪,居然狂笑了起来,“我想通
了,一定是这样的。在室外会把狼给放出来,那么室内呢?肯定是这样没错,在室内就是
把东西放进画里的时机。知道吗?当我想通的时候我简直兴奋得连裤子都没穿就跑到马路
上准备找买家。”
蓝月净不说话,觉得眼前的人早已丧心病狂,居然可以如此喜悦地说出这样的话。
卓先继续开心地说:“至于谁最适合来成就这个艺术品?没错,只有艺术家可以成就艺术
品。只有那些精于此道的高手的灵魂来画,才是最符合‘在隙图鸿’的旨趣对吧。最初拥
有这画的你们不可能不明白这件事。”
“所以它躺在店里,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持有它过。直到你来为止,这东西还没有伤害人的
机会。”
“不对!那是属于我的缘分,妳再怎么掩盖都改不了是妳把画纸卖给我的事实。我只是把
卷轴摊在曹燕彤的面前,让空白画纸一口一口吞了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完成的自画像。
然后我再顺势把画收起来,代替她参展,还替她的作品简介拟稿,这是我该做的任务。”
他打断了蓝月净,又提高了音量,“妳没听见吗?妳听不见吗?那幅画正在开心的笑啊!
这就是最理想的结局,我要它们都能获得幸福啊!”
“看来再谈下去都是浪费时间了。”
蓝月净伸手凭空抽出了一把铁锤,毫不迟疑地朝玻璃柜的右侧奋力击破玻璃柜。
框啷!
玻璃碎裂的声音极大,就算这展示柜没有装设警铃,楼下的工作人员想必也听得见楼上的
骚动。蓝月净顾不得部分的玻璃碎片还未清理干净,伸手便往卷轴上方用力扯下。接着,
在眨眼间用极为熟练的技巧将画轴卷起。
“呃……”蓝月净的手臂给玻璃的碎片划伤,形成一道血痕。但真正令她感到吃力的,是
这幅画的重量。
“好重!”这幅画和先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即便超出蓝月净想像中的重量,她依然像早
已有所准备似的,用两手前臂的部分扣住卷轴,向后退了几步。
卓先不慌不忙,冷眼看着眼前人:“何必呢?这里是三楼,而且出口只有一座楼梯,这可
和区区野狼那种畜生的意志可不一样,扛着一个人野心的重量你要如何走得出去?楼下的
人应该已经发现了,正在赶来的路上吧。”
“确实,这幅画的重量会随着画中物的欲望程度变动。但是──”蓝月净眼睛像是在寻找
什么,左看右看的心不在焉,与其她是在和卓先对话,倒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
“你不怕我在室内对你打开这幅画?”蓝月净又往后退了几步,已经离出口的楼梯渐行渐
远了。
“喔──啧啧啧。”卓先伸出手指晃着,“想用这招骗我可是没用的,这一个月来我可是
对它研究得相当透彻。一但你对我使用,就表示之后你在室外放出那个画家的同时也会把
我放出来吧?不对,应该这么说。当这画的空间被填上生命,在被释放出来以前根本不会
再吃下任何人类!那么你对我用这招根本毫无意义。死心吧,这里不会有人来帮妳的,准
备吃毁损的官司吧。”
“喔,有意思。”蓝月净优雅的地笑了,尽管双手紧扣著卷轴有点狼狈,但她却丝毫不见
紧张。“关于画纸的部分,你说的只有一点点是正确的。”蓝月净将画轴向地板一顿。低
头确定了位置,“不过后面倒是大错特错。”
“嗯?”
“不是没有人来帮我。”
蓝月净刚说完,身体像是影子般地逐渐消散,连同手上的挂轴一点一点逐渐淡出在卓先的
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卓先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准备伸手去抓人,却在最后一刻扑了
个空,只摸到一丝丝残影,连个烟尘也没留下。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卓先失神大叫,惊慌失措之下不小心跌了个跤,碰巧被地上的一大片玻
璃刺伤脸颊,痛得在地上打滚,然而不滚不打紧,这一翻滚,更是让玻璃残屑刺得满身,
有些还深深地扎进他的皮肤中流起血来。
楼下的两名工作人员终于上到三楼来,见到眼前的场景无不感到惊讶,虽然画作凭空消失
的画面已经够震撼了,但今天是平日,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后,还
是决定先处理受了伤的卓先为主要任务。但卓先不让任何人搀扶,嘴里直嚷着“一定去了
外面,要放出她一定会是在外面”之类的话,显然已经是神智不清了。工作人员只好跟着
卓先离开展区,不用多久,三楼再度恢复了宁静。
“终于走了。”
约莫过了五分钟,蓝月净在原地又再度出现,就像魔术一般的神奇。只不过这次还多了个
女人身影。她留着染成银色的鲍伯头,一身轻便的宽松衬衫,手上还拿着便利商店的红茶
。
“蓝月净,妳怎么有时间跟他废话这么多啊?我从开馆前半小时就站在这里了,要不是有
红茶撑著,我早就想跑了。”女子的眼睛相当美丽动人,长长的睫毛让她不需特别打扮就
足以引人注目。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棘手。这次多亏身为筑界师的妳帮忙,不然我还真不
知道要怎么从这里脱身。”蓝月净伸手作势挥汗,但其实她一滴汗也没留下。“偷东西这
档事还真是困难呢。”
“偷?妳这是摆明抢了吧。”银色鲍伯头女子一脸困样喝了口红茶,像是随时快睡着。“
话说,我把足够容纳两人大小的隐身阵摆在这里这么明显,妳还能找这么久,害我以为妳
要失手了咧。”
蓝月净在两天前突然拨来了求援电话,说是因为预算不足导致长期合作的外包商因为薪水
谈不冗,没有办法执行回收产品的业务,只好硬著头皮打电话来询问看看能不能以友情价
支援一次。老实说这名银发女子心中百般不愿意,先不说自己从来没有接过这种接近犯罪
的奇怪委托以外,两人根本称不上有什么友情。倒是自己在一年前的一场事故中欠了对方
人情,这才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毕竟我不是职业的等级嘛。不过,花了点功夫在找妳设置阵法的位置,看来我们默契还
有待加强。”蓝月净虽然看似不在乎,对于对方的挖苦倒是不经意地完美反击。
“随便啦,我是基于还人情才帮忙妳这一次,没默契也没差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妳要跑
最好趁现在。”她将铝箔包吸扁,妥善折成一个方形,说道:“以这个方框为引,捻指为
阵,筑起属于我们两人的空间。只要妳离我身边没超过两公尺谁也看不到我们,听清楚了
吗?”
蓝月净点头表示清楚,笑着说:“杏筠,妳还是一样没什么耐性呢。”
这被称为杏筠的女子搔了搔头,“平常都没联络,一打来就是就是要人当强盗的共犯,没
耐性也很正常吧。”
“呵呵,妳其实只是懒吧。”
“对啦对啦。”
此次两人下楼时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卓先正在被扛上救护车,这里碰
巧离消防队很近,没多久的时间便有救护车前来救援。因此两人很快地就到了一楼,蓝月
净选择在这里和帮手分道扬镳。
“这次真的多谢了。我从这里回舒月厅,妳就走正门吧。”蓝月净比著在服务台前方浮现
的一面砖墙,墙上有着色彩斑驳的木门,那是人与物同时与舒月厅产生连结时才会有的现
象。
“那边不是柜台吗?妳是要走哪边?”显然杏筠看不见那道入口。
蓝月净只给了一个微笑并未多言,伸手拉开门把转身准备进入。
“欸对了!上次的人情我这就还清了喔。”
杏筠还没讲完,蓝月净的身影像是走进了哪里,悄然消失了。
※
这天舒月厅出现了意外的访客,但依然不是上门来购物的客人。工读生搞不太明白最近是
怎么回事,怎么找上门的不是来讨债、就是来找麻烦的;上次那位Coser是前者,而现在
走在自己后面那位全身黑,脸上还有极深的黑眼圈的家伙则是后者。
“我找驻事。”
他在门口丢下这句话后就再说过任何一句话,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极为诡异。
“怎么办,店是不是要倒了?”
工读生领着他走到办公室的前,正要再多往前一步蓝月净已经踏出门来。
男人鞠了个躬,毫无表情地开口:“画呢?”
蓝月净瞪视着他,冷冷地回应:“舒月厅会妥善保管,为的就是会妥善防护你们这些非善
类再出来作乱。”
“那是我盯上的猎物,妳不该从我嘴边抢走。”
蓝月净凭空抽出了张报纸,指著其中一个小角落。上面描述的是当代美术馆画作遭窃的新
闻,策展人受伤入院后对于失物支吾其词,却又时不时暴怒又暴哭,既不说明画作的来源
和策展理由,只可以确定此人和青年画家曹燕彤的失踪有所关联,目前警察已经介入调查
,并且把他列为嫌疑人。
“引导卓先开画的人就是你们吧。”
“这个当然,这是使命。就像他把艺术品的宿愿当作自己的使命一样。我只是帮他们一把
,协助他们完成罢了。”
“你还是请回吧,舒月厅没办法做你们生意。”蓝月净挥手送客,但男子依然不放弃。
“那幅画是因我而生,我是众缘所起,现在应该归我了。”男子拉了拉衣领,“就算那个
男的持有那幅画,最后我也会想办法夺过来。”
“我说过了,正因为如此,那就是‘在隙图鸿’保存在我们这里的理由。而这里的规矩,
就是如果没有付出相对应的代价,谁也别想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蓝月净眼神突转锐利
,如同利刃似的,“你确定你能够支付足够的代价吗?”
男子退了退,脸上本是面无表情的他竟然咧嘴笑了。
“规矩。”男子冷哼一声。
“可别以为舒月厅是什么多高尚的地方,这里只认得缘,不认得是非。不然我可是连门都
找不到的。这个场域认可了我,但是别忘了,里头还禁锢了一个人的灵魂,哈──看看妳
,是多么的邪恶啊。”
“滚啦,哪来这么多屁话。”工读生忍耐很久了,把报纸揉成一团纸球朝男子的脸上丢过
去,但力道虽大但准头却偏得离谱,这球最后砸向了空气。
男子最后离开了舒月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工读生并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移动的。
也许是被刚刚纸球的气势吓得落荒而逃吧。
“他是什么人?讲话这么嚣张,真的让人想扁他一顿。”
蓝月净坐了下来拍了拍肩上灰尘,说:“它们不是人。是某种意识的集合体,他是它们的
一种形象,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只能确定的是,它们自有人类以来就存在了。专门挑起
人类的各种欲望和纷争。最近这几年比较少出现了,根据文献考察显示,他们在1624年的
荷兰时代出没很频繁。而舒月厅这充满善恶难分的缘分中,最容易受到它们的影响。”
工读生吓得嘴巴张得老大:“听起来好像很厉害,该不会是外星人之类的吧?”
“谁知道呢……”
“对了,那幅画!”
“怎么了吗?”
“它说那个画家被那个掮客收到画里去了,为什么妳不把她放出来呢?”工读生问。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
“很遗憾,当她进入画中那一刻起,肉体就被画给吞噬。因为要进入画中,肉体便是累赘
,‘在隙图鸿’为了呈现画中人跃动的模样只需要具备灵魂。所以画纸呈现的她早已不是
原来的人了,就算出来后也不再具有肉体,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奕茹对付那只狼,因为‘
浑沌’能够和灵魂直接抗衡,造成伤害。”蓝月净顿了顿,“在这种情况下把她从画中释
放出来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工读生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最好的情况是,她来得及和这个世界匆匆一瞥,安静告别,灵魂随着墨色淡掉而消散。
糟糕一点的是,抱着遗憾和愤恨,用余生拿着空白的画纸对人作恶,最后沦为和那些黑衣
服的一样,成为同类。”
“这结果太令人遗憾了吧。”工读生说,“我好像可以理解妳的做法了。因为看了那幅图
呈现的画面后,实在很难想像身为受害者的她会好好和这世界说再见。”
“肯定很不甘心吧。”
“是阿。”
蓝月净望着那被架在木柜之上,用金线捆住的卷轴仿佛正不安其份地抖动着。
今晚,舒月厅弥漫着低气压,久久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