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之类的：
1.本篇是节气清明篇的接续作。2.环境设定马摸但不是鬼故事。3.好像被归类在BL但小雪
殿下的性别其实不太重要（？）。4.小心蚂蚁。
——
节气【小雪】壹
时节进入大寒，清明总算可以下床自如行动。回想整个病程，他一直被医官准点准时猛灌
一种叫卷冬花的植物所熬的药汤，灰蓝色的茎叶会开出紫色小花，刮除有些绒毛的表面后
烘干慢煎，会煮出一道道让人不安的紫灰雾气；气味跟尝起来都不怎么样，但对天人的气
海与心脉有着稳定而温和的奇效。
他一直很担心小雪的情况，毕竟小雪的病因他而起，在听了医官对病况与药性的说明后，
清明下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野外采了一大把、还贴心地提炼成丹，用最快的飞玉投
寄到凛冬之境。
小雪没多久发了消息过来，声音很无奈：“卷冬这东西是凛冬之境的特有种，对我们来说
随处可见……”
“那是春之国度的卷冬啊。”清明急忙解释：“在相对严苛的环境、抢在春阳升起开花前
采收下来的，效力跟强度都比你们那儿的原生种精华许多……这是我们医官教的，我喝过
、真的很有用，你就试试吧，说不准体质能强上许多……”
清明不知道那帖卷冬花最后药效怎么样，但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回礼。
小雪简短地附了封内容相当公式的手写信，告知那是初雪融开的净水酿的梅酒。酒坛的绑
绳处有封蜡，但不是凛冬之境的官印，而是小雪独有的徽记。
心上人亲手酿的酒……
清明美滋滋地收下，喝了一小口后感觉一股暖气提了上来、霎时体内那股最深处的寒气全
数驱出，可以说是完全痊愈了。他万般小心地将剩余的份收藏在自己房里，只有在春神殿
主去看他时才不得已一脸肉痛地分了老爸一杯。
冬末后春令交接，立春女神领头登上祭台，世界开始了全新一年的奏歌，春之国度一如往
常地全体动员、上上下下地忙碌闹腾起来。祭典顺遂依次交接，第三个月轮到清明上场，
选了一身蓝红金边华服、头顶金丝冠的他从容登台，看起来盛装体面神色自若，乍看之下
万事俱备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有人发现他的长䙓衣袖下空荡荡的。
祭辅官们炸成一锅，追着问祭物是不是出了差错，才发现准备的梧桐枝此时还好端端的躺
在桌面上。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忘带了着急地思考该怎么挽救，清明扬手点土、踩下了震
耳雷鸣，他们才发现他手上确实是捏著东西。
远远看太难分辨，好一会儿后台下的人才看出来，那是细细长长、看起来相当细致而精巧
，由沈黑的乌木雕刻而成的……一根发簪。
所有人瞪大眼面面相觑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但既已起祭就不能上前打断，他们只能眼睁
睁看着清明殿下拿着那根发簪开始筑祭。即便所有人没多久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因为清
明的动作时不时会发生停顿，他每停顿下来一次、周身的温度就会下降一点，连带三界的
温度也会产生动荡；温差最多的一次，明明是春末，人间却下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冰雹。
负责气象的、负责祭物库管的、以及场监的几位主事官脸全都黑得像抹了锅灰、必须拿背
贴在殿堂的抱柱上才不至于昏厥过去；去年刚发生了谷雨旷职、导致各界生物钟大乱的事
件，虽然没有演变成天灾，但当时春之国度所有官员们没日没夜加班补救的噩梦记忆、在
这时候又全部席卷了回来。
……春之国度的节气使为什么会这么任性？主事官们很有默契地撤到后台一起捺下性子喝
茶，实则想找个角落凑在一起抱头痛哭。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年春末是冷了点，但人间顶多发生了几起遮雨棚被冰雹砸坏的苦情。
不枉一票祭辅官们全体兢兢业业地祈祷、甚至跑去主祭台跟着跪拜直至熬过清明，总算确
保没岔出什么大乱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他们更担心的是祭台上的清明殿下。
大病初愈不久就要舞祭，虽然医官诊视之后说没有留下痼疾，但等谷雨上场后、他们将清
明掺下来时审视过那根寒乌木， 属性与殿下太相克，让他们确信了这东西就是让祭典窒
碍甚至出现异常的原因；但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清明却一直死死的将其捏在手里，不管
他们怎么哄劝都不放手。
所有人一筹莫展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外头又报有一个白衣楚楚、冰雪似的陌生人强势求访
，一屋子人还没反应过来，来者已执意进到祭殿后台。
祭辅官们上一秒还忙着照顾清明，这会儿看着眼前陌生的来客、一时之间不知这是什么情
况。反倒还有些恍惚的清明殿下突然欢快地叫着“暮隐暮隐”，一边像喝醉酒一样往人家
身上扑去。
一屋子人看着，小雪本来伸出手臂想将他隔开，但在碰触到他身上比平常更高的体温时又
收了手。
……好烫。
他果然勉强了。小雪殿下叹了口气，最终沉默地任由清明紧紧巴在他肩头，不上不下的维
持着被熊抱的姿势几秒……然后他一抬眼、迎接上满室目光。
小雪有一瞬间以为会被责备。
但所有人把眼神从清明手上那把发著寒气的簪子、挪移到死抱着人不放的自家殿下、再看
看这个明明是自行闯入却一脸无所适从的客人……在场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气、接着露出
了然于心的贼笑。
“还以为是谁呢！”
“这不就是凛冬让清明殿下魂牵梦萦的那一位吗？”
“初次见到本人，有失远迎！嗳您身上这衣服我们陪着殿下一起监工的，不愧是殿下眼光
真准，您穿着真好看。”
一伙人左一言右一句的热情招呼让小雪一时反应不来，接着满室的人又当机立断开始忙碌
：既然自家殿下像八爪鱼一样黏着人家不放，他们干脆把清明连着小雪一起扛上软轿撤出
祭殿后台。他甚至听见清明的贴身随侍在一旁高亢地发落：把两位殿下送到凉快的清水苑
去以免怠慢了贵客，但还是在清明殿下身旁摆个火盆，以免他受凉。
不是、不用这么周到……小雪看着一屋子的人忙来忙去，推辞卡在喉头，但看着所有人几
乎是用一种关爱与热忱的态度在招呼他，他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生活在凛冬之境，连仆从们也总是用着凌厉的眼神审视他的一言一行，稍有点什么闪失就
会被上告到诫事官、甚至母上大人那儿。这个陌生国度的人，却比他身边的侍仆们对他都
还热情温柔。
小雪好像有点了解了清明这傻大个儿的性格是从何而来。
他们被神速地安置到了宽敞宁静的楼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原本满屋扛轿的、上火盆的
、奉茶水的侍从又一齐全撤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了两个侍卫在门外留守。
高而深的软卧座上，清明瘫软著趴在他腰际，似睡似醒，还拿脸颊朝他身上蹭。
“小…暮……”
“谁是小暮啊。”他没好气的瞪他，虽然陷在瞌睡中的清明一无所觉。
“我叫了六百年小雪……你要给我点…时间……”
“随你吧。”他淡淡地回答，看着清明在瞌睡中蹙起眉头。“……很难受？”
“嗯……”他浅哼了一声，抓着小雪的腰际把脸往其更贴了点：“但你来看我我好开心，
小…暮隐……”
“……不用改口也没关系。”小雪看了他的睡脸一会，等他渐渐均匀了呼吸，才低声说：
“我的名字早被大部分人所遗忘，所以无所谓的。”
还以为他睡了，但清明模模糊糊回了一句：“……为什么？”
他不说话了，把手贴在清明过热的额头上帮着他降热，看他渐渐陷入深沈的睡眠。
他当了太久的小雪，已经很久不曾听到有人关心“暮隐“的心情，一时之间连自己都有点
回想不来那股对自己感到失落、以及寂寞到有点疼痛的苦涩由何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呢……
啊……对了。
因为他只是个仿冒品。
一个“完美的”小雪的仿冒品。
凛冬之境曾经有过一位传说般的孩子。
年纪轻轻便才华出众，熟悉所有凛冬的诗词音律与冬令祭典的全部祭文，声望最高时甚至
只是一个不及束发的青涩少年，在两百多岁时就已能担任岁冬的主祭*，负责执掌整个凛
冬之境与天地真气间的协和运转；并且、即便放眼四季的历史，他也是极少数能接连横跨
两个节气、凭一己之力独自跳完小雪与大雪祭典的天才少年。
（四季的节气祭典除了节气们当值时的舞祭殿外，主殿外还会额外有一个祭坛，俗称岁祭
，与该国的节气祭典同步持续一整季直到交接个下一个国度为止，主祭地位等同于人间的
大主教或大祭司。）
那是暮隐的前一代‘小雪’、是‘大雪’沉霜的双胞胎弟弟，名唤落雪。
落雪殿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凛冬之境的骄傲，那股影响力强大到甚至往后延伸了数百年
，一直到今天，都会有人津津乐道的提起那个无人不称之为奇蹟的孩子。
然后又为之喟叹地摇头直道可惜。
天妒英才大概也能完美体现在那毫无瑕疵的少年身上，他身上有一个先天就烙下的病根，
虽然靠着后天的修炼与医术强撑了起来，但不管吃了多少补丹、灌输多少真气，医官们审
视后都只能摇摇头预判这孩子无法好好长大成人。最后成真，过世时只是个不满五百岁的
少年。
他就像是个灿烂的花火，把所有最迷人的精华都浓缩在他短短的一生中，然后绚丽地绽放
、留给后人无限的惆怅。
当年的落雪自己明白这点，所以一直不留余力地在把自己的所学教导给弟妹，与他同辈的
孩子不管当年多小，每个人都深刻地记着这个一头雪般的白发，总是笑得非常温柔、有着
非常充沛的学识教会他们万物真理的哥哥。
其中落雪最贴近最喜爱的，就是那时候还非常年幼的暮隐。
落雪几乎是寸步不离地把暮隐带在身边，随时随地都能用讲故事的方式教导他世间的奥妙
，他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再艰深的学问也擅长用非常轻松易懂的方式说给小孩子听，总是能
让小暮隐听得神情向往、乐此不疲。
暮隐跟着落雪时沉霜几乎也会在，他其实有点害怕沉霜，那张与落雪一摸一样的脸总是严
肃地抿著，很少说话，也几乎不笑，仿佛把凛冬天人那先天的性格完全贯彻般，不用与他
多言，只消靠近他几步便不由得退避三舍；两兄弟仿佛一个灵魂里最温柔的部分与最冷冽
的部分被完美分割出来、各别放进两副身体，如块千年寒冰的沉霜与就像早冬初雪般轻柔
的落雪就那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即使性格迥异，这对双胞胎兄弟几乎总是形影不离，当落雪贴身教导暮隐学习时沉霜总
是静静地在一旁陪着，偶尔会出一两句意见，久了之后让暮隐觉得沉霜哥哥还是挺有爱的
，并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冷峻。
一年一年过去，小小的暮隐稍微弄懂了四季之于世界线的重要性以及凛冬之境在这其中担
任的使命，从此用着更崇拜欣羡的眼神看着祭台上的手足、仰望分别化为大小雪的沉霜与
落雪，孺慕地想像自己终有一天能成为他们的样子。
“落雪哥哥，”某一日落雪做了雪兔放在暮隐小小的手心，让他自己贴上嫩绿的新叶与红
浆果点出眼睛：“要怎么样才能跟你一样强？”
落雪歪著头看他：“为什么要跟我一样？”
“……他们都说未来要有人接替小雪的位置。”暮隐其实很不喜欢这个话题，但他又不想
对落雪说谎。“他们说哥哥未来总有一天会死掉，到时候得有个跟哥哥一样强的人接替小
雪……你会死掉吗哥哥？什么是死掉？”
“哎呀……”落雪瞇起那双淡淡的红色眼睛，纯净的就像暮隐手上那只雪兔的样子。“你
去哪里听说这些的？”
“午睡的时候，侍儿们在我身边说话。”他低着头小声回答：“他们说落雪哥哥病了，死
掉以后就要选出下一个继任者，但整个凛冬之境没有人可以做得到，没有人可以跟落雪哥
哥一样强，他们说，即使是落雪哥哥亲自教导的我也不可能……”
落雪坐到暮隐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暮隐抬头、从他纤瘦的手掌线条边缘看见他非常温柔
的眼神。“嗯，他们说的是真的哦，我或许不久后就会死，暮隐。”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哥哥会离开大家的身边，你看不见、沉霜哥哥看不见、母上大人也看不见那样。”
“就像雪融化不见一样吗？”
“嗯，”哥哥瞇起眼笑了。“就像雪融化不见一样。”
“雪在下一个冬天会再出现，那哥哥也会回来吗？”暮隐天真地说：“如果哥哥会回来的
话，我也会努力成为小雪、帮你保管好职位，等落雪哥哥回来的时候还给你。”
“听起来很棒呢、不过暮隐，”落雪嘿咻一声、无限宠爱地把小小的暮隐举起来放到膝上
：“我之所以一直亲自教导你，并不是为了要你接替小雪。”
“而是因为我单纯地喜欢你，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在学习这些时感觉到快乐，感受到诗
词歌赋的律动与奥妙、感受季节的呼吸、感受自然赋予生命生机与万物凋零时那规律的循
环与美感。你要为了自己去吸收这些世界造物时的道理，而不是为了逼自己仿造出我的样
子。”
“你是独一无二的孩子，是落雪哥哥最喜欢的暮隐。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知道吗？”
暮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哥哥身边学习开不开心？”
“开心。”
“那就对了，我喜欢教导你，你喜欢学习，就是这么单纯的一件事情。”
落雪笑着揉了他纤细的小短发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万般溺爱地拿自己的脸颊去蹭暮隐圆呼
呼的脸蛋：“……不过要是你真成为小雪了那也很棒呢，这样的话，世上所有人就都会知
道你是我落雪的嫡传弟子了。”
因为落雪这一句话，内心非常好强的暮隐还是把落雪当作目标，他天天学习、努力练习，
就是为了可以在众多兄弟姐妹之间出一口气。为了不让亲手教导他的落雪丢脸，每一次被
手足、被百官、甚至被下人揶揄，他也只是忍气吞声，一次一次地尝试，直到做到为止。
也因此，那年随着母上大人拜访天帝殿、他偷偷跑出外头练习时，才会遇到被他惊鸿一瞥
的清明。
天人的时间相当悠长。
落雪还是亲手把暮隐慢慢拉拔带大，当年那个不比一个枕头高多少、可以被落雪轻松放在
膝盖上抱着的孩子，不知不觉身高已经慢慢追过他的腰线、长成了外型轮廓渐渐与落雪有
些相似的小小少年。
“真的好可爱啊，我弟弟真的是可爱死了。”落雪老是用一种非常欢快的笑容蹭他的脸颊
，完全不管不顾他口中那个可爱死的亲弟弟已经是个大孩子。“这么可爱怎么办？去外面
会不会被欺负啊？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跟哥哥们说，哥哥帮你出气。”
“……不会有人欺负我啦。”他埋在落雪的颈窝里，带着点小小少年的老气横秋。“等我
再长大一点，比落雪哥哥、比霜哥哥都还要强的时候，换我保护你们。”
“他说要保护我们耶，霜。”落雪转头哈哈一笑，继续回头磨蹭弟弟的小脸。“那以后霜
哥哥就麻烦你了，暮隐。”
……那你呢？
他抓着落雪的后背，年纪渐长的他，从来都不敢问出口。
落雪跟沉霜陪在他身边的日子就像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日常，日常到他以为那就会是永远
，从来没准备好那一天真的到来。
那日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暮隐是流着泪水的。
被惊醒的他坐在床上听着自己体内的脉流在翻涌，不明白那股焦心与灼热的悸动从何而来
，只能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停颤动、完全无法压抑下来心悸。好多好多声音充斥在脑门他却
什么也没听清，直到一大段噪声般的频率后，他清楚听到了一段声音，同时气海内有个东
西卸了锁，像是体内被开了道门。
与此同时也感到有什么破碎了。
他警觉跳下床、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往外冲，在积雪将融的湿泥地里越过广大的院子，甩下
一个个仆从一路跑进了小雪殿，闯进内殿里推开门。
坐在卧舖上的沉霜面无表情地回了头，怀里是垂头闭眼、已经没有声息的落雪。
那几日，当世界都浸沐在冬季的终结、欢欣鼓舞著迎接春天到来之时，只有凛冬之境在早
春蒙上厚厚的霜。
葬礼足足举办了一个月，毕竟落雪对凛冬之境是无可取代的存在，被按著最隆重的礼节沉
土安葬；但即使再不愿面对现实还是妥妥地摆在那儿，于是所有人一回头，无数只眼睛直
直盯着年幼而无所适从的暮隐。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自然”会选择他，明明凛冬之境还有其他不论年纪或学习资历都比他
更资深且成熟的孩子。但这是自然的选择他们无从抗拒，也只能以此为下一个冬天做准备
。
当暮隐被盛装打扮、送往母上大人的殿所行拜礼时，是继落雪过世以后，暮隐最近的一次
接触到母亲。
“这就是那个要替位落雪的孩子？”母上大人高高地坐在冰冷而华丽的王座上，冷冽垂下
的眼眸甚至毫无情感，只是淡淡朝他一扫而过：“……没有资质的东西。”
母上大人有很多孩子，暮隐本来就不是特别受宠的一个，或许也是弥补了自己的遗憾，长
年一直被落雪带在身边的他即使深爱着母亲，也会把那份寻求不得的母爱贪恋地转移到落
雪身上去。
失去了落雪，他才发现这比想像中更难受。
第一次用小雪的身份登台筑祭的时候，暮隐的内心很害怕。如果用人类的寿命换算，一般
四季之子都是在十岁左右开始接受节气训练、十四岁时才会训满登台；但暮隐第一次登台
舞祭时，却差不多只等于是个九岁的孩子。
他内心的压力与不安可想而知。
稚嫩的他用尽全力跳完了整场小雪之舞，几乎投掷完自己所有的精气，结祭后直接倒在祭
台上，被抬下去后病了整个冬天，身体从此落下病根的他气脉一直都有点淤塞，直到成年
了也没好全。
但当时还幼小他只在意自己的表现，从仆从的口中听到当年的小雪之祭总算是安全地度了
过去；外传甚至有人把期望带到他身上，说他或许有可能是不下于落雪的天才。
岁冬祭进入尾声时他硬是爬了下床，期期艾艾地拜到母上大人面前。初次以小雪的身份登
殿，他妄想过会得到评价与夸赞，但母上大人那高高地凌厉凝视，纵使是还小的暮隐也读
出了那种失望的眼神。
他落寞地回到殿所，以为是自己没做好。
环顾四周，小雪殿里还有太多落雪哥哥留下的影子。
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天真的约定，虽然这时的他已完全明白那是傻话，但还是存著一丝丝
期盼：如果他守护好了“小雪”，是不是一切都能回到他身边？
所以从春到秋，每一日他几乎不曾离开练习用的舞场，他甚至夜夜看着落雪生前留下的影
像、不住地观摩临舞，只求每一秒的节奏与动作脚步都能完全与他相仿。
一年过去、又一年过去，他的表演越来越成熟、已经不靠任何祭辅官的提点就独立进行完
整个流程。但每次结祭后去拜礼时，母上大人的眼神从来没有改变过。
没有夸耀、没有责骂、甚至没有任何指教。
母上大人总是冷冷地瞥他一眼，就会转身提步离去。
其他手足们稀落的声音从背后细细密密地传来，嘲讽著，讪笑着。
他可以无视这些，但当躲在殿柱后，看着因为出了闪失而被母上大人责怪的其他手足时，
他甚至会隐隐感到羡慕。
他终究明白了自己不会成为落雪，能力不会、在母上大人心上的位置也不会。
但做为一个孩子、做为天人，漫长的岁月中，再也找不到比被钟爱的母亲无视更暴力的寂
寞。
他跑出宫殿外，扑进落雪的墓地。
“追不上……”小小的孩子伏在坟石前，纤细的指骨敲出了血、悲伤地放声大哭：“我追
不上你，落雪哥哥，我不要当小雪了，哥哥你回来……”
那个唯一会温柔地对他笑着的人已不再回应，他在落雪的墓前哭了许久，最终趴在墓石上
睡着，被不知为何跟出来的沉霜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