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音乐盒
我曾经探索过一间很不可思议的废墟。
那是一间位在山区的两层楼独栋民宅，屋主似乎是看上这一带的清幽环境才把房子盖在这
里的，只不过我发现这栋房子的时候，屋主一家人已经搬走了。
他们搬走的方式很奇怪，伊藤润二有一篇短篇漫画，剧情是主角在家里发现了神秘的阁楼
，阁楼中留着有人使用过的生活用品，那些用品都保持在被使用的状态，但是人却不见了
，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我进去那间房子探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类似的状态，不管
是鞋柜里的鞋子、客厅的家俱，还是厨房的厨具餐具等等，全都摆在原本的位置没有被乱
动过，全积满了灰尘。
与其用“搬走”来形容，不如说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只是出门了，然后这一出门就是好几年
，忘记自己要回来了……
这样保存完整的废墟相当稀有，我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在房子里大拍特拍，对废墟迷来说
，拍摄下来的照片及影像就是我们专属的奖章，代表我们确实来过这里。
逛完一楼后，我往上走到二楼，二楼有两间房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一走进书房，书本特有的霉味就扑鼻而来，一整面墙的大书柜出现在眼前，其中多是我看
不懂的外文书。
同时引起我注意的，还有放在书房门口一个架子上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我伸手将那个小盒子打开，这是每个废墟迷都有的坏毛病，遇到关着的门或深锁的箱子时
，我们都会想去看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盒子一打开，一阵优美的西洋音乐马上从盒子里传出来，我有点被吓到，不过很快就恢复
了镇定。
再看盒内，有个穿洋装的小女孩人偶站在盒子正中央，随着音乐的节奏三百六十度旋转着
，就像在跳舞一样。
看来是个音乐盒，盒子发出的音乐听起来像某首外国儿歌，曲调很简单，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又想不起来歌名。
这种旧式音乐盒都很坚固耐用，不管十年、二十年后，等有人再来到这里给音乐盒上发条
，它都会像这样运作著吧。
我让音乐盒慢慢播放，并在书房里四处拍照，等到音乐盒的音乐播完后，我缓缓关上音乐
盒的盖子，决定结束今天的探险。
走出房子后，我沿着山路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回到我的车上，为不引起注意，我都习惯把车
子停远一点。
回到车上，我喝口水正要休息一下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一看，萤幕上显示的是私人号码，像这种电话我是一概不接的。
就在我准备用手指点下挂断的选项时，手机萤幕却啪一下突然变成黑色，不亮了。
我的手指僵在空中，手机坏了吗？
不对，手机并没有坏，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到有声音正从手机的话筒里传出来。
我将手机慢慢移到耳朵旁边，想听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这声音我不久前刚听过而已。
我整个人像触电一样，肩膀跟头皮都耸了起来。
是刚才书房里音乐盒发出的音乐。
这时，话筒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正随着音乐慢慢地哼著歌。
我的呼吸跟心跳都随着女孩的歌声暂时停止了，直到手机恢复正常、萤幕亮起来后，我才
终于回神。
这时候，音乐盒跟女孩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了，我打开手机的通讯纪录，但不管我怎么找，
都没有刚刚那通不明来电的纪录。
在开车回转、准备下山回家时，我刻意在那栋房子前停留了一下，我把头探出车窗，看向
二楼书房的窗口。
窗户很脏，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刚才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让我知道，有东西仍留在那房间
里……
在开车下山时，我脑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有个小女孩孤单地坐在书房里，音乐盒摆在她身边播放，她也跟着音乐慢慢唱着，期待着
下次有人再来这里，听到她的歌声……
(2)河岸边
爷爷去世前的那段时间，我常常推轮椅带他出去散步。
爷爷当时的年龄快要九十岁了，失智的他已经不认识家人们的面貌及名字，连讲出一句完
整的句子都有困难。
但有一点很神奇，在推他出去散步的时候，他却可以用很清晰的声音说：“我要去○○公
园看河。”
○○公园是爷爷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面对着一条流经市区的河道，河道边设有规划完善
的踏青步道，是很受欢迎的景点。
爷爷会要我把他推到○○公园最靠近河边的地方，那里也是看河景的最佳位置。
把爷爷推到指定的位置后，爷爷会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嘴里喃喃唸著三个
字。
一开始我不知道爷爷在唸什么，后来专心去听之后，才知道爷爷唸的原来是奶奶的名字。
奶奶比爷爷年轻五岁，不过奶奶却跟爷爷一起出现失智的现象，大约在四年前的时候，奶
奶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独自出门，然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虽然已经向警方报案，并发布了寻人启事，但家里对奶奶是否还活着其实已经没抱太大希
望了。
家人们原本担心爷爷会很伤心，但爷爷当时已经在床上无法移动，就算好几天都没看到奶
奶，他也没有问我们奶奶去哪里了。
或许爷爷已经忘记奶奶的存在了吧……家里的人都这么认为，毕竟这么想也比较轻松。
但是推爷爷来○○公园看河的时候，爷爷竟然能够唸出奶奶的名字，这让我感到很开心，
因为这代表爷爷还记得奶奶。
我曾经在爷爷看河的时候蹲在他的轮椅旁边，问他：“爷爷，这里对你跟奶奶来说，是很
重要的地方对不对？”
有可能是第一次约会、或是求婚时的地点，正因为留有重要的回忆，所以爷爷就算其他辞
汇都不会讲了，他仍然还记得这个地点，以及奶奶的名字……
但爷爷从来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而是看着河面继续唸著奶奶的名字。
爷爷去世的半年后，家里收到了警方的通知。
有工人在○○公园下的河道涵洞里发现了一具遗骨，遗骨上的衣物特征跟奶奶失踪时穿得
一模一样，所以想请我们过去指认。
我没有亲眼看到奶奶的遗骨，是父亲跟其他叔叔们一起去指认的，而他们只看一眼就认出
奶奶了。
警察说，奶奶可能是走在河道上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河中，然后被冲进涵洞、整个人卡在
里面，若不是涵洞最近有工程要进行，不知道奶奶的遗骨要几年后才会被发现。
听到父亲这么跟我转达警察的说法时，我终于恍然大悟了。
爷爷去世前的行为……爷爷知道奶奶就在那里，他是在试着提醒我们去找到奶奶。
我不知道奶奶是透过什么方式提醒爷爷的，或许当我推著轮椅带爷爷到河边时，奶奶也站
在我们旁边，只是我看不到。
又或是，这个地方对爷爷奶奶来说真的是一个重要的地方，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所以奶奶
才会在晚上独自来到这里，而爷爷也相信着奶奶一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