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芳的身体经过检查后没有严重的问题,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请护士帮心芳挂点滴
,让她在急诊室的床上好好休息、睡一下。
同一时间我们也将这件事报告给夜猫子知道,夜猫子的反应听起来虽然很冷静,但是焦虑
的情绪还是从她的声音中渗了出来。
“至少你们有惊无险地把她保护好了……接下来还剩一位投稿者吧?”夜猫子在电话中说
。
“嗯,就是投稿《上课时的照片》的那一位,我们约下午五点半见面。”我说。
“答案应该就在她身上,你们要谨慎以对。”
夜猫子指的,就是心芳被附身时,对方说的那句话:“……还有最后一个人,你们去问她
,她知道。”
真相就在最后一个投稿者玉萍身上,这是那名黑衣女子透漏给我们的线索,傍晚的这场会
面将会决定这次事件的结局。
挂掉电话后,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心芳,她依旧睡得很熟,看来附身虽然没有伤害到她的
身体,但是却制造了非比寻常的疲倦感,还是不要吵她比较好。
时间离约好的五点半越来越近,心芳依旧熟睡着,我们三人做出决定,让汪飙留在医院陪
心芳,我跟酒鬼去跟玉萍碰面,双方随时保持联系。
********
我们跟玉萍约见面的地点不是在誉光大学里面,而是附近商圈的一间简餐店,这个地点是
玉萍选的,因为她上班的公司就在这附近,可以比较快赶来。
可能是因为已经四年级、加上有在职场实习的关系,当玉萍走进简餐店的时候,她给我们
的感觉是跟心芳以及大学校园内的其他学生完全不同的,恰到好处的妆容及合身的上班套
装给人一种干练精明的印象,但她脸上的笑容又让人觉得十分亲切,不管是在面对店员、
或是坐在我们对面时,她脸上甜美客气的笑容都没有变过,而且她的笑容看起来很自然,
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直到我跟酒鬼把目前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之后,玉萍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褪下来,不过她似乎
不是因为害怕或吃惊才有这样的反应,而是一种类似“果然变成这样了啊”的无可奈何感
。
解释完一切后,酒鬼下了结尾:“所以说,很抱歉,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访问,而是需要
请妳协助我们,而且妳本身可能也有危险。”
玉萍看了一下酒鬼,再看了一下我,两边的嘴角扬起来,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问:“突然听到这些会不会觉得无法接受?毕竟这些只会出现在我们杂志里的剧情,现
在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如果妳需要时间想一下的话……”
“谢谢风海老师,其实你不用担心啦,因为当我接到你们说要提早见面的电话的时候,我
就猜到会变成这样了。”
玉萍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不过我跟酒鬼可没漏听她的话,我马上激动地说:“早就猜到
会变成这样?难道说妳一开始就知道妳在教室里拍到的那名黑衣女子是怎么回事了吗?”
“不是啦,老师你误会了。”玉萍马上挥着手说:“我的意思是说,投稿到诡志之后,果
然很容易就会被牵扯到事件里呀。”
“蛤?”
玉萍用一种仿佛早已看穿的眼神看着我,笑着说:“我看风海老师的专栏故事已经很久了
,要说我这几年来的读后心得的话,就是好像只要投稿到诡志之后,不只我们自己的投稿
会变成恐怖的事件,连风海老师跟诡志的其他作家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员,就像酒鬼老师现
在一样,酒鬼老师这次应该也是被风海老师强硬拉来的吧?”
玉萍将眼神慢慢看向酒鬼,酒鬼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有这么夸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我
帮忙而已。”
看来玉萍真的是诡志的忠实读者,她说的没错,有些怪谈的剧情看起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但我们只要一介入调查,往往都会演变为不可思议的事件,这点我已经有很多经验了。
或许是怕我们误会她的语意,玉萍很快又说:“啊,希望风海老师不要误会,对于可以亲
身加入这样的事件,我其实超开心的。”
“咦?妳觉得很开心吗?”我有点无法理解玉萍的情绪。
“应该要这样说吧,终于可以加入、参与诡志的世界了,这是我当读者后一直想尝试看看
的。”玉萍对着我大力点头,“所以不管需要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帮忙的,毕竟已经有两
位学妹出事了,而且其中一位还行踪不明不是吗?”
“是啊,另一位学妹差点也被抓走,当时真的千钧一发。”我想起心芳差点就要被拉进教
室里的画面,要不是酒鬼第一个反应过来,那对方手上现在就有两个人质了。
我把话题从诡志导回事件本身,把诗筑跟心芳的资料拿给玉萍看,问:“跟妳一起投稿的
这两位学妹,妳认识她们吗?”
玉萍看了一下,说道:“我平常对记人很有自信,不过我对她们真的没印象。”
“平常在学校里也没见过面吗?”
“既然读同一间学校,说不定曾经擦身而过吧,但是我真的不认识她们。”
“但是妳们三个一定有共同的地方,所以她才会选妳们作为目标,再仔细想一下,范围不
一定要在学校里,在学校之外的场合有看过她们吗?”
我不放弃地继续追问,因为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玉萍了,黑衣女子自己也说过要我们
去问最后一个人,要是玉萍什么都不知道,她又为何要这么说呢?
玉萍紧紧皱起眉头,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她跟我们一样都想从脑袋里挤出点什么,就像
面对考卷写不出来的学生,明明不知道答案,却还是想从上课的记忆中挖点什么出来写。
看着玉萍沉默苦恼的脸,我跟酒鬼也配合她,各自摆出苦思的表情,直到我的电话响起来
,铃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萤幕,我对酒鬼说:“是汪飙打来的。”
“应该是心芳醒来了,接吧。”酒鬼说。
我接起电话,果然如酒鬼所料,汪飙说:“风海,心芳在十分钟前醒过来了。”
“她还好吗?”我问。
“啊,她说身体感觉已经没问题了,等点滴吊完就可以走了,不过她有件事要我先转达给
你们知道。”
心芳想告诉我们的,应该就是她在被送来医院前想说的话吧,她那个时候曾经开口要跟我
说些什么,不过被我制止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连说话很吃力。
“她说什么?”
“是关于她被附身时的事情,但是她说得很模糊,因为她没有看到任何画面,也没听到声
音,就只是被附身时的感受而已,就像在做梦那样,醒来之后很难用言语去形容……”
听到汪飙说话这么拖拖拉拉的,我有些不耐地说:“好啦,我知道了,她到底在附身的时
候感觉到什么了?”
“她形容说……那个黑衣女子附在她身上的感觉,很像是一根铁钉。”
“铁钉?”
“对,就是有一种执著、还有敌意,但是尖刺的那一面并没有对她,而是对着一个男生的
样子,这是心芳在那时候感觉到的,整件事的目标并不是她们三个,而是一个男的。”
“男的?”
“对,心芳认为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所以一开始就打算跟你讲。”
“那个男的,心芳还有更多资讯吗?”
“没有了,她在被附身的时候意识一直都很模糊,只隐约感觉到‘好像是一个男的’这样
而已。”
“……好吧,如果心芳又想起什么再通知我。”
我结束通话,因为开扩音的关系,酒鬼跟玉萍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内容。
虽然心芳形容的只是一种感觉,但确实提供给我另一个思考的方向。
如果把三位投稿者串起来的关键并不在她们本身,而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呢?
我将这个可能性提出来,向玉萍大胆假设:“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妳们认识同一个男生,或
是有交过同一位男朋友之类的,所以妳们三个才被选上?”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不过我的男人缘一直都很普通耶……”玉萍做出有些难为情的表情
,说:“我在誉光大学这四年都没有交男朋友,不过高中时是有交过一个啦。”
“那有可能是妳高中时的那个男朋友吗?或许关键就在他身上。”我说:“心芳被附身的
时候也说过,她要我们把一个人带到她面前,会不会就是他?”
“应该不太可能,我跟他现在都没联络了,而且他毕业后就跑去东部读书了,根本没有来
过誉光大学。”
当我跟玉萍妳一言我一句,试着拼出各种可能时,一个手机铃声再次转移了我们的注意,
不过这次发出的是讯息的通知声。
声音是从酒鬼身上发出来的,酒鬼将一支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点了一下萤幕说:“是诗
筑的手机,终于有人传群组之外的私密讯息给她了。”
“终于有人在找她了吗?”我有些担心,因为这代表我们要加快脚步找到诗筑了。
“应该是吧,但我不知道传讯息来的这位是家人还是朋友。”酒鬼将手机萤幕转给我们看
:“传讯息来的是个英文名字,应该是个男的,看来诗筑今天晚上有约会。”
因为诗筑的手机仍被锁著,所以我们只能看到讯息通知的内容,上面显示著传送者的名字
,以及最新一句的讯息。
传送者的名字是Zachary,讯息内容只有一句话:“今天晚上也期待妳过来喔!”
下一秒,玉萍突然伸手把酒鬼手上的手机给抢了过去,瞪大眼睛看着讯息的内容。
玉萍突然有这么大的动作,我跟酒鬼都吓了一跳,玉萍继续盯着手机上的讯息不再说话,
我跟酒鬼也不敢打扰她,过了三分钟后,玉萍才抬起头看向我们。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她会叫你们来问我了……”玉萍将手机还给酒鬼:“她把手机留在教
室里给你们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知道这封讯息一定会传过来,同时让我看到。”
玉萍接着转头对我说:“我可以跟在医院的那位学妹通话一下吗?我想问她一些事情,如
果她的回答跟我想的一样,那我大概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找谁了……”
********
誉光大学附近的观光商圈中,除了有观光客最爱去的夜市之外,还有一条开了许多酒吧的
街道,学生们都称它为“酒吧街”,这里也是观光客们逛累准备回饭店休息前,最喜欢来
小酌的地方。
玉萍带我跟酒鬼站在一间酒吧的对街,三人一起看着酒吧的铁卷门,铁卷门是拉下来的,
离开门营业还有十分钟。
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上班,要是玉萍的假设没错,他可以帮我们解答这起事件所有的谜
团。
我看着手表,倒数着酒吧的开门时间,一边跟玉萍确认道:“妳确定那个叫Zachary的人
,还在这间酒吧上班没错吧?”
“应该没错,他很爱这间店,我刚刚也有去看过他的脸书,确定他今天晚上有上班。”玉
萍点点头说:“会用这个英文名字的人不多,肯定就是他。”
玉萍说,Zachary习惯顾客直接叫他“柴克”,这样比较好记,根据玉萍目前拥有的资讯
,我们知道柴克是在这间酒吧上班的调酒师,也是从誉光大学毕业的,是玉萍的学长。
玉萍在大二的时候跟同学来过一次,她就是在那时认识了柴克。
玉萍透过电话跟心芳询问后,发现心芳在一年级的时候也来过这间酒吧,而且也认识柴克
。
事情发展至今,我们终于找到了投稿者之间的共同点,一切都是来自于柴克发给诗筑的那
条讯息:“今天晚上也期待妳过来喔!”
离酒吧的开门时间只剩下五分钟,酒鬼这时候对玉萍丢出一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下,柴
克会发那样的讯息到诗筑的手机,代表他是会约顾客出来乱搞的渣男吗?”
酒鬼讲得很直接,有点太直接了,不过这就是他的风格。
“不至于啦,柴克只是很爱跟顾客交朋友。”玉萍帮对方讲话:“不管顾客是男生或女生
,柴克都会跟他们聊天、留下联络方式,然后三不五时传讯息给顾客,请他们再回来店里
喝酒。”
“喔喔,原来也有走这种业务路线的调酒师啊。”
“其实跟柴克聊过天就知道了,他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工作,也是真心想跟每个顾客当好朋
友来帮酒吧建立稳定的客源,不过这种方式对一些只是想找地方安静喝酒的人来说反而成
了反效果,像我就是这样。”玉萍苦笑着说:“我大二来这里的时候是陪失恋的朋友喝酒
的,结果柴克就来跟我们聊天,看得出来他想帮忙,还分享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经验,不过
我朋友只想安静喝酒,所以就由我负责去打发柴克,我跟他交换了联络方式,结果隔天就
收到他邀请我再去酒吧光顾的讯息了,就像诗筑学妹收到的一样。”
我说:“啊,的确,对于只想一个人喝酒的边缘顾客来说,热心爱聊天的酒保只会产生反
感,相反来说,如果是爱交朋友又爱聊天的人,应该就会变成每天固定报到的常客吧。”
“是啊,我刚好是前者,虽然柴克真的蛮帅的,我之后也接受他的邀请又去酒吧坐了两次
,但我觉得他跟顾客相处的方式给我太大压力了,最后就没去了。”
玉萍看着酒吧的门,说:“当然啦,后来我再也没收到柴克的讯息,他大概也认清我是无
缘的客人了,我刚刚在电话里问心芳学妹,发现她跟我差不多,都觉得柴克那种热情的风
格不适合自己喝酒的方式。”
“不过既然诗筑还会收到柴克的讯息,就代表她跟妳们相反吧。”酒鬼说。
“嗯,那位学妹现在应该还是常客吧。”玉萍点点头说。
稍微整理一下,现在共通点有了,玉萍、心芳还有诗筑,她们过去都曾经来过这家酒吧,
也认识这位叫柴克的酒保,但玉萍跟心芳都不习惯他的待客风格,只有诗筑现在还是常客
。
合理推论的话,出现在旧教学大楼的那位黑衣女应该也来过这里,如果她要我们做的,就
是把柴克带到她面前的话,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唰啦一声,酒吧的铁卷门终于拉开,是时候进去问出答案了。
******
酒吧内的装潢风格很有美式的感觉,走进去之后会看到一个有十个座位的吧台,后面还摆
著许多餐桌跟椅子,让带朋友一起来的顾客使用。
吧台后方本来有几个年轻男性在整理东西,一看到我们走进来,每个人都停下动作,一起
摆头看向我们,习惯性地喊道:“你好,欢迎光临!”
其中一名剃著平头、身高最高的男子看到玉萍后,更是直接放下手边的东西,跑到吧台最
接近门口的那一侧,用一种仿佛看到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般的惊喜表情说:“妳不是
Penny吗?看到妳好开心喔!多久没见啦?两年了?还是三年?”
柴克的热情一开始就让我跟酒鬼无法招架,他竟然能记得已经两年没来的顾客,玉萍也觉
得很惊讶:“两年了啦,你竟然还记得我耶。”
“我服务过的每个人我都记得,不管隔多久都一样。”柴克将笑瞇瞇的眼神转移到我跟酒
鬼身上:“这两位是妳的朋友吗?坐坐坐,要坐吧台的位置吗?”
酒鬼朝玉萍使了一下眼神,玉萍会过意来,伸手指向酒吧最内侧的位置说:“请给我们里
面那张桌子好了,然后等一下你可以到我们那桌待一下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聊。”
“当然可以啊,这么久没见了,不管要聊什么都可以喔!”柴克将菜单递给我们:“你们
先点餐吧,我等一下就过去囉!”
打开菜单一看,这里除了各式调酒饮料外也有卖意大利面、牛排、汉堡等餐点,是一间跟
餐厅融合的酒吧,不过我们三个人都没胃口,而且不知道晚点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只点
了三杯无酒精饮料。
柴克在吧台后忙完后,就拿着一罐啤酒跑到桌子旁边跟我们一起坐,这家酒吧对员工似乎
没有太多规定,没事的话就可以去跟自己熟识的客人聊天。
“妳今天穿这个样子,已经开始工作了吗?”柴克一坐下来首先注意到的就是玉萍身上的
套装。
“还在实习而已啦,我今年才要毕业啊。”
“辛苦啦,终于要正式加入战场了。”柴克将手摆向我跟酒鬼,问:“这两位是实习工作
的主管吗?还是学长?”
“喔,其实这两位先生有事情想要问你一下……”
玉萍刚说完,酒鬼马上接话:“自我介绍前,我有东西想给你看一下,可以吗?”
柴克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这种像是私家侦探的台词,通常好像都没什么好事耶,我可
以选择不看吗?”
“你一定要看,因为这牵涉到一个人的生命。”酒鬼拿起桌上的手机,瞪着柴克。
柴克对酒鬼的眼神显得有些闪躲,他转头问玉萍:“跟人命有关系?我怎么不知道调酒师
的工作变得这么重要?是有人喝不到我的酒所以活不下去了吗?”
“柴克,这位先生是认真的,”玉萍正色说:“有人的生命正陷于危险中,而你可以帮我
们救她,总之你先看就对了。”
连玉萍都这么说,柴克只好先闭上嘴巴,看来他内心里已经在后悔跑来我们这桌了。
酒鬼拿出手机,他一开始拿给柴克看的,是玉萍在《上课时的照片》中所拍的,那名黑衣
女子的背影照片。
柴克一看到照片,原本脸上挂著的笑容马上垂下来,他的下巴也直接落下,嘴巴张得大大
的。
第一反应是不会骗人的,柴克果然知道关于黑衣女子的内幕。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柴克的声音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热情,而是像被逼到绝路的
罪犯,在问刑警证据是哪来的。
“是我两年前的时候拍的。”玉萍说。
“两年前?不可能,那个时候她已经……”
“除了照片之外,我们还有这段影片。”
酒鬼接着点出心芳在《比我先进教室的背影》所拍的,黑衣女子的背影站在教室门口的影
片。
影片放完后,柴克整张脸已经血色尽失,完全变成白纸了。
“这段影片是另一个学生拍的,时间一样在两年前,然后还有一个录音档,是……”
酒鬼决定继续追击,滑动手指准备点出诗筑在《黑板的声音》中录下的档案时,柴克接话
了:“是刮黑板的声音,对不对?”
酒鬼的手指停在空中。
“你的直觉很准嘛。”
“不是我的直觉准,而是我一直记着那些画面跟声音。”
柴克指著酒鬼的手机,说:“那个女的,她是我在誉光大学四年来最可怕的恶梦,直到现
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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