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个小时简短的睡眠,起床后的我虽然头痛欲裂,双眼也像是被棒球砸到般发疼,但
我的精神却比睡饱八个小时还要清醒。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我无法熟睡,不管我怎么躺,脑里浮现的都是那个血淋淋的“他”
字,还有如黑雾般无法摸透的幕后真相。
顶着头痛来到诡志出版社,我稍微迟到了十五分钟,除了酒鬼跟夜猫子以外,其他人都已
经在位置上吃完早餐,准备工作了。
酒鬼还在查那名女孩的下落,所以才没来出版社,但是夜猫子今天应该会带嘉铃来出版社
,双方一起讨论下一步的计划,这是昨天就讲好的,怎么现在还没看到她的人?
我站起来,朝座位另一端唤道:“嗨!鹤莹,夜猫子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鹤莹从萤幕前方抬起头,回道:“不知道,我也觉得很奇怪。”
“妳不是跟她一起住吗?怎么没有一起出门?”
“喔,拜托!”鹤莹唉叹一口气,露出被我打败的苦笑表情,说:“因为一直住在那边对
夜猫子很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搬出来自己住了啦!”
“蛤,是喔?”缺乏睡眠还是对我的脑袋造成了伤害,我记得鹤莹曾经跟我提过这件事,
但我却忘记了。
我继续站着用眼神扫视出版社内的每一个人,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问道:“所以大家都
不知道夜猫子怎么还没来吗?”
鹤莹、陈希、谦慧、笑笑、苏羿,座位上的每个人都像是已经默认好动作的机器人,一起
摇著头。
“大家不觉得奇怪吗?夜猫子竟然迟到了耶。”我把双手一摊,说:“这不是夜猫子的作
风欸,很难想像她会什么都没交待就迟到。”
“可能是因为昨天太累了,所以今天会比较晚到吧?”陈希从桌上撕下一张便条纸,上面
似乎写着跟夜猫子有关的备忘录,“你们昨天晚上不是去调查一件怪谈吗?应该调查到很
晚吧?我看风海你也一脸没睡饱的样子。”
“是忙到很晚没错啦,我昨天只睡三个小时,不过连我都起得来了,我真的很难想像夜猫
子会赖床……”
我看着每个人的脸继续说著,不过其他人的表情都是十分平静且放心的,他们似乎认为夜
猫子只是单纯的迟到,不需要过度担心。
他们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没有参与到昨天的过程,但我很清楚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而我现在担心会不会是嘉铃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夜猫子才会迟到,连先通知我一声的时间
也没有……
就在我拿出手机准备打给夜猫子的时候,诡志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
进门的不是夜猫子跟嘉铃,而是汪飙。
汪飙穿着招牌的哈雷重机服装,看起来虽然够帅,但是从墨镜下缘可以看见他深陷进眼窝
的黑眼圈,看来他昨天晚上也没睡好,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
以往都是夜猫子主动联络后,汪飙才会过来,而他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夜猫子交待的吗
?
汪飙对其他人的存在视若无睹,他笔直地走到我的座位旁边,开口就问:“夜猫子呢?”
“她迟到了,还没来出版社,我正要打电话给她而已。”我从汪飙急迫的语气中察觉到一
丝不安,“你急着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汪飙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点选出一个档案之后再把手机放在桌上,那是个影片档,播
放的三角形图示就在萤幕正中央,只差一根手指来按下去了。
“我回家以后开始整理昨天在那房间里拍到的影片跟照片,然后我发现了这个。”汪飙脸
色铁青地跟我解释:“我觉得要先给你们看过,所以就跑过来了。”
汪飙说的话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围到我的桌子旁边,在这个时候,汪飙的手指
按下了萤幕上的三角形图示。
影片开始播放。
背景是在嘉铃的家,画面所拍到的情况是我们刚进入房间,看到写在墙壁上的“他”字时
,每个人震惊的模样,我当时甚至没发现汪飙有用手机在拍摄。
汪飙的镜头先聚焦在墙上的血字,然后特写嘉铃脸上的表情,镜头接着慢慢往旁边移动,
画面开始脱离房间,我猜汪飙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阳台上的。
“好了,先到这边。”汪飙用手碰触萤幕,按下了暂停:“你有看到什么吗?”
我刚刚好像、疑似看到了某种东西,但我不敢这么快肯定。
“能再放一次吗?”
汪飙早已做好准备,他快速移动进度条,把画面拉到有问题的那一幕。
画面上,嘉铃正盯着墙上的“他”字,两边在萤幕上所占的比例是刚刚好的五十比五十,
左半部是墙壁上的“他”,右半部则是嘉铃。
除此之外,画面中还出现一个诡异的东西,把左右的画面结合在一起。
这幕画面就像是套上了某种滤镜,看起来脱离现实,但我们都知道镜头拍到的是真实的,
这个滤镜若真的存在,那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称呼、或是该如何使用它。
在这个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滤镜套用之下,有好几只半透明状的红色手臂从墙壁上的“他
”中伸了出来,“他”这个字仿佛变成了地狱中的血池,恶鬼的手从血池中伸出,想抓到
下一个牺牲者。
那些手臂像树枝一样在萤幕上延伸,紧紧抓住了在萤幕另一边的嘉铃。
当时肉眼看不到的画面,汪飙的手机却完整纪录下来了。
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抓住了“她”,再也逃不掉。
“都看到了吗?”汪飙调整着手机的角度,让每个人都可以看到,“有看出什么吗?”
“如果你是指那些抓住嘉铃的红色半透明手臂,那我看到了。”
“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有看出其中的意义吗?”汪飙继续问。
“从画面上来看,就是‘他’抓到嘉铃了……”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解读,但是这又代
表什么意义?
突然,“抓到”这两个字像加农砲般在我脑中重重轰了一击。
一种可能性在我脑中快速成形,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啊,夜猫子她家……”
听我这样说,诡志其他人的心情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了,大家纷纷紧张起来:“风海你想
到什么了吗?”
我没有回答大家的问题,而是拿起手机继续刚才被汪飙打断的动作,也就是打电话给夜猫
子,但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转进语音信箱,
情况不妙……我把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用力扯下来,迅速穿到身上并对大家说:“你们先留
在这里继续工作,我跟汪飙直接去夜猫子家里找她,看夜猫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会再
打电话回来跟你们说。”
汪飙点头同意我的做法,但诡志的其他人也很担心夜猫子,所以想跟我一起去。
“我跟汪飙去就够了,那么多人一起去反而没有帮助,而且诡志的工作不能因为夜猫子不
在就停摆呀。”
我再三保证到夜猫子家以后一定会马上打电话回来,大家才答应留在出版社里等我的消息
。
尽管没有人说出口,但我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老熊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了,我们不能再失去夜猫子。
**********
汪飙是骑他的哈雷重机来诡志出版社的,我的普通摩托车再怎么骑也不会比他的车快,我
索性请汪飙骑车载我,并一路把夜猫子家的路线报给他。
我人生第一次骑重机竟然是在这么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体验到,这是我怎样也料想不到的。
汪飙一路飙车,把哈雷化身为撼动道路的狂兽,路上引来许多行人的目光跟车辆的喇叭声
,就算路上被鸣着警笛的警车拦下,汪飙可能也会冲到夜猫子家门口以后才停车。
哈雷狂兽的咆啸声在夜猫子家门口前终止,我跟汪飙一起跳下车,跑向夜猫子家的大门。
当我看到夜猫子的家门不但没锁,而且还微微敞开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夜猫子家里果然出事了吗?
我对站在我身后的汪飙打出手势,轻声说:“门没锁,我们小心一点进去,里面一定出事
了。”
汪飙摘下墨镜,对我点了点头。
我把一路赶来时的冲动跟鲁莽都收进心里,屋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必须用最谨
慎的态度去面对。
轻轻把门推开后,我将脚伸进室内,尽管我已经尽量不发出脚步声了,但是当我的运动鞋
跟地板相触的那一刻,仍然发出了跟这个空间不协调的声响。
听在我耳中,这个声响只是极细微的脚步摩擦声。
但听在她的耳中,这个声响无疑就跟枪声一样大。
因为对她来说,这是有外人进入家里的声音。
“是风海吗?”屋内响起她的声音。
听到夜猫子的声音后,我原本提心吊胆的情绪总算放松了一半,因为夜猫子还活着,事情
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对,是我。”我说。
“直接到二楼来吧,我就在这里。”夜猫子说。
我跟汪飙一起走上二楼,果然看到夜猫子站在房间门口,房门是关着的,夜猫子的一头长
发没经过整理而显得有点凌乱,一件羽绒外套穿在她身上,但裤子却还是睡衣的样式,看
起来像是刚起床的样子,一身狼狈。
“怎么这么久才来?”夜猫子无奈地对我苦笑,我听出这句话是在挖苦我,夜猫子接着又
看向汪飙,疑惑地问:“怎么连汪飙也来了?”
“等一下,妳先解释这是什么情况吧?”我走过去把夜猫子羽绒外套的领子稍微拉挺一些
,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问:“嘉铃呢?她昨天不是来妳这里过夜吗?”
夜猫子扭过头,往房门瞥了一眼,说:“她人在里面。”
我伸出手去开门,但门把转不动。
“她把自己锁在里面不肯出来,也不开口跟我讲话,虽然我有钥匙,但她一定用其他东西
把门把卡死了,才会完全打不开。”夜猫子说。
夜猫子家里的门锁不是传统的喇叭锁,而是一字形的水平锁,虽然比较安全,但只要用东
西把门把抵住,就算有钥匙也打不开。
“她把自己锁在里面干嘛?”我转过头问夜猫子,但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因为刚刚
还在诡志时,在我脑中成形的那个可能性,就是现在这个画面……
我先打电话回诡志跟大家报备平安,夜猫子才开始跟我们说起她早上经历过的事情。
早上她起床把嘉铃叫醒以后,就穿上羽绒外套到楼下去泡咖啡,这是她每天早上必做的事
情。
泡好咖啡、走上楼梯准备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夜猫子看到嘉铃站在房间里靠门口的位置
,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地背对着她,好像专心在看着什么东西。
“嘉铃,浴室妳可以直接用喔,咖啡我刚泡好,妳要一杯吗?”夜猫子一边说一边往门口
走去,但嘉铃却对夜猫子说的话完全没有回应,好像她根本听不到夜猫子的声音。
当夜猫子走到离门口只剩一公尺左右的距离时,她的双脚突然被硬生生地钉在地面上,停
止了前进。
因为她知道嘉铃在看什么了。
从夜猫子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出现在房间右侧墙壁上的、用鲜血所写成的“他”
。
那个本来出现在嘉铃家里的“他”,现在却出现在夜猫子的房间里。
不管是笔迹或是血液流下的痕迹,全都一模一样。
明明只是墙上的一个字,但“他”却让夜猫子打从心底窜出一股强烈的嫌恶感,她感觉到
自己的家被入侵了,而且入侵的“他”还是个又脏又黏、极度让人感到恶心的家伙。
用比较有画面的方法来描述的话,就像有人没经过同意就闯进家里来借厕所,而且对方还
不是拉在马桶,而是把屎排泄在沙发、地板、床垫跟床单等等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脏臭的
感觉无所不在。
这个家已经脏了,臭了,不洁了。
当时的夜猫子就是这个感觉。
嘉铃在这时意识到了夜猫子的存在。
她转过头,夜猫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下一秒,嘉铃的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
她的嘴巴也因为害怕而发出惊叫。
嘉铃转过身体,用力关上门,喀喳,上锁。
夜猫子站在原地,彻底傻住。
因为嘉铃刚刚那一连串的情绪变化跟行为……好像她害怕的并不是房间里的“他”,而是
在害怕夜猫子。
为什么要怕我?夜猫子真的搞不懂。
夜猫子很快找到备用钥匙来开门,但门把还是转不动,嘉铃一定在门后用家俱把门抵死了
。
雪上加霜的是,夜猫子的手机跟电脑都被锁在房间里,也没有家用电话可以打,所以完全
无法跟其他人取得联系。
“虽然可以去外面跟别人借手机,但是我怕我只要一离开家里,嘉铃就会偷偷离开或是在
房间里做出傻事……不过我知道还有你在,只要我没准时上班、手机又打不通的话,你一
定会直接过来找我,所以我就先把大门打开,一边等你们来,一边在这里试着跟嘉铃取得
对话,虽然时间比我预期得久了一点,不过你还是来了。”
夜猫子最后的这几句话是看着我说的,被她在汪飙面前这样一夸,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现在可不是脸红的时候,我下一句马上问:“那嘉铃有跟妳说话吗?”
“没有,我不管怎么叫她都不理我,不过隔着门板还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她好像是在哭,
可以听到类似啜泣的声音。”
“好吧,至少我们知道她在里面平安无事。”
知道夜猫子这里的情况以后,换汪飙说他在影片中的发现了。
夜猫子看完汪飙拍摄的影片后,她抬起头,用像罩着阴云般惨淡的脸色望着我,问:“风
海,你怎么看?”
“很简单,‘他’现在抓住嘉铃了,所以‘他’才会跟着嘉铃出现在妳房间里。”
“要是现在回去嘉铃的家,墙壁上的‘他’应该已经不见了吧?”夜猫子说。
“那是一定的,因为‘他’现在的目标在这里啊。”我说:“我想隔壁那女孩也是同样的
状况吧……”
在我跟夜猫子一问一答之间,汪飙突然抓着胡子,有听没有懂地问:“等一下,你们说抓
住跟目标是什么意思啊?”
“就像你拍到的那样啊……等一下,我换个方式说。”我开始跟汪飙解释:“我们现在把
‘他’视为一种诅咒好了,被他抓住绑定的人就是目标,原本的目标是那个邻居女孩,但
那女孩把‘他’给写在嘉铃家的墙壁上,这可能就是转移诅咒的方式,在你的影片中也拍
得很清楚,‘他’已经紧紧抓住嘉铃了,所以‘他’现在才会出现在夜猫子的家里,因为
‘他’会跟着嘉铃移动。”
“喔喔,也就是说嘉铃可以再把这个诅咒转移给其他人囉?”
“从邻居女孩的例子来看,的确是这样,只是不晓得转移的条件是什么,那女孩或许跟‘
他’达成了某项协议,才可以把诅咒转移到嘉铃身上,难怪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东西
跑走,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对不起嘉铃吧……”
我忍不住越讲越多,虽然这些都是推测,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跟事实相差无几了。
“不过现在还是有很多问题,‘他’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被‘他’抓到的人要把自己锁
在一个空间里?这些我就无法推论出答案了。”
我揉着下巴,脑袋因为这些未解的谜题而隐隐作疼,夜猫子看起来也陷入苦恼。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那睽违已久的声音。
是手机的讯息铃声。
我拿出手机查看,几乎要振臂欢呼。
“酒鬼找到那个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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