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 我喜欢妳描述‘写信’的概念，那种慢得很美的速度
晓筠/小桃
谢谢妳，我想这真的是写给妳的最后一封信了，这一次是千真万确的。
我喜欢妳描述‘写信’的概念，那种慢得很美的速度，从字里行间流露的笔触可以感受到
写的人的心思。也因为如此，我才有勇气与妳通信。因为慢的速度可以让我保持不用与妳相
见。
如果是相片、如果是电话、如果是通讯软件，我自认我那其貌不扬的样貌高攀不起那天在
黄金雨下那转身微笑的妳。我一直一直都是离得很远很远的人，无论在哪个时刻的我，都是
这样独自欣赏著那些美好事物，欣赏著与我之外的那些美好。要不是这个机会，我始终是一
个与妳始终无关的人。
也是因为那慢得可以的文字，飘过许多城镇，
切开没有彼此束缚的牵绊，让我可以述说著许多我从没与人分享的自己。
虽然我冒充着妳幻想中那个美好的男子，但我的话每一句没有半点虚假。妳会很难过、妳
会很气愤，但我相信一切会随着时间、岁月渐渐流逝在生活之中。对妳而言，说话的对象、
方式可能有很多种，但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才能表达自己想说的。当然包
括一些无法言喻的思念、情绪，甚至是执念。
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是妳从不知道残酷事实，
虽然拿到这封信准备阅读时已经说明妳的选择了。
但容我还是要再三提醒妳，即便在此刻打住，
也不会影响我认为这一切是对妳最好的选择，即便不需知道真相也好。
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个送错的挂号文件。
距离现在约两年多前，那是一个温煦的午后，
虽然天气冷冽，但阳光透得让人感到温暖。
签收了许多挂号，但唯一一名姓名与住户人名对不上，
原则上我都会请邮差寄回原寄信地址，但是当下某个冲动让我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马惠君，这个名字熟悉地让人无法不进入思考。
引起我注意的这是一封由户政事务所寄来的挂号。
地址却写上晓筠小姐的地址，加上我们通信的了解，
我的猜测应该是与伟庭脱不了关系。
正当我打算将信送回邮局时，私自做了恐怖的决定。
是的，我打开文件了。
我当时只是想看这个外遇的男人导致的寄错的挂号到底是什么。
里头是一张新生儿的健保卡。
正当我看见新生儿名字时，我的心也重重一沈。
也许是一份寄错通信地址的信件吧？
无论是马惠君或者是徐伟庭的疏失都无所谓了，
那个伤害已经躺在门前，只差临门一脚。
那个失望的重量可能会带来极重的伤害，而且不可能有复原的机会。
那不是几次一夜情那种事情而已。
我可以将错就错，让这一切纷争顺着它应该走的道路前行。
但我却无法停止自己的思绪与想法，
我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也许是你当时寄给我的信或者是什么情愫已经发酵得让我无法抗拒脑中的想法。
透过友人的协助，说是友人可能会造成混淆，实际上是连先生的帮忙，我试着想了解那个
无辜诞生的小孩与妈妈的生活。这个秘密在调查越到深处时，越发沈重。我以为只是一个苟
且的敷衍负责方式的话，那还不会如此沈重。
马惠君妳应该很清楚是谁，伟庭对她是千真万确的认真。那个可爱的娃儿拥有他们最好的
爱，这也是最残酷的地方。这种双面生活不可能长久，只是时间上的抉择而已。在妳未知的
情况下，户口名簿上已经有一名被‘认领’的女娃儿。这样的事实有可能哪一天随着妳刚好
去查询户口名簿资料时就会东窗事发。但我相信那个男人不走险路，不让私生女从别处报户
口，肯定是有了打算，而且只是箭在弦上而已。在调查的过程中确认，伟庭找了很多法律咨
询，试图从中找出最佳突破口，甚至妳在台北与真的林先生的事都有可能作为法庭上攻诘的
利基。华洋的去留没有任何悬念，他会全面的放弃，伟庭试着让新家庭有最好的打算前提下
，提出离婚协议。
也因此，在伟庭找你签字之前，
我们便动了手脚。
但心理咨商也是原本伟庭设计的桥段，
他原想设计妳在精神鉴定上有所瑕疵，以便获得更多好处。
只是他所有的计画，都瓦解在‘王晓筠’这个人消失。
短时间内，徐伟庭会为了离婚，需要走一些法律途径，向人民法院提出诉讼，但我相信不
会太顺利，因为他与新家庭的时间点，可能会产生避不开的道德讨论问题。不过即便如此，
最慢拖过两年，他将‘王晓筠’此人列为宣告失踪状态仍可用此说法与法院申请离婚诉讼，
通常法院不太会挡下这样的案子。
而当一切梦想正要成真时，他会为自己负上全责。
也就是我在这里书写这封信的初衷。
若不是走此步，由妳亲自面对徐伟庭的秘密之后，在崩溃之余还得进行痛苦冗长的离婚诉
讼，接着失婚。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继续抚养华洋，虽有伟庭的赡养费，但显然你的条件
绝对会被限缩到非常紧绷的金额，不得已的情况下必须要单亲照顾伟庭，妳会再度进入职场
，也许顺利、也许不顺利。华洋虽然已经大了，但是生活开销正开始攀爬到养育子女的全盛
期，妳的失婚时间会刚好碰到他进入到大学的时间。房租、生活费、学费等等，虽说这世上
许多家庭也是这么过著，但仔细想想，徐伟庭仍然拥有自己全新的人生。
依然是公司光环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家庭的运作可能会影响自己在商场的观瞻。
他早已疏通好许多人脉，在妳未知的情形下，让妳减少参与聚餐的场合。
他早就准备好一套说词，来面对自己的失婚，他在众人面前仍然是那一个慷慨的骑士。
虽然带着些许的疮疤，但仍不放弃面对生活的骑士，
对自己的儿子与前妻仍然给予满分的温柔。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妳未知的情况下，慢慢在背后渗透妳的人生。
当我阅读完连先生给我的征信社提供的报告时，
我就下定决心了。
同样都是‘重生’，但妳与他之间却处于天平的两端。
妳得接受妳建立的一切，牺牲的一切，化为乌有，但他可以选择一个全新的人生。
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不能只是站在这面没有感情的玻璃里头，
每一次、每一夜，妳所没瞥见属于我的目送画面，
之后的每一天，可能只是黯然失色的背影。
然而单凭我，单凭那个存在于信纸之中虚幻的我，根本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真实生活中，没有人会想相信那个不起眼的人。而什么不做的我，只能等待残忍的事实最
后大驾光临。
但如果做些什么会惩罚徐伟庭的事情，
王晓筠这个人的嫌疑难辞其咎。
徐伟庭聘请的律师相当有知名度，
那个律师不可能放过任何栽赃的机会。
因此我只能提出一个异于常人的想法。
在那之前，这个想法只是我跟连先生酒后聊天时随意提到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如今变得真实，并且充满著无可挑剔的美好。
连先生给予了我一个一次性的机会，
一个没办法回头的机会。
一个可以创造未来与任何可能性的机会。
虽然极尽疯狂，虽然像是传说，像是不可能存在于世上的可能。
但就算只是开玩笑，对我来说，也值得一试。
毕竟我就是那样无法对爱做出些什么的人，
过去那些努力的事物，最后只是会化为扰人的背景故事。
这样的我，难道不能为自己做出真正‘可以为爱做些什么’的人吗？
因此我答应喝下药剂，重新开始一个全新的身体，
用这个武器去扩大任何可以影响的机会。
也许失败的可能性很高，也许只是残酷地什么都也不留。
但原始的我、这样的我，本来就只是躺在金字塔底端的人。
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握著什么幸福一样。
但要用这种方法，最后最为棘手的问题在于华洋。他也会是这个风暴中的受害者，我不想
这个作法导致了更痛苦的后果。因此决定渗透的舞台就订为大兴附中，除了要一边理解华洋
这个小朋友的想法，一边要拉近自己在新世界与徐伟庭的距离。我必须从只是点头之交，只
会在领包裹、挂号信签收才会产生的距离，接近到可以互相沟通，可以制造出无法逆转之结
局的距离。
我很高兴人生还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体会真正的高中生活，
过去那个只能坐在教室角落，孤单地看着大家的我，
没想到也有这一天。
那个可以呼吸真正自由空气的生活，而不是活在黑暗的霸凌世界之中。
这样的回忆，我想好好珍藏，至少死前回想到这一些都是甜的。
很高兴有妳们，还有妳。让我再次活过一次。
比起可爱大方，又充满少女性格的小桃而言，
我更喜欢那个文字优美，让我们彼此在活得很慢的文字里共鸣的晓筠。
从传达到收获，可能等上了好几天，但却是满满无法言喻的充实感。
最后，想跟妳说声诚挚的道歉。
妳的生活、妳的生命，肯定就像是被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吧。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或许是牺牲或者失去。
失去了过去所有与人的牵绊，失去了那些曾经因为岁月流逝而留下的美好记忆。
一直把秘密藏到此刻一次说给妳，
就是害怕妳会想阻止一切。
也因为如此，当妳阅读此信时，
徐伟庭或许已经被铐上手铐，并被警方传唤。
他将被以刑法二百七十一条起诉。
徐伟庭的人生或许可能罪不致死，
他的律师会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
但是我们所准备的厚礼可不是一般律师就可以睁眼扭转局势的，
检察官手上拿到的武器可能连他自己都想不到。
但鉴于我们国家的减刑机制，请别担心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会在牢里待上一段时间，甚至出狱后还可以看看长大的女儿。
至于华洋，直到我写这封信件以前，
他仍然会是徐伟庭事件的波及对象，
由于时间点与不在场证明我已经做出完美的切割，
并由别种方式让警方发现事件真相。
经过一段感化教育之后，他最后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
请为我再一次拍下阿勃勒落下的瞬间吧，
如黄金雨那样耀眼，无论夕阳或者晨曦，
都是想轻轻咏唱的诗篇。
我很想跟妳一起待到那个时刻，如果可以的话。
但我知道一切不转动的话，妳的人生还不算开始。
淞元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