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朋友晚安。
这是第二个长篇系列,应该与第一个长篇一起服用(?)。
本来在创作这两个长篇时合起来是一个大长篇,是先有浮生若梦的灵感,才有鸟啼花怨。
当初本来是想一篇古、一篇今的穿插创作,但是因为想把大部分的悬念留在鸟啼花怨,所
以才会先写完鸟啼花怨再写浮生若梦,这篇不是写完就发是边写边贴,所以如果有bug我
会再回头修文。
这篇完全跟台湾没有关系,也没有任何秃头在这个长篇中受伤,如果有没有头发的脚色,
我会加强力道说明他为何没有头发。
两个篇的大纲是在十二月中时同时想好的,角色背景也是,虽然很可惜,可能没有CP粉想
看的钓鱼组互动,因为这篇主要是在解开现代系列的许多谜团。
如果有未解之谜,就会在之后的番外解题。
然后这篇比较像是京极夏彦的《巷说百物语》或者山本周五郎的时代小说,会有历史人物
出现,可以让大家学习一下不熟悉的日本史,顺便对古代妖怪历史更加了解,但是还是改
编作品,所以可能跟真实历史人物个性不符。
那么,就请大家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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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声明,本作品为创作作品,如与现实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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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无鱼系列:浮生若梦
第一章 起源──断雁孤鸿
我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名字。
时间长到什么程度我也已经不记得了,对我来说,过去的记忆非常的模糊,我只记得很小
的时候,某一天,父母没有回家,我和弟弟等了一天又一天,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我的羽翼比弟弟还早长齐,也更早学习飞翔,但是第一次展开翅膀时,就从家掉到树下了
。那天晚上,掉到树下的我非常的恐惧,但我一直听到弟弟在树上的叫唤声,他担心的声
音,对我来说是一片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我花了好几天才终于掌握飞翔的技巧,等我终于能够飞回家里时,小小的弟弟已经不动了
,身体变得冰冰凉凉的。
于是,就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了。
我学着自己觅食,在高处看着森林里的其他动物寻找食物,选择可以吃的东西,但是每一
天,我都觉得非常的孤单,这种孤单成为一种腐蚀着我的心灵的痛楚,时间变得非常的慢
,慢得让我感觉不到四季的变化。
回过神来,我已经度过了第三百多个年头了,我孤独的生活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三
百多年间,我未曾跟任何动物对话,也没有产生任何连结。
森林里的动物都很害怕我,害怕被我吃掉,不愿意靠近我。
其实我从未思考过自己没有名字这件事情。
一直到某一天,我遇到了一只狸猫。
“喂!那边那个,下来啊!”
某个天气晴朗的白天,我正躲在这个森林最高的树上午睡时,一个扁扁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听起来真的是有点吵。
一只胖胖的雄性狸猫正在树下大喊著。
现在还是白天,对夜晚觅食的我而言正好是休息时间,但对这只狸猫而言,对着第一次见
面的人表现得如此失礼好像根本没什么,应该不是在叫我吧。
我微微的睁开眼,瞄了他一眼,继续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
“欸──就是在叫你啦!有翅膀的!蓝蓝的!对啦就是你啦!”
我张开双眼往下看,胖狸猫正在原地跳着向我挥手,一边大喊著“下来下来”。
一只主动与我对话的狸猫,在我所居住的森林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不过他很明显也不
是这个森林的居民。
虽然是这样说,这家伙也太没礼貌了吧。
“快点下来啦!”
森林里的其他动物,已经开始被这只吵闹的胖狸猫吸引到现身了,看来他们都很好奇这只
狸猫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张开翅膀,往胖狸猫的方向飞去,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但我没有如他预期般在他面前停下,而是直接用脚拎起他,把他带到空中,眼角余光瞄到
旁边的一只松鼠一脸“活该”的表情。
“好高啊啊啊啊绝对不要放手啊”
胖狸猫一边哭叫着一边被我带着往上飞,直到我将他放在我原本睡觉的地方、也就是这座
森林最高的树的树冠上为止。
“哪有一句话也不说就把别人带上来的啊?”
就是有,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开口询问,有一种很久很久没有说话的感觉,喉咙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
“你就是鸟脇(注1)之森的妖怪老大吧,我是淡路(注2)的柴右卫门,听说你很强,我是特
地来跟你决斗的!”
胖狸猫虚张声势的站起身,指着我的脸。
大哥你的脚在抖啊,是不是怕高啊?
“我是不知道你搞错了什么,但我不是这个森林的老大,也不强,你快回去吧。”
我看着眼前暴躁的柴右卫门,脑中只想着好想继续睡觉晚上想吃鱼。
“你真的很没礼貌欸,至少要先报上名来吧!还有,我不要回去!除非你跟我决斗!”
真的是吵死人了。
但是他问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就是名字。
是的,我没有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来没有想过要帮自己取名字,因为也不需要跟谁对话,当然
也就不需要被称呼了。
“──我没有名字。”
我对柴右卫门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一副我在欺骗他的样子。
“我真的没有名字,呵呵。”
我苦笑着,柴右卫门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可能会没有名字的啊。”
“真的没有,就算有名字也没有人会叫我──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谁说话了
。”
柴右卫门的脸从困惑转为同情,然后像想通了一样,忽然豁然开朗的露出笑容。
“没有名字没关系!老子帮你想一个吧!老子会帮你想一个最厉害的名字,然后等到老子
打败你之后,名字帅气的你就会变成我的手下败将!讲出去也舒服!”
是不用啦,也没说一定得要有名字才能活下去,都已经三百多年了,我也不在乎了。
“没问题!老子想好再告诉你!先回去啦!”
柴右卫门转身开始试着往下爬,但是肥满的身躯似乎不太适合爬树,脚勾不住树干。
尝试了几次之后,他似乎是放弃了,走回树干看着我大吼。
“快把老子放下去啊!”
狸猫不是应该很会爬树的吗?
我再次叹了一口气,拎起他直接飞往森林的边缘,抓着他的脚可以感觉到他还在颤抖,大
喊著“绝对不可以放开啊!约好了啊啊啊啊”。
最后我在森林边缘把他放下,他趴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那我回去睡觉啦。”
“好、好哟!老子想到名字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就来决斗吧!”
不要再来啦,而且跪在地上说话一点气势都没有啊。
旁边草丛中探出头的鹿群,一脸憋笑的样子看着柴右卫门。
我抛下柴右卫门回到家,本来想继续睡觉,但或许是太久没和别人对话,心里似乎还残留
著刚刚的兴奋感,忽然就没了睡意。
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柴右卫门就会来森林找我。
每次他出现,都会带来一些奇怪的名字,比如说“团太”或者“八助”之类的,一听就知
道是狸猫的名字,每次都被我打了回票,然后他就会摸摸鼻子说著“下次一定会带来让你
满意的名字!”回家去。
对我来说已经很久没有像他这样会跑来跟我说话的家伙了,不知不觉我也开始期待他的出
现,虽然每次对话都是以名字为主,但他也开始时不时的会跟我说一些关于他所居住的“
淡路”以及他最喜欢的“人类”的故事。
柴右卫门住在鸟脇南边海上的岛屿,一个被称作淡路岛的地方,那座岛上有座叫座三熊山
的山,整座岛都是他的领地。他常常跟我说从三熊山可以看到的景色,天气好的时候,可
以看到海洋很远很远的地方。
当我第一次告诉他,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鸟脇之森,不知道海洋是什么的时候,他非常的惊
讶。
“总有一天,老子会带你回家去看看!”
在那之后,当柴右卫门说到什么很美丽的景色时,就会说要带我去看看。他为了证明自己
的实力,似乎到处去挑战各地的妖怪,所以见过各种景色,虽然我也分不出来他到底说的
是真的还是假的啦,毕竟我都没去过。
柴右卫门对人类非常着迷。对我来说,这一生在鸟脇见过的人类屈指可数,毕竟鸟脇之森
是个深山,以人类的行动力而言不是能够轻易来到的地方,但是对柴右卫门所居住的淡路
而言,三熊山似乎常常能够看到人类出没,所以他从小就看着人类,对人类格外有兴趣。
柴右卫门常常跟我说他捉弄人类的故事,他常说人类很可爱,容易被眼前的事物给迷惑。
有时候他会变成年迈的人类长者在山路上拜托人类揹他下山,然后再越变越重让揹着他的
人无法负荷,最后再送给被他欺骗的人类一颗小宝石,或者是变成人类的姿态进到城镇里
买他爱喝的酒,用树叶变成的金币付钱。
听了越多跟人类有关的故事,我也开始渐渐的对人类提起兴趣,但是鸟脇毕竟是深山,要
遇到人类实在太难了,所以我也有点苦恼。
“下山就好啦!”
听完我的烦恼,柴右卫门理所当然地说。
说的倒容易,我这一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啊。
“只要你想,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你可是鸟脇之森的青鹭呢!翅膀一张就到常陆国(注
3)去了。”
哇,我都不知道他对我评价这么高呢。
我动动翅膀,从来没有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过,应该是做不到吧。
“你要有信心啦,这样好了,跟老子一起去冒险吧!我们去旅行吧!”
柴右卫门一副自己提出了什么非常好的主意的样子,得意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踏出过这片森林,也不知道森林外面是什么样子,但是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
或许也不会太害怕吧。
“好啊。”
“真的吗?那就出发吧!”
柴右卫门熟门熟路的爬到我背上,拍拍我的肩膀。
自从不知道哪一次开始,当我带着他飞到树冠上时,他疯狂抱怨被我的爪子抓得肩膀很痛
之后(我觉得是因为他变胖了,提起来时比原本还重许多),就变成我用背揹着他了。
“那要往哪个方向飞呢?”
“西南边!等等带你回老子家看看吧!不过在那之前,老子今年的目标是要打败和泉国(
注4)信太(注5)之森的白狐,我们先过去吧!”
我朝着柴右卫门粗短的手指著的方向,展开我的翅膀往上飞。
过去害怕高空的柴右卫门,由于这几十年来我常常把他拎上拎下的,也已经习惯了,在我
背上兴奋的欢呼著。
我们飞出了森林的范围,经过我有时候会觅食的武库川(注6),一路朝着南边飞去,底下
的景色已经从森林渐渐地变成了我没有看过的方形石头组成的平原,远方看到蓝色的广阔
水域。
“下面那些方方的东西,就是人类的街道,那就是‘房子’喔!很多房子会组成‘村落’
,很大的房子则是‘城’,这里都是‘陆地’,而前面那片蓝色的水,就是‘大海’。”
随着距离水域越来越近,深蓝色的景象在我面前张开,阳光照着‘大海’,让大海闪闪发
亮,看起来就像无边无际的蓝色森林。
柴右卫门在我背上向我说明著,从来没有看过这些景色的我,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想不到
在森林以外,竟然还有像这样的地方,原来柴右卫门没有骗人啊,我还以为他都是在说大
话呢。
“跨越这片海,就可以到信太之森了!”
“这片‘大海’,竟然是可以跨越的吗?要怎么样才能跨越呢?”
我望着面前这片一望无际的蓝色,难道是有终点的吗?
“当然,淡路就在海的对面,不然老子是怎么来找你的啊?虽然老子都是变成人类搭船来
的啦,啊、船就是下面那些飘在海上的木头做成的东西。”
木头竟然可以漂在水上,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太多让我惊讶的事物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一时之间无法吸收。
“你该学的事情可多着呢,不过既然你跟了淡路的老大柴右卫门,老子就会负起责任把你
教到会!”
虽然我并没有说要当他小弟啦,但是感觉好像也挺有趣的。
“现在!就继续朝着那个方向直直前进吧!”
柴右卫门比著大海的某个方向,我听话的朝着那个方向飞翔,很快的脚下已经变得一片蔚
蓝,看来陆地已经消失了,现在我们就在大海上面。
大海闻起来有股咸咸的味道,跟眼泪一样,难道大海是用眼泪组成的吗?如果是这样,那
又是谁的眼泪呢?
就在我思索著究竟是哪个妖怪的眼泪能够填满整座大海这件事情时,柴右卫门拍拍我的左
肩。
“左边左边!你看,有陆地,就是那里了!”
柴右卫门指著的方向开始出现陆地,不像是鸟脇之森的山,而是一片矮矮的小山丘,上面
有着绿油油的森林,柴右卫门兴奋的在我背上跳着。
“信太之森的白狐,究竟又是怎么样的狠角色呢?老子一定要打败他!”
我照着柴右卫门的指示,在信太之森外落地,柴右卫门从我身上跳下来,开始伸展筋骨。
事实上我们飞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我的体力没什么太大的改变,我也是第一次认
识到,原来我可以离开森林这么远,也不会感到疲惫。
“好了!走吧!”
柴右卫门领着我走进信太之森中,许多动物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所以,要怎么找到那只白狐呢?”
“不知道。”
喂喂喂,你连怎么见到对方都不知道还想挑战人家啊?
柴右卫门直直的朝着森林内部走去,跟他比起来身材比较高大的我倒是一直被树丛打脸,
不能用飞的有点不太舒服啊。
“吵死啦,但我有方法喔!”
好啊,愿闻其详。
柴右卫门在原地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出来啊啊────白狐啊啊啊──────”
哇结果还是老招啊,这家伙一点进步都没有。
森林的鸟群都被他发出的声音吓得鸟兽散,他的声音大概能传遍整座森林吧,幸好他当初
没这样叫我,不然我也可能会吓到飞走。
柴右卫门就这样站在原地一直大喊,喊到我都觉得有点羞耻了。
“是不是不敢出来啊──来啊白狐────”
“──那个,不好意思。”
就在此时,我和柴右卫门的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性的声音。
回头一看,我们身后的树丛正在微微颤动,声音看来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怎么啦?有事吗?”
“请问两位找白狐有什么事情吗?”
草丛里发出有礼的问句,声音听起来有点唯唯诺诺的。
“老子是淡路的柴右卫门,是来挑战信太之森的白狐的!”
柴右卫门走上前,双手叉腰,得意的说。
“但是──信太之森是白狐的聚落,这里有很多很多的白狐,请问您要找的是哪位白狐?
”
听完这句话,柴右卫门露出“搞砸啦”的表情。
“啊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想笑,我忍不住笑出声。
“可、可恶,不准笑!老子只听说过信太之森的白狐妖力很强,没听过信太之森是白狐的
聚落啊!”
不顾柴右卫门努力的辩解,我压抑著笑意,对着刚刚发出声音的草丛说。
“这位小姐,方便露出真身吗?说话有点不太方便呢。”
草丛没有回应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始抖动,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正在从里面往外移动,没多
久,一只白色的狐狸从草丛中钻出来。
“我是信太之森的葛之叶,两位贵安。”
葛之叶礼貌的像我们打招呼,露出温柔的笑容。
“喔!老子是柴右卫门,刚刚说过了,这家伙是鸟脇之森的青鹭!”
“青鹭也是来挑战白狐的吗?”
葛之叶害怕的看着我,我摇摇头。
“我是跟着柴右卫门来旅行的,今天以前我从未踏出过鸟脇之森,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旅行啊──真好呐,我也想去旅行。”
“想旅行的话,跟着一起来就好啦!”
柴右卫门又开始了拉拢行为,虽然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轻易的就答应啦。
“好啊,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我也想要同行。”
竟然还真的加入啦,你不是说要挑战白狐吗?
柴右卫门开心的手舞足蹈,大喊著“太好啦老子又多了一个小弟”,完全忘了要挑战的事
情了。
于是那天傍晚往淡路的路上,我的背上除了肥短的狸猫柴右卫门,又多了一只体型纤细的
白狐葛之叶。
我载着他们跨越大海,来到西方的岛屿,也就是柴右卫门口中那个美丽的家淡路岛。
我们三个人以淡路岛为根据地,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
淡路就如柴右卫门所形容的美丽,他所住的山就在海岸边,每天都可以看到美丽的大海,
也有很多好吃的渔产。
柴右卫门还教我如何利用妖力变成人型,让我可以跟他一起潜入人类的村庄。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可以用人型生活,而我的外型会受到自身的妖力和年龄的影响,
除此之外狸猫跟白狐还有其他变化的能力,虽然柴右卫门在变身这个妖术上很在行(大概是
为了恶作剧努力练成的),不过葛之叶好像还没完全掌握,只能以妖力变型。
柴右卫门的人型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性人类,我是人类少年的样貌,葛之叶则毫无意外的
变成了一位柔弱的成年女性。每次去人类的村落游玩,柴右卫门都只能假扮我跟葛之叶的
长工,我和葛之叶则以商人家族的姊弟相称。他有时候也会表达自己对这件事情感到不满
,毕竟人类似乎是重视阶级的生物,柴右卫门的身分常常被人看不起,被一些路过的人类
叫去帮忙推牛车。
村落里有祭典时,人类会搭起长长的屋台,卖著许多好吃的东西,平日的市集也有许多食
材。柴右卫门很喜欢看祭典时一种人类叫做“戏剧”的东西,在跟他一起变身成人类看完
戏回三熊山的路上,他总是会开心地模仿著戏剧里的主角的口吻和动作,总是把我和葛之
叶逗得哈哈大笑。
有时候,柴右卫门会带着我们到处去不同区域的人类聚落,我们会在那边装神弄鬼捉弄人
类,他常常说,以前只有他一个,只能做些简单的恶作剧,现在我们有三个,就可以挑战
许多之前做不到的计画。
基本上每次恶作剧,总是我先打头阵,据说在人类的眼中,我的身上会发出淡淡的青光,
当我忽然从草中飞出,就会吓坏那些清晨在河岸边小便的人类渔夫。此时柴右卫门就会用
妖术变成一个黑影巨人,怒吼着要他们丢下渔获。善良的葛之叶虽然被分配任务,负责给
人类最后一击将他们吓晕,但她也顶多对这些人类丢出小石头而已,而且每次丢完小石头
都还会回过头用一脸“我做到啦”的表情看着我们。
但是,即便过了这么久,柴右卫门还是没有找到适合我的名字。
自从葛之叶来了之后,他想出来的名字在被我拒绝之前,就会先被葛之叶无意的批评,记
得有一次他得意地提出了一个叫“无敌”的名字,就被葛之叶说“如果有人叫这个名字,
我听了会忍不住笑出来呢”,听了她的话,柴右卫门只好鼻子摸摸又把名字收走了。
就这样,我和他们两个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直到某一天,我们三人一起到和泉看戏,柴右卫门在街上遇到了一位跟他一样由狸猫变身
、同样喜爱看戏的女子。他迅速的和这只叫做阿增的雌狸猫坠入爱河,有着相同兴趣相同
笑点的他们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多久,柴右卫门带着阿增回到三熊山上过起了没羞
没臊的生活后,我和葛之叶讨论过,因为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决定要离开淡路。
“要走了吗?”
当我和葛之叶要启程的那天,柴右卫门和阿增来送行。
“是啊,我会送葛之叶回去信太之森。”
“那之后呢?”
柴右卫门和葛之叶担心的看着我,或许是担心回到鸟脇之森的我就会回到过去孤独的生活
吧。
“我想继续去旅行,你还记得很久以前,你曾跟我说过吧,我只要张开翅膀就可以飞到常
陆去,这次,我想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好啊!以前都是我跟你说故事,接下来换你跟我说了!”
柴右卫门牵着阿增的手,开心的对我说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啊,接下来就换我了呢。
“──真是抱歉啊,伙伴,到最后还是没有帮你取名字。”
临别之前,柴右卫门皱着眉伸手搂过我的身体,在我耳边语带遗憾地说。
我载着葛之叶来到信太之森,当我放下葛之叶之后,她看着我,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
情,像是在哭也像是在笑,伸出手短暂的环住了我的脖子,她的身体非常的温暖,然后头
也不回的回到森林里去了。
如果我还有家人,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但是却又有点不一样,真正的家人,应该是像柴右卫门和阿增那样的关系,真的要说,我
和他们不过就是没有关系的外人罢了。
要如何用言语表达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心中被一种诡异的情绪给占据,为了冲掉那种感觉,我立刻展开翅膀,踏上了旅途。
在那之后,我开始独自旅行。
我去了许多地方,渐渐的,某些曾在夜晚见到正在觅食的我的人类,开始用青鹭火来称呼
我,对我来说这不是个名字,只是一个叙述我外表的称呼。
我还是对人类很好奇,有时候我也会假扮人类进到村落里,但我很少对人类恶作剧了。柴
右卫门跟葛之叶不在,恶作剧也不有趣。
现在的我更想知道人类平常在做什么,他们吃什么,他们有什么文化,戏剧中常常提到的
公家(注7)和贵族是不是真的存在。
不知道又度过了多少个季节,当我正在北方的越后(注8)时,我收到柴右卫门拜托其他狸
猫带来的信,信上说他和阿增的孩子出生了,要我有空的话回去看看他们,葛之叶也在。
于是我开始启程往西南方飞行,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我很好奇他们是否有所改变,还是
跟以前一模一样。
我经过了一个曾经来过的村庄,看到很久以前曾经看过的婴儿,已经成了行走都有困难、
白发斑斑的长者了,我和柴右卫门他们分别的时光,对人类而言已经可以过完生老病死的
一生,但对我们妖怪而言,不过就只是一小段时间罢了。
当我感到疲惫时,我发现自己早已跨越了整个北陆道(注9)来到了大和(注10),天上开始
飘起小雨,我找了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避雨,虽然有点寒冷,但是这几个区域已经跟过去
不同了。
在我离开畿内(注11)多年之后,人类活动的范围又扩大了,有些我曾经去过的森林也已经
充满人类的气味,对我来说不算是安全的地方,马不停蹄的飞越了整个列岛,对现在的我
来说十分劳累,我只想找个栖身之处睡个觉。
雨越下越大,我躲在树中,很快地就睡着了。然而就在我正熟睡之时,我忽然感觉到身边
有动静,长年培养出的警觉性立刻就让我清醒了过来。
当我睁开眼时,一个人类青年正爬在树上,他正好面对着我,而我看到他的瞬间吓了一大
跳,一不小心就放出了全身的妖气。青蓝色的火光从我身上瞬间冒出,我这才想起人类是
看不到我的,却能看见我身上的火光。
青年吓了一跳,摔到树下没有了动静。
──他是死了吗?
我从来不知道人类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一直以来,即使跟柴右卫门他们到处对人类恶作剧,也没有人类因此而死掉过,所以我从
来没想过,会有人类被自己害死。但是却在今天,第一次看到有人类因为我而死去。
我跳到树下,想要靠近倒在地上的人类青年,身边没有任何其他人类,而雨还在不停的下
著,我就著月光看着他的脸,他双眼虚掩,额头上的伤口正在泊泊的冒着血水。
这个人类的生命正在消逝,这是我造成的。他的身体渐渐冰冷,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好
不容易学会飞翔的我,回到家里看着弟弟冰冷的身体,当时我也是这样,一股诡异的情绪
涌上的我内心,我感觉自己的思绪正在逐渐下沉,好像要溺水了一样,无法呼吸。
“啊──等等,没事的,不要紧张。”
我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像是划破黑暗的光芒一样,打断了我的思考。
一支冰凉的人类手掌贴上了我的后脑,将我从思绪的深渊中拉上来,我回过神,发现雨已
经停了,月亮也从乌云中露了脸,四周因为月光而变得明亮。
转过头,一位身穿白色调华丽和服的白发人类青年站在我的面前,不知道是被月光垄罩还
是怎么样,他的身上发出微微的光晕。
这是我第一次在妖怪的型态下,有人类与我交谈。
“──你太善良了,差一点就要入魔了呢?”
白发的青年露出温柔的微笑,对我说道,走过我的身边,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类,伸
出一支手,放在人类的头上。
他的手掌心发出微微的白光,当他再次拿开手时,人类头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我沉默地
看着他的行为,等待他主动对我开口。
“这样就好了──别担心,我刚刚看了一下,这个人类没有死,他只是受了伤而已,但是
我不能治好他,因为那会违反我的职责。”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眼前的白发青年,对他说的话感到疑惑。
他把人类称呼为“人类”,难道他不也是人类吗?
看着我露出疑惑的神情,白发青年再次对我展现温柔的笑容。
“我先自我介绍吧,你可以叫我三轮,我是居住在附近的神明,虽然很突然──”青年对
我伸出手,温柔的说著,“──你愿意成为我的神使吗?”
我听说过神明,据说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但我从未亲眼见过神明。
我只知道,很多妖怪都很害怕祂们,据说祂们可以轻易的招来风雨、降下灾厄,但也可以
带来丰收或拯救生命,对妖怪而言也是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特殊存在。
“──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怎么样?”
三轮露出困扰的笑容,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抓抓自己的头。
“也不会怎么样啦──像你这样已经有500多年道行的青鹭,也比较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吧?但是,在你心中有一种无法透视的黑暗,如果不管你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被黑暗给吞
噬吧。”
我想起刚刚在心里出现的诡异情绪,那种陷入泥沼的感觉,在我一生中的几个时刻,都毫
无例外地出现过。
“我并不是想要你为我卖命才要你成为我的神使,我只是希望──有机会可以拯救你。”
──我需要被拯救吗?
我无法了解三轮所说的话中的含意,祂似乎话中有话,神明说话都这么拐弯抹角吗?
“如果有一天,你心中的黑暗消失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的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以变成人型吗?”
三轮期待的看着我,我看着祂金黄色的双瞳,思考着祂话中的意思。
祂的意思是指,祂可以让我心中那种诡异的情绪消失吗?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别人提出的邀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或许是我认为透过接受别
人提出的请求,能够跟别人产生连结吧。
我眨了眨眼睛,变成人类的样貌,变成人类之后,我的身高大概只到三轮的胸口而已,像
个14岁左右的人类少年。
三轮瞇着眼笑了,伸出右手大拇指抚上我的额头。
“──你有名字吗?”
祂忽然停下手边的动作,看着我。
“没有──从来没有过。”
我摇摇头,三轮安抚似的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的大树,又再次把视线转向我。
祂用右手大拇指指甲在我额头上刻下印记,我感觉祂刻划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热度,但瞬间
就消失了。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青梧吧。”
我伸出双手抚摸著额头,身体涌上一股微热,心中有种奇异的搔痒感。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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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注解大部分是地名,而且还是日本古代的令制国地名,因此相关地名我会一次注解
。
小地点:
请先看这张截图,是古代日本摄津国的部分区域图。
https://i.imgur.com/Ma4BPqU.jpg
有兴趣的人请前往神户大学图书馆网址观看全地图:
http://www.lib.kobe-u.ac.jp/directory/kobemap/htmls/lime/ezu_01.html
其中分别可以看到鸟脇与武库川。
这张是我用google做的图。
https://i.imgur.com/l2axqpp.jpg
最北方的两个点分别是武库川与鸟脇山,西方两个点是淡路岛与靠海的三熊山,东方的点
是信太山。
注1:鸟脇,位于日本兵库县宝冢市北方的深山。
注2:淡路岛,淡路岛在日本神话中是日本列岛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岛屿,平安时期生产
大量优良食材,受到朝廷的重视,考古学曾在此发现大量弥生时代铁器,显示此岛在西元
前十世纪到三世纪之间即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注5:信太之森,传说是白狐聚落所居住之地。
注6:武库川,古老的河川,距离宝冢市与有马温泉十分接近。
令制国:
西元701年朝廷颁布大宝律令制定的国家制度,每个国都会由朝廷任命的国司进行治理,
也经过多次变革,直到明治时期才被废止,现在单纯作为地理区的划分,不过也已被都道
县府取代。
以下地图取自于维基百科。
https://i.imgur.com/k0C6ja0.gif
文中提到的国名有:
注3:常陆,位于令制国中的东海道,现在区域大约为茨城县。
注4:和泉,位于令制国中的畿内,现在区域大约为大阪府大和川以南,境内有日本古代
知名的城市堺市。
注8:越后,位于令制国中的北陆道,现在区域大约为新泻县。
注9:北陆道,位于日本本州中部偏日本海侧一侧。
注10:大和,又称倭(没错就是倭寇的倭),位于令制国中的畿内,现在区域大约为奈良县
。
注11:畿内,又称近畿地区,现在大多称关西地区,过去为日本朝廷的行政区域。
注7:公家(こうけ),日本古代为天皇与朝廷工作的贵族官员名称,但在镰仓幕府之前公
家是用来形容天皇与朝廷,直到镰仓幕府将军与大名等武士出现之后,才以“武家”称呼
武士们,“公家”称呼服侍天皇的政务贵族。
据我个人研究,公家这个词可能来自于儒学经典《礼记》第五篇《王制》,礼记中以公家
作为国家的称呼,在日本历史与汉朝历史皆有记载,日本与中国古代的关系从古至今就未
曾停止交流,在奈良时代至平安时代皆有遣唐使的纪录,次数超过二十次,甚至确立令制
国的大宝律令中教育的部分也是,当时将四书五经都作为必学科目,也创立的大学寮(类
似中国古代的大学)的教育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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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有剧透,只能说这篇写到最后,如果全系列都有追的读者,应该会恍然大悟吧。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