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投稿者 L小姐 36岁
大家认识自己的邻居吗?
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答案,但我相信多数人应该跟我一样,跟邻居之间的关系是很疏离
的。
就算住在隔壁,两边的生活只隔着一面墙,却对彼此一无所知,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平常见到面顶多点点头,也不会开口打招呼。
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情况,在搬入这间公寓之后,我跟左右两边的邻居没有半点交集,尽管
有时在出门或回家时会碰到面,但总是连脸都还没看清楚,对方就像是要闪避什么似的匆
匆离开了,或许是社会风气使然,现代人对陌生人的警戒心总是维持在一个高点。
我跟隔壁邻居开始第一次的“交流”,是从出现在我阳台上的一张纸开始的。
这栋公寓的阳台空间并不大,连一台洗衣机都塞不进去,只能种些小盆栽或晒衣服。
那天晚上我晒衣服的时候,在阳台上发现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球。
我捡起纸球,怀疑地打量著纸球的来历,因为这里是七楼,不可能有垃圾被风吹到这里来
,更不可能是从楼上丢下来的,因为七楼就是这栋公寓的最高楼层。
这团纸球到底从哪来的?我带着好奇心打开了它,纸球在展开后变成了完整的纸张,上面
用女性纤细标致的笔迹写着几行字。
“我是妳隔壁○号的邻居,想请妳帮忙,如果妳愿意的话,请写下回复再丢过来。”
○号位于我房间的右边,同时也是这层楼的边间,住在里面的是个独居的女孩子,打扮穿
著都很普通,像是在一般公司上班的小资女,她出门时常常戴着口罩,所以我只看过她的
脸一两次,但我忘记上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探出头往○号的阳台看去,这间公寓每一户的阳台结构都一样,围住阳台的是三面高至
腰际的水泥磁砖围墙,然后有一面全身大小的落地窗跟房间相通,每户阳台之间的距离大
概两公尺,要是用力一点跳的话,其实是可以跳过去的。
而现在,隔壁○号的落地窗窗帘是整个拉起来的,看不到屋内的情况,只从窗帘后方透出
一点灯光。
我盯着纸上的那几行字思考着,如果真的有事情需要帮忙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按我的门
铃或是从阳台上开口询问,而是要用丢纸球这么奇怪的方式?难道是她生性害羞,只能透
过这种方式跟人交流?
尽管疑点重重,但我还是把纸张带回房间里,用原子笔在她的笔迹下方写道:“需要我帮
什么忙?”然后再把纸揉成一团,丢回对方的阳台上。
我丢出去的纸球在邻居的阳台落地后,对方的窗户马上打开一条缝隙,然后又马上关了起
来,虽然视线里看不到,但屋里的人应该是伸出手把地板上的纸球拿进去了。
大概一分钟后,窗户再次打开,这次打开的空隙比较大一些,但并不足以看到屋内的情况
。
一条白皙的手臂从空隙中伸出,对方似乎躲在窗帘后面瞄准我的位置,挥臂把纸球丢回我
的阳台上。
我打开纸球,看到上面又多了一行字:“可以请妳从阳台上丢一些食物过来吗?我好饿。
”
看到这些文字,我马上警觉性大作,因为这种要求绝不正常。
我马上写了一些字后再把纸球丢回去,跟她开始一连串的笔谈。
“为什么不出去买东西吃呢?身体不舒服无法出门吗?”我写道。
“我很好,只是不能出门。”她回复道。
既然身体没事,那为何不能出门?这逻辑根本不通。
“可以叫外送啊,现在外送很发达,或是我帮妳叫?”我又把纸球丢过去。
“不行,我不能开门。”
“门坏了?有需要帮妳叫锁匠吗?”
“门是好的,但是他不让我开门,拜托妳先给我一点吃的,我很饿。”
这是“他”第一次在笔谈中出现,而我这时脑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住在隔壁的女孩
被这个“他”给控制住了,所以才不能出门,也不能叫外送来吃。
我谨慎地在纸上写道:“妳被绑架了?”
“没有,请先给我吃的,拜托妳。”
“妳提到的这个‘他’是谁?”
“我不能说,请妳先丢一些吃的给我,我会再跟妳解释的。”
她现在每句话都提到食物,原本看起来纤细的笔迹,此刻在我眼中却变得十分虚弱,好像
每个字都是她耗尽全身力气写出来的一样。
我叹了口气,决定先帮她这个忙再说。
我回到房间把明天准备当作早餐的面包跟鲜奶用塑胶袋装起来,再丢到她那边,这次她的
窗户开得特别快,看来是真的很饿。
把面包鲜奶给她以后,隔壁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可能是正在吃东西的关系吧。
我对她的处境实在是忧心忡忡,所以等了十分钟之后,我又把纸球丢过去,这次我写的是
:“要帮妳报警吗?”
对方打开窗户把纸球拿进去,这次很快就丢回来了,上面只有极度潦草的八个字,感觉是
在很紧张的情绪下写出来的。
“不要报警,他会生气。”
“我已经帮妳的忙,给妳东西吃了,可以跟我说‘他’是谁吗?”写完这几行字后,我思
考了一下,又在后面加上几句:“或是请妳在不要提到太多资讯的情况下跟我解释妳的处
境,不然我这边真的很担心。”
这次她丢回纸球的时间特别久,等我接到回复的时候,她这次果然写了特别多的内容。
“我不能说有关他的事情,他会很生气,我不能离开房间,不然就有人会死,这是他说的
,而且是真的,我亲眼见过,我家里的食物都吃光了,所以才跟妳求助,真的很对不起。
我没办法叫外送,因为他说不能开门,也不能用手机或电脑,只能开一点窗户让空气进来
,我真的不想让他生气,请不要报警,我真的没事。”
以她描述的情况,真的没事才怪咧,这不管怎么看,她都是被某人给囚禁在屋子里啊,而
且她说家里的食物都吃光了,代表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难怪我想不起来上次看到
她是什么时候了。
“面包吃完以后,明天还是会饿吧?到时又该怎么办?妳总不能一直躲在房间里吧。”我
写下这样的内容丢到她的阳台上,但这次我却迟迟等不到回复。
我探头朝她的阳台看去,发现窗帘后的灯光已经熄灭,难道是已经睡了吗?或是“他”发
现邻居女孩跟我互相丢纸球联络,因此生气了呢?
我盯着窗帘后的未知,心里的担忧让全身的每一根血管都紧缩起来,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
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多,我才决定去睡觉,为了注意她有没有再丢纸球过来,我决定把阳
台的窗户维持在打开的状态。
结果那天晚上我就做了跟阳台有关的恶梦。
在梦中,有一坨又黏又脏的东西出现在我的阳台上。
那东西就像是由几千、几万只蛆虫所组成,全身上下不断伸缩蠕动,在我的阳台上慢慢汇
聚成一个人形,同时又从人形的身上不断掉下黏呼呼的、类似泥巴的东西。
等人体的轮廓完全出现后,它将身体整个往前倾,眼看就要从打开的阳台窗户进入我房间
里……
就在这时,我冒着全身的冷汗惊醒过来,而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阳台的窗户关
起来,并牢牢上锁。
当我回到床上时,我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我刚才不过睡了十分钟而已,但那恶梦却让我感
觉像无数个厄夜。
我在床上闭上眼睛,但意识却清晰地睡不着,恐惧已经把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唤醒,我只能
把头埋在棉被里,乞求着白天快点来临……
直到第一道日光照进被窝,我才敢把棉被掀开,检查房间里有没有异样。
还好阳台窗户的锁依旧牢固,房间并没有被闯入的迹象。
但是,有一团新的纸球出现在阳台上。
我仔细检查,确认阳台上没有怪东西以后,才开窗户把纸球拿进屋里打开来看。
上面所写的字让我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被恐惧紧紧咬住,就连我的胃也逃不过恐
惧的獠牙……反胃的感觉在瞬间涌上喉头,我差点直接吐在纸上。
我深呼吸,把呕吐的感觉硬生生吞下以后,从头到尾把纸上的内容再看了一次。
“他昨天晚上差点就爬过去了,还好妳后来有把窗户锁起来,请妳晚上的时候一定要把窗
户锁好,妳是好人,我不希望妳死掉。”
我当下的感觉只想放一把火,把这张纸、还有昨晚的恶梦、以及那个恶心的人形全部烧掉
。
在恶梦中想爬进我房间里的东西,那百分百不是人类。
那个东西,就是“他”吗?
我唯一能想到“他”会来找我的理由,就是为了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为了防止“他”再试图爬到我这里,我现在只有在跟隔壁女孩互丢纸球联络的时候会把阳
台窗户打开,其他时间一律上锁。
或许“他”目前无法对我动手,但我不知道隔壁的女孩还可以再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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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李嘉铃小姐投稿到诡志的完整故事。
在诡志收到她投稿的一个小时之后,我跟夜猫子就已经抵达嘉铃的家里,并坐在她面前听
她亲口再一次详细述说这段故事。
我跟夜猫子的动作会这么快,是因为这篇投稿的特殊性。
这篇投稿不但有人为犯罪的可能,而且还有迫切的危险性,在警方还没有办法介入以前,
我们必须先过来了解详情,并想办法厘清事实,因为我目前在诡志上连载的怪谈专栏,其
核心价值正是调查怪谈的真实性跟背后的真相。
嘉铃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毫无距离感的邻家大姊,一头优美的长卷发跟她的修长身材相当匹
配,加上平常运动所晒出来的健康肤色,让人无法从外表看出她的真实年龄,就视觉上来
说,她看起来甚至比我跟夜猫子还要年轻。
为了迎接我们,嘉铃还特别准备自己煮的咖啡跟手作甜点,明明是要来讨论严肃的话题,
但咖啡的香气跟甜点的美味发挥了各自的作用,让谈话的气氛轻松不少。
等嘉铃把事情的经过再叙述过一次后,桌上的甜点也差不多吃完了,嘉铃最后对我们点头
致意:“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你们的回信,而且还马上赶过来帮忙……真是谢谢你们。”
“这没什么,主要是因为妳投稿的内容真的太特殊了,才让我们迫不及待想来了解现场的
状况。”夜猫子说。
我则问说:“不过……妳刚刚说过,妳从来没看过诡志,对吧?如果妳不是我们的读者,
那怎么会想到用投稿来跟我们出版社寻求协助呢?”
在一开始的聊天介绍中,我跟夜猫子已经大概知道嘉铃的基本资料了,她因为新工作的关
系,在上个月才搬来新德市居住,对这座城市的很多传说都还不了解,更不晓得这城市里
有一间恶名昭彰的诡志出版社。
嘉铃直率地说:“我是在网络上找到你们的,听说诡志有在帮人处理这类奇怪的事情,所
以我才想投稿给你们看看。”
“嗯,这个嘛,话也不是这样说啦,但是我也不能否认……真是,到底是谁在网络上散播
这种奇怪的传言啊?”
我无力地抽动嘴角,夜猫子倒是不想理会传言,直接问正事:“我冒昧问一下,妳在投稿
中所写的内容,大概是多久之前发生的?”
“大概两天前而已,没有很久。”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妳跟邻居还有透过纸球进行联系吗?”
“有啊,她早上才丢纸球过来,说她肚子又饿了,所以我丢了一些方便面跟罐头过去,让她
可以撑久一点。”
“妳有继续问她,到底是谁把她关在房间里的吗?”
“也有,但是她一样只用‘他’来简称,她还说以后不要再问‘他’的事情了。”
“这样子啊……”我跟夜猫子交互看了一眼。
“‘他’到底是谁?”
夜猫子盯着我的脸问,希望我能提出意见帮忙解答。
我跟夜猫子马上进行了一场简单快速的讨论,最后得出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性是真的有另一个人住在隔壁,“他”用某种方式限制了邻居女孩的行动,并要
求女孩不能跟外人提到跟“他”有关的资讯。
另一种可能性则是女孩患有人格分裂,“他”其实是女孩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但是“他”
的精神力量胜过了女孩原本的人格,才让女孩听从“他”的指令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
不过对于我们的讨论结果,嘉铃也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两种都不太可能,我认为那个‘
他’既不是真的人,也不是分裂出的另一种人格……”
“为什么?”我跟夜猫子都仔细听着嘉铃的想法。
“你们记得我在投稿中写到的那个恶梦吗?其实我觉得那并不是梦……可能是我当时看到
的画面真的太可怕了,所以我才在半梦半醒间不断说服自己是在作恶梦。”
嘉铃用手压住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当‘他’在我的阳台上拼命想组合成人体的形状时
,当下给我的感受除了很脏很恶心之外,‘他’看起来还有一种很勉强、很艰辛的感觉…
…好像‘他’根本没有固定的形状,你们懂吗?‘他’不是人类,但是却努力想在我眼前
装出人类的样子。”
我跟夜猫子听完嘉铃的想法后,表情都是一脸严肃,倒是嘉铃自己先笑了出来,或许她发
现自己形容得太夸张了,因此有点尴尬地笑着说:“抱歉,这么荒唐的事情,我竟然说得
这么认真……”
“不,请妳相信自己的直觉。”夜猫子挡下嘉铃自暴自弃的想法,并给予她信心:“等妳
在新德市住久一点就知道了,这座城市不存在荒唐两个字,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
嘉铃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一副“这城市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的惊讶表情,夜猫子很快把
她的心思拉回事件中:“总之我们先试着跟她对话看看吧……妳可以帮我写个讯息,丢给
隔壁的女孩吗?”
“啊,要写什么?”
“照我说的写就好了,我会慢慢唸给妳听的。”
嘉铃从书桌上拿出纸笔,照着夜猫子所说的开始书写:
“别害怕,妳在那里并不是一个人,现在有其他人待在我这边,他们都是来帮忙的。不要
担心,我没有报警,他们都是负责处理这种情况的专业人士,我们正在想方法帮妳突破困
境,但妳必须要先诚实告诉我们,在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全部写完并经过夜猫子的检查后,嘉铃把纸揉成一团,丢到隔壁的阳台上去了。
而女孩的回复很快就丢回来了,纸上只写着两个字:
“不行!”
这两个字的笔迹因为书写者的激动情绪而变调,字体大小也相当不协调,看起来反而像某
种符咒。
“不行”这两个字的意义,是指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或是她不能说出实情呢?
夜猫子盯着这两个变形的字看了好一会,然后做出决定:“把笔给我,让我来写吧。”
这次丢过去的是夜猫子亲手写的纸条,夜猫子写道:
“我是来帮妳的人,妳可以相信我,如果妳有自己的理由,不方便在纸上跟我们说出事实
的话也没关系,请透过纸条告诉我们该怎么帮助妳,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夜猫子的笔迹传达了某种安定的力量,邻居女孩这次丢回来的纸条并没有激动的字句,笔
迹也恢复正常,但是她所写的内容却让我们碰了一鼻子灰。
“请什么都不要做,拜托你们。我肚子饿的时候,会再跟你们说的。”
透过这几句话,女孩等于在间接告诉我们,她拒绝对话。
“看来她不想跟我们沟通,怎么办?”我看向夜猫子,脑中同时构思著好几种想法。
但我相信,我现在能想到的,夜猫子已经早我一步全都想到了
“我们必须先搞清楚这个‘他’到底是什么。”夜猫子注视著嘉铃的双眼,说:“我有个
想法,不过需要征求妳的同意。”
“只要能帮到隔壁那个女孩,我都可以配合。”嘉铃马上回答道。
“然后,风海……”夜猫子接着把头转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请你帮我打电话给汪飙,说我们这边需要他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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