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条例：百应
10.看牙顺便整骨
很久以前，台湾曾经流行过所谓的孤魂信仰：为了怕那些因天灾人祸而枉死的冤魂，在当
地徘徊不去，形成祸劫，人们于是盖个小庙，聚集并祭祀这些枉死者，并封给他们许多名
字，有应公，有英公，百姓公，万应爷，或者是……百应。
曾经，在台北某处，那个叫作百应的孤魂神，一度显灵，镇压当地一只从水沟中出现的鬼
物：关于这鬼物的由来，古老文书记载甚少，只能从当地人的口传得知，此鬼物，仅有三
肢，状似狼、狗、以及一种已不可考的水中生物之混种──
成功镇压鬼物的百应，一时之间，本来只是路边的破庙，却迎来了大量的供奉，本来渺小
的孤魂神，登时获得了大量的香火，小小的孤魂神，决定卷起袖子，做出符合其名的举动
：百样事都予以回应。
一开始，简单的多，谁家的爸爸生病了，花一点香火，让其康复。
后来，变得越来越艰难，甚至到了六合彩盛行的年代，每个人都来求百应神，希望能够获
得一笔横财。
但是运势这种玩意，向来是神明也搞不清楚、人类也看不清的谜团：于是百应不灵了，空
花了一堆香火帮助人们，换来的是一张又一张撕烂的彩卷，和人们一句又一句的辱骂。
百应，操他妈的超不灵应。
破庙又回到老样子，路边没人理、被杂草所环绕，百应神蹲在小小的庙口，看着人间的香
火流转到别的地方，电视机，网络，实况，韩国明星──
祂想起，在自己庙口前三公尺处，埋著当年祂打死的那只，来自水沟中的鬼物残留的灵骸
；当年祂成功显灵，一直把那灵骸埋在那，当作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尊神是怎么发迹。
如今多年过去，祂发现神跟鬼，其实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鬼为了欲念杀人，神为了人的
欲念帮人，一个为自己，一个为众生，一开始觉得很满足，但到头来，神也羡慕起鬼；
因为无论什么年代，鬼物都跟人一样，总是能苟活。
在百应的最后一点香火，彻底消失、让这尊神完全原地消散的那晚，百应挖出了那头鬼物
的灵骸，将其捧在手中，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直到自己消失。
祂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能再显现，宁为“牠”，也绝不为神。
▲
网咖的打杀声不绝而耳，人们暴躁的情绪、因熬夜而模糊的意识交杂。
对鬼物百应来说，被弹到这地方显灵，简直就是完美的场域；以往，牠只能穿梭在网络间
，透过百应网站打印出来的符纸，潜入人类的意识慢慢杀人；如今，牠拥有香火，重塑形
体，这让牠的能力可以更加扩张，尤其，是在一个如此集体意识高涨跟动摇的场所──
鬼物百应三肢贯入地面，扬起似狼似狗的头颅，外观有如一尊生物化的高射炮，百应张口
一吐，成串的中阴语喷入空中：
闽阁阀合閠閅阍𨸂闶𨸃阖阍阍阍阍阍阍阍阍──
这些中阴语被吐入空中，有如朝天抛射的水柱，接着如天女散花般落下，在落下的过程中
，文字转变为一张又一张的符纸，这些无形符纸开始窜入网咖的每一台电脑，并逐渐浮现
在每一个玩家聚精会神盯着的萤幕中。
一张符纸，出现在英雄联盟的草丛里。
一张符纸，出现在斗阵特攻角色的枪机上。
一张符纸，又一张符纸，网咖众人一样在专注的打着游戏，但也同时开始接受暗示。
网咖正在打游戏的人不过十来人左右，但对于鬼物百应来说，同时催眠十来人去死，不是
一件非常难的事。
这家伙等等会去给车撞。
这家伙心脏有一个斑点，让他扩大。
这家伙这样，那家伙这样，能够回应请求的百应，当然也能够回应死亡。
想想看他们一齐死掉的香火会有多少。
一想到那个数量，同时具有鬼、和神性的百应舔了舔丑陋的嘴巴，迫不急待要在网咖里大
快朵颐人死亡造成的香火。
百应加强了暗示的力道，有些玩家的手开始偏离鼠标，接着──
网咖的灯一闪，一灭，每一个萤幕突然乍现一个符号，盖掉了原本的游戏画面、遮挡了正
在催眠人的符纸。所有玩家、甚至包括在一旁打哈欠的老板，偷抽菸的工读生等，都在这
同一时间，静止了。
那个符号慢慢转化，百应认得那个符号，它看起来很像骷髅，又很像一个抽菸的女人，如
果你仔细盯着符号内里看，你则会看到八对炯炯有神的面具，在瞪着你。
城隍，和她的八家将，这是专属于阴间历法的符号。
百应拔起三肢，关上丑陋大嘴，试着要收回中阴语，因为大事不──
“喔嗨唷。”
百应前方，网咖的扫具间打开，后方的电动门开了又关，一前一后，戴着鸟头，和龙头面
具的两个黑西装男人，八家将的文判，武判，莅临网咖。
“其实，如果你一直乖乖躲在网络，继续搞那个什么致命连锁网站──”
“我们还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你呢。”
“因为杀一个人，阴间难免会恍神、”
“杀两个人，我们只会觉得遗憾遗憾、”
“但一次杀一堆人，我们就只好来关切一下了，嘻嘻。”
文判武判轻松的走进一步，鬼物百应没有动作，没有蜷曲，也没有用鬼怪一般常见的低吼
回应。
因为牠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牠毕竟当过神，知道这时候需要的是对策不是蛮力。
“本来呢，按照职权，我们俩应该要通知七爷八爷来搞定你──”
“我们家的七爷八爷很乖，咒令都用的很节制，所以不会痛唷。”
“但是咧，不幸不幸，我们暂时联络不上他们、”
“天晓得去哪了、”
“说不定去开房间，我怀疑小范很久了、”
“那也是美事一桩，重点是，虽然大姊希望尽量让七爷八爷管人间事，我们负责监督，写
报告──”
“但联络不上七八仔、”
“鬼物又被当场逮到作法中、”
“非常时期，有非常对策，鬼物，你说是吧？”
对策，就是先试探一下这两个八家将的底细；百应不等文判武判说完话，百应一咬牙，丑
陋嘴里的牙齿嘎嘎作响，那些被喷出去的符纸瞬间变成尖牙状，从网咖的各个萤幕穿出，
直射向文判武判。
尖牙符纸在空中急速飞行，接着倾刻失去控制力，没了准头，掉在地上；百应大骇，因为
牠发现自己的嘴上，凭空多了一组刻满符咒的套嘴。
“乖，不管是狗还是狼还是什么水中生物，第一课要学的，就是别乱咬──”
戴着鸟头面具的文判兴奋摆动双手，有如一个牙医师正准备扳开病人的嘴巴。
“嘴巴张开，给医生看看唷。”
文判的十指用力，套嘴硬生生将百应的丑嘴扳开，由于套嘴的力道过猛，与其说是扳，不
如说是直接撕裂了百应的嘴；百应跪地，嘴巴被文判的咒令强行撬开，牠下一秒更惊恐的
发现，套嘴上的符咒开始具现化，变成一个又一个迷你钳子，开始自动戳向牠的嘴──
“看看是蛀牙还是牙周病──咒令肆一，拜请天地，医生判断──”文判的眼神中冒出因
施虐而爽上天的精光，“看不出来什么病，所以通通拔光，最佳！”
文判召唤出来的众钳子开始进攻百应的嘴，但百应可不会一直挨打；牠再度将三肢戳向地
面，百应再度摆出生物化高射炮的姿态，只是这次，牠用力一缩，那张似狗似狼的脸，竟
直接从上方、缩入身体，整张脸换到了下方──
嘴套、上面的钳子瞬间失去目标，咒令停住，文判还来不及切换咒令，百应张嘴，用力吸
一口气，刚才掉在地上的尖牙符纸再度恢复运作，只是这次不再刺向文判，而是转而飞往
百应本体；数十张符纸在百应底下凝聚，接着，爆炸。
爆炸使得百应弹起，窜入空中，牠本想借此穿过天花板，逃掉，但上头的天花板突然扭曲
，天花板的表面，瞬间爆出无数个、矫正器具，弹簧锁扣住百应，弹簧锁的另一头绑着重
铁，沉入地面，将百应跟着拉回地面。
“不喜欢看牙，”武判大步走过来，“那来整骨，包君满意！”
戴着龙头面具的武判哈哈大笑，他摩拳擦掌，准备要来行刑；全台湾有多组八家将，每一
组都各有特色，而台北的东华八家将之文判武判，出于个人心理之因素，其咒令体现出来
的效果与其说是执法，更像是行刑。
〝看牙顺便整骨〞。
武判抓紧弹簧锁，双手肌肉暴涨，开始左右拉动，弹簧锁嘎嘎作响，百应的三肢、嘴巴、
身躯都被扣住，并因为武判的拉动而开始扭曲；武判试着将百应的三肢拉到过分的延展、
又快速将其身体挤压成一团，恰如武判最喜欢说的，整治，要从破坏开始──
百应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形体，开始出现龟裂。
武判继续动作，文判在一旁拍手帮他加油，如果无从得知前因，还真觉得是两个恶神在虐
待倒楣的路边小鬼。
但百应不是小鬼，牠是有对策的鬼神；在被武判左拉右挤后，牠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选择
。
武判的动作到达尾声，武判暴喝。
“咒令肆肆伍，拜请天地，鬼物，判以，铁树！”
弹簧锁瞬间及收，前连结的重铁全往百应身上招呼，照理来说，下一秒，鬼物百应就要这
些咒令做出来的矫正器具给活活碾碎；但百应却逮到了武判咒令的一个空档，百应再度张
嘴，这次中阴语没有吐出，而直接往百应自身体内窜，抵达牠的三肢连结处──
轰，百应直接炸断自己的两肢，这使得以束缚为主的武判咒令出现空隙，让百应得以翻身
，即时在重铁砸过来前，窜出武判的矫正器具阵。
只剩单脚，但意识依然顽强的百应开始用牠仅存的中阴语改变形体，单脚跳向了离牠最近
的那一台电脑──
“想走？”
大怒的武判用弹簧锁拉回重铁，上半身回旋，像是丢铅球般扔出咒令。
即时反应的文判，在百应逃向的电脑的键盘上，召唤出咒令钻子，直接不留情的钻向百应
。
百应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仅存的肢体，受到了非常大的威胁，但牠还是一咬牙，往前一跳
。
文判武判的咒令、百应的中阴语，三者对撞，似曾相似的光暴再度出现，原来，这是当魂
体、跟鬼物对撞，才会产生的效果。
但这阵光暴来的快，去的也快，它产生、不到零点五秒就退散。
一台电脑震了一下，接着主机的外壳开始龟裂，最后炸散。
文判走过去看。
“神主牌，我们──”
“没打中，逃了。”
“阴风的……”
“还是联络不上七八仔？”
“联络不上，有阻隔。”
“那鬼东西有同伙？”
“就算有，你对谢北七跟小范这么没信心？”
“说的也是，那我们……”
“病人逃走，做医生的就一定要坚守原则、”
“手术一定要成功。”
“病人一定要死掉。”
文判武判对看，两个戴面具男人发出格格笑声，刚才过招，他们都承认自己生疏，毕竟这
一项是七爷和八爷的工作，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不可多得的机会。
文判和武判遁入夜色，继续追击百应。
网咖的灯再次一明一灭，恢复时，网咖全部的人，老板乃至玩家，全都咚的一声，倒下，
昏迷；当太多咒令闪过人类身旁，这就是必然的结果──不过也好，等他们醒来，他们什
么也不会记得。
本作品改编自Salah-D原作《阴间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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