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人日记 day 123 第一次跟踪就上手
虽然黑哥要我多观察异状,但我们分配到的引魂任务愈来愈少,很难跟其他引渡人打交道
。像这三天,我手机滑了又滑、点了又点,就是没有指派给我们的工作。
本以为什么都不做就有薪水领很爽,没想到这么郁卒。想想,还是搭便车去逛逛夜市,找
那女孩子买烤地瓜。
我很识相的坐在公务车最后一排,反正也没人想理我。这时,胖子跟老鸟居然上车了,我
连忙将头压低。奇怪,我又没做错啥事,干嘛怕被发现?
车子驶过墓地、草丛、水泥墙,窗外从黄昏变成明月高挂的黑夜,胖子他们站了起来。
又来了!他们又提早下车!而且,又是朝反方向走。
我屁股像长虫一样坐不住,决定了!今天放弃烤地瓜,偷偷跟踪上去,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
好不容易等到再下一站,一下车,我立刻全力冲刺,跑到喘得快升天,才看见胖子他们的
背影。
摀著嘴巴,深怕被听见喘气声,我蹑手蹑脚跟在他们后头,来到一栋医院。
咦?难道是我错怪他们了?到医院引魂,再常见不过了。
此时,居然听到胖子小小声地说:
“老大,老是做这种事,会不会被抓包啊?”
“上面交代的,你敢不做吗?”老鸟一口气吃掉整包槟榔。
哇靠~到底是什么事,既是上头交代,却又怕抓包?
逛夜市来日方长,但查八卦要趁热,我决定尾随他们。
干,这两个肯定有做亏心事,否则干嘛一路东张西望?害我一下子要躲进茶水间,一下子
又要蹲在护理站柜台下,累死了。
走啊走、躲啊躲,我跟着他们远离了病房,来到很安静、几乎没啥人的一层楼。
不知为啥,这层楼特别阴森,灯光白惨惨的。他们穿过一扇门,里头更冷,有好多铁方格
。
墙角有一个男子缩在墙角,脸色铁青,腰腹有一道露肠见肚的伤口,血干涸成深红色。
“方阿吉,我为引渡汝等亡魂而来,速速就范。”老鸟张开血盆大口说。
“你是咧说啥小?”男子抱着肚子,呲牙咧嘴,“啥米亡魂,你是在诅咒恁爸?”
男子朝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大喊起来:
“阿英!阿英!妳是死去哪?臭贱查某,去哪勾搭这不三不四的人来糟蹋恁爸。”
眼见讲不成道理,老鸟不耐烦打开方格门,拉出一具冷冰冰、硬邦邦的人体,全身赤裸,
只盖著条白布。
“方阿吉,这就是你的尸体,你早就死了。懂?”老鸟一边打开黑伞,准备收魂。
“看来你惊吓过度,忘记自己怎么死的呀?”老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就是被阿英
杀死的喔。再温驯的人,也是有兽性的。”
一脸错愕的方阿吉还没时间反应,老鸟瞬间就将他收了去,胖子赶紧拿出写满咒语的封条
捆住黑伞。
奇怪,这封条哪来的?我可从来没看过引渡人用这种家私啊。
我愈想愈不对劲。为啥要等到人死后再来引魂?引渡的程序,就是得在人快死的时候,就
在旁边等著引魂啊!否则,地府岂不是要大乱?
拿手机一查方阿吉资料,天啊!他七天前就死了,到底为什么要拖到头七才引魂?
完全想不透他们在干嘛。
头都洗一半了,我只好继续跟着他们走出医院,祈祷他们是要去搭公务车。也许,是当初
引魂不顺利,只好头七再来一次?
塞拎娘,天不从人愿,他们又往站牌反方向走去,东弯西绕,来到一间有着大庭院的豪宅
。
说也奇怪,他们不走大门,而是从篱笆的一个小洞钻了进去。
我怕被发现,只好趴在地上透过那小洞往里看。
哗!这豪宅看起来气派,院子还有小桥流水,屋子里居然是神坛!香炉、神桌、冥纸一项
不缺,整个房间阴阴暗暗,坛前一整排红白蜡烛交错,摇著微弱黄光。
胖子跟老鸟就坐在里头,等了一会,才有人走了进去。
那人好面熟,我拼命回想,才赫然想起,他就是那个紫衣神棍啊!
为啥引渡人会和他认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完全来不及想,只见老鸟将收魂黑伞递出去,紫衣神棍很满意的点点头,捧出一个小坛
子。
这才发现,他背后堆满成千上万的小坛子,而且,上头都交叉贴著封条。密密麻麻的小坛
子,映着晃来晃去的烛火,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引渡人日记 day 124 窥
恍恍惚惚、迷迷茫茫,都不知道怎么上公务车的,听到断臂司机那熟悉的大呼小叫,我才
渐渐回过神来。
方才在那豪宅外偷看,突然院子里五、六只黑狗朝我跑来吠个不停,受惊动的紫衣神棍猛
然转了过来。阿娘喂,我差点叫出声,他一双眼睛完全没有眼白,剩下两个黑窟隆,一直
朝着我笑,比鬼还可怕。
那时我拖着软腿急急忙忙跑掉,跌跌撞撞到了站牌,那凶猛的狗吠声好像还在耳边响个不
停。
真可惜,都还没看清楚胖子他们跟紫衣在干嘛。再说,紫衣神棍怎会变成这款模样?上次
看到他还人模人样的啊?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浅浅的灰像虱目鱼肚,山的凹陷处隐隐有一道光。我的头好痛,不知
道该怎么告诉黑哥白姐,等下又被骂讲话颠三倒四。唉,先去孟婆那喝杯咖啡醒醒脑再说
。
金害,我现在也开始慢慢依赖那苦苦的东西,都快忘记麦仔茶的味道。
“哟,阿勇,今天怎么一副精尽人亡的样子?”孟婆用长指甲往我脸颊戳了戳,放下咖啡
就走了。
啊,这饮料真苦。我远远看着奈何桥上列队前进的亡魂,看着三途河面来来往往的渡船,
看着那一座有时祥云有时乌云的东岳,这一切都很熟悉,跟平常没啥两样,我实在想不到
,究竟会发生什么大事。
“孟婆!来两杯卡布!”身后传来吆喝声,原来是人事部的小牛头跟小马面。
啧,我们业务部跟人事部一向互相肚烂,本想赶快闪人,但他们的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喂,业务部被盯上,你听说没有?”小牛头说。
“哈!谁不知道白无常跟楚江王杠上,隔没几天就被架空,你看那份人事令,根本是洗脸
白无常啊!”小马面幸灾乐祸得很,我想起楚江王那用鼻孔看人的模样,拳头变得好硬。
“活该那白无常,以为考绩好就跩个二五八万,看了就整懒趴火。”
“她是很跩,不过,黑白无常被架空后,业务部业绩好像愈来愈差。”小牛头搓著下巴,
像在思考什么。
这啥意思,业绩愈来愈差?我掏掏耳朵,恨不得把耳屎全掏干净,听得清楚一点。
“是吗?我倒没注意。”
“你没发现?最近引渡人顺利引回的魂愈来愈少,你难道不觉得咱们最近工作很凉?”小
牛头喝了好大一口咖啡,咂咂嘴。
“一个字,混!连魂都引不回来,业务部干什么吃的?”小马面不屑地吐了口痰。
忍!忍!忍!我真的快出拳了,他们到底在黑白讲什么?不是我们混,是真的上头不派工
作给我们啊!况且,我们要是这么混,早就被白姐骂到飞起来了。
他们嘻嘻哈哈付钱走掉了,剩我一个呆呆坐着,觉得这一天好漫长。
手机里依旧没有指派给我的工作,看来,我应该是地府数一数二闲的吧。
咖啡已经完全冷掉,我一口气喝光,深吸一口气,想着该怎么报告这整件事。
引渡人日记 day 125 大港起风涌
吓我一跳!好不容易拉完屎、洗完澡,做好心理准备踏进业务部,鸟嘴居然已经坐在桌前
,跟黑哥白姐在讲话。
“嗨!勇哥,你来啦!”
鸟嘴热络地招呼,我眼神飘开不看他,自己站到角落去。
哼,假好人,一肚子坏水,恁爸不想跟你讲话。
“李勇!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我叫你观察其他引渡人异状,但交通组资料显示你大前天逛
夜市、前天逛花博、昨天去坐摩天轮,你是来度假还是观光?”
白姐突如其来一阵飙骂,气氛整个僵掉。天啊,我也要拦轿申冤,我是有抽空去一下夜市
,但我可没去花博,而且单身狗坐个屁摩天轮!为什么要这样诬赖我!
不等我开口辩解,黑哥又立刻补刀:
“我说李勇,现在你们的确比较闲,但也不能如此散漫。”
白姐拼命压抑自己的呼吸,咬著牙说:
“鸟嘴,你先出去吧。我们下次再谈。”
“若要受罚,跟勇哥同组的我应该也有份。”鸟嘴眼珠子转啊转,眉心那条斜斜的疤让他
看起来好讨人厌。
“我要怎么教训下属,需要你指导吗?”白姐倏地举起手往门口一指。
“不敢。我先告退。”
目送一脸不情愿的鸟嘴出去后五十秒,黑哥跑去开门偷看了一下,这才嚷道:
“好啦!阿勇,有事可以报告啦!”
欸?这是怎么回事?态度差太多了吧?
白姐边拉下遮光窗帘边说:
“抱歉啦。不这样做,很难把鸟嘴支开。”
呃,我第一次听到白姐道歉耶,好难得喔。而且她道歉的时候,眼睛还故意看别的地方,
还满可爱的嘛。这两尊真的反应有够快,用这种方式给鸟嘴碰软钉子。
“我以为又要受罚了。”我一脸委屈。
“戏不要太满,说重点。”白姐一秒恢复正常,绷著那张雪白的脸。
于是我从发现胖子组故意提早下车开始,讲到发现他们延后引魂,讲到他们带着黑魂伞去
找紫衣神棍,最后讲到我偷听到人事部的对话。
我愈讲,黑哥白姐的脸色就愈难看。
“阿白,看来被妳料中八成。”
“李勇,你说看到紫衣拿着坛子,他家还有其他坛子吗?”白姐问。
“很多啊,叠了一整面墙。”回想起那堆得密密麻麻的坛子,我觉得密集恐惧症都快发作
了。
“得赶快阻止才行啊。”黑哥皱着眉,十分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他问我:
“你还记得请八仙围事的条件吗?”
“记得啊,就是要拿一条魂魄去换……”
干!我好像知道胖子他们在干什么勾当!紫衣神棍需要八仙围事,他一定得献上很多亡魂
。那,胖子他们才会引了方阿吉的魂后去找紫衣,是为了……?我不敢往下想,太可怕了
。
“的确有内鬼。而且层级比我们高,才能这么明目张胆将大批亡魂往那里送。”白姐的话
证实了我的猜测。夭寿啊,我居然和背骨仔搭同一部公务车。
黑哥说,紫衣家里的坛叫做“镇魂坛”。狂鬼规定,想跟八仙交易,就得亡魂安进坛里再
献上,一坛一魂,没得唬弄。也就是说,我看到的不只是坛,而是成千上百无故被囚禁的
亡魂。
“哔哔!”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件引魂任务。唉,刚知道这种事,实在没啥心情工作
,但至少,可以避免这条亡魂被狂鬼占为己有。
“所以……内鬼是谁?”我呆呆问道。
白姐一脸深思没有回答。
啊!那人事令不是十殿阎王共同决定的吗?秦广王、楚江王、阎罗天子、转轮王、泰山王
……我的脑海里轮番跑过每个阎王的脸孔。怎么可能……?
引渡人日记 day 127 堂堂男儿要出征
黑哥白姐坐在我身后,我完全不敢乱动,坐姿跟平常的鸟嘴一样直挺挺。压力有够大,居
然跟他们两个出来引魂。
都是鸟嘴啦,好不容易有任务上门,他却发烧兼烙赛,黑哥白姐知道了,竟然说要跟我去
。
“反正闲著也是闲著,再说,若你一人遇到八仙如何应付得来?”黑哥说得振振有词,我
完全无法反驳。
所以,他们这两尊就跟着我搭公务车。
途中有些其他组的引渡人上了车,一看到黑哥白姐,眼神立刻飘开假装不认识;有一两个
还算有良心的,远远的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
“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换人管不过几天而已,就不认识老长官了?”黑哥失望地小声
说道。
“一无所有的人才讲情份。就像我们。”白姐噗哧笑了,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
我挪挪屁股,将胸膛挺得更高,腰杆打得更直。我要这些背骨仔知道,黑哥白姐不是没有
人。
到站了。我们三个起身准备下车,没有人向我们道再见。他们全各自望着窗外,或者低头
看手机,没人愿意对上我们的眼神。
“哎哟,黑白长官,好久不见呀!打从你们升官后,就没再搭过车啦!算起来也有两百多
年喽!”临下车前,断臂司机热情招呼。
“可不是吗?多亏司机大哥还记得我俩。”白姐微微欠身,微微一笑。
有时我实在不喜欢到人多车多的地方,但没办法,今天引魂地点就在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
,对象是个车祸意外当场身亡的男子。
鸟嘴不在,我校长兼撞钟,站在十字路口中央,边敲勾魂钵边唱安魂曲。来来去去的汽车
机车一次又一次穿过我的身体,白姐表情严肃轻轻摇著羽扇,像在监督我哪里不及格。
我的脚感觉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猛催油门的引擎声。来了。我深呼吸,安魂曲
愈唱愈大声,五、四、三、二、一。
“碰!!”连煞车都来不及,一辆黑色轿车擦撞到旁边窜出来的休旅车,车头打滑原地转
了两圈,又往红绿灯冲撞过去。灯杆都给撞歪,黑色轿车头凹陷成压坏的海绵蛋糕,引擎
盖打开了,噗噗冒着白烟。
休旅车驾驶开门走了出来,一拐一拐。红绿灯灯号乱跳,交通乱成一团,尖叫声、呼喊声
、喇叭声谁也不让谁。
我走到黑色轿车边敲敲窗,满脸是血的平头男子直接穿过车门下了车,他的胸腹破洞,两
只腿膝盖往内,脚尖却朝外站着。
唉,撞成这样。也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八字注定。
交警很快地到了现场,挥着指挥棒疏通车辆,打结如毛线球的十字路口这才稍微畅通一点
,至少不会四方来车卡在正中央动弹不得。
远远看见黑哥站在店家屋簷下,边喝着椰子水边对我竖起大拇指。幸好,这次自己出任务
没有啥差错。我唱诵完最后一句歌词,打开黑伞准备收魂。
“吱––碰!!碰!!”
忽然好几声撞击声炸开,两旁交警挥着指挥棒,一个向右,一个向左,误导车辆互撞。除
了原先的黑色轿车与银色休旅车,十字路口又多了好几辆撞成一团的车。
哭夭,这交警到底在干嘛?!不赶快阻止,会有更多车追撞上来啊!
我冲到其中一个交警面前,赫然发现他有着一张绿色的脸,笑瞇了眼,乐呵呵地说:
“好多车祸唷!好开心、好好玩!”
不对!我心凉了半截,再往另一边看去,另一个黄脸交警紧皱眉头,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
,吼著:“可恶!都撞成一团了!看了就气!!”
十字马路泛著七彩浊光,我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爬到头顶。
原本站得远远的黑哥白姐,正往我这腾空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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