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诡跟禹安一行人站在会场外面,跟其他观众一起目送救护车离开。
看电影这件事,应该是追求刺激跟享受感官震撼的娱乐之旅,但现在每个离场观众脸上的
表情却像是经历一场灾难般,满是担忧跟惊吓。
当救护车的警示灯消失在街道转角后,禹安突然问:“简诡老师,刚刚在台上所发生的事
情……跟你画出来的东西有关系吗?”
一听到禹安的问题,薇蓉跟李墨都吓了一跳,因为她们都知道简诡的能力,除非有感应到
不详的东西,不然简诡是画不出东西来的。
“简诡老师,你刚刚有画画?”“画了什么啊?”
简诡将手伸进口袋中,用指尖捏著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图画,并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他们四人的身边挤满了正要离开会场的观众,还有一些正在帮忙疏导人潮的工作人员,众
人的声音又吵又乱,实在不适合谈论事情。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再说吧。”简诡说完后,开始带着禹安她们转移阵地。
一行人在隔壁街找到一间24小时营业的连锁咖啡店后,才终于有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可以
坐下来讨论座谈会上所发生的事。
在事发当时,那四名演员透过嘴型向简诡传达完那四句话后,四人就直接从椅子上摔落下
来,失去了意识。
在那一瞬间,整个会场的时间停止了整整三秒,因为每个人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第五秒后,才有几个医护人员冲上台,并马上通知了救护车,观众席中也传出惊慌的
讨论声,有好几个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救护车到场后,主办单位也宣布特映会活动紧急结束,并对刚才所造成的恐慌致歉。
那四名演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目前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来参加特映会的网红、
影评跟其他媒体人绝对会在这件事上大作文章。
在特映会被迫中止后,简诡曾经想上台接近浩淼,但现场实在太乱,坐在后面的他根本无
法穿越前面的人墙,只能眼睁睁看着浩淼在工作人员的陪伴之下离场。
“这张图是我在他们四人昏倒之前所画的,妳们先看看。”简诡把口袋里的画放到桌上,
禹安等人看到纸上的图画后,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气,画中所出现的陌生中年男女以及男
孩女孩,都让她们直接联想到了电影剧情。
禹安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演员们会那样直接昏倒,是因为他们被附身了
吗?”
“是不是附身还很难说,其实……在跟导演见面的那一天,我的能力就有稍微感觉到不对
劲了,但当时的感觉只有一下子而已,我还以为是弄错了,但现在可以肯定了。”简诡盯
著画中那四张陌生的脸孔,说:“《囚徒一家》绝对不是一部单纯的电影,浩淼在剧本的
起源上一定隐瞒了什么。”
三个女孩可不是第一天认识简诡,她们马上从简诡的话中猜到了他的意图。
“简诡老师……你打算把自己牵扯进去吗?”李墨问。
“这件事其实跟你没有关系的。”薇蓉说。
“老师你当初并没有答应跟导演合作吧?这部电影的问题并不是你的责任。”禹安。
简诡当然知道其他人在担心什么,有好几次,当他决定干涉其他事件时,往往都害自己陷
入危险之中,这点简诡自己心知肚明。
但他实在无法忽视自己笔下创造出的画面,因为在异数能力的创作下,并没有为了纯欣赏
而创作的作品。
异数家的每一个作品,都代表着人心的恶意,以及曾经发生过的悲剧。
坐视悲剧发生而不去揭发制裁,这种行为就跟凶手没两样,也辜负了自身异数的能力。
因此,简诡早已做出了决定。
“我知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但如果在这部电影的背后有无辜者的鲜血的话,那我就无法
置之不理,至少我希望浩淼能告诉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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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简诡在书桌上找到了浩淼的名片,他将名片上的号码输入手机,然后拨出。
虽然现在时间已近凌晨,但依电影人的生活作息来看,浩淼应该不会这么早睡。
如简诡所料,浩淼很快就接起电话,得知来电者是简诡后,浩淼马上因为座谈会的突发状
况造成惊吓而跟简诡道歉。
“演员们的情况如何了?我跟学生们都很担心。”简诡问。
“他们四位目前都清醒了,意识非常清楚,不过要等医院那边做进一步的检查后才能知道
详细结果,目前推测可能是过度疲劳啦……你也知道的,演员每天的行程跟工作量其实比
外界所想的还要繁重。”
四个人都因为过度疲劳而同时昏倒?简诡本来以为浩淼会编一个更像样的理由来解释的。
“演员们没事就好,不过我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简诡在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上都加重了
力道,问:“这个问题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问过了,但现在我想再确认一次……
这部电影的剧本内容,是你自己虚构创作的?还是由真实的家庭故事改编的?”
浩淼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陷入短暂的沉默。或许他的脑中正在想,简诡为何会反
覆问这个问题?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最后,浩淼仍选择了他最初的回答:“剧本是由我创作的。”
“浩淼,我希望这是你最诚实的回答,如果你说的不是实话……那你的问题可就大了。”
“谢谢简老师你为我担心,但现在电影已经要上映了,剧本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问题,票房
才是我最在意的。”
“听着,如果你不诚实面对座谈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只怕票房数字还没出来,你的导演生
涯就完了。”简诡毫不客气地说。
“简老师,你用的句子怎么让我感觉你正在威胁我?”浩淼也还击。
“这不是威胁,而是我发自内心的提醒。”简诡说:“同样身为创作者,我们都应该诚实
面对自己的作品。”
浩淼没有再回话,但简诡可以在话筒中听到浩淼因为紧张而嘴唇干燥、用舌尖在舔嘴唇的
声音。
简诡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让浩淼产生动摇,只要再往前推一点点,就能让浩淼说出实情。
但就在简诡想要继续往下说时,浩淼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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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的囚徒一家,五张票,谢谢。”山斌将手肘靠在电影院的售票柜台上,抬头看着柜
台上方的餐点菜单,然后转头问:“喂!你们想要吃什么?”
在山斌身后站着的,是四名篮球队的学弟,他们一一充满活力地回复:“学长,我要吉拿
棒!”“我也要!”“我现在有点饿说,我要吃热狗堡!”“我也是,热狗堡加一。”
柜台出餐的速度十分俐落,没一会儿,山斌跟学弟已经拿到各自的电影票跟餐点,进入影
厅等待电影开演了。
今天是囚徒一家首映的日子,而山斌跟学弟们在上午刚好没课,便决定一大早来看第一场
。
看早场的好处就是人潮比较少,整间影厅现在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其他座位的观众加起
来也差不多二十个人左右而已。
在电影开始前的空闲时段,学弟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享用餐点,酥脆的吉拿棒跟柔软多
汁的热狗堡各自发出不同的声响。
吃著吃著,学弟们也开始闲聊起关于《囚徒一家》的八卦。
“你们有看到那则新闻吗?在特映会的时候,男女主角跟配角好像一起昏倒耶。”
“我知道啊,有人说是因为卡到阴了,因为剧组有到真的废墟去取景拍摄,而演员又入戏
太深,所以从那边带了不好的东西回来,经纪公司好像还找法师来帮忙驱邪的样子。”
“哇靠,这样我们看完这部电影以后,会不会也跟着卡到阴啊?”
“不会这么猛吧?”
“可是也有人说,那些演员是为了加强这部电影在宣传上的恐怖气氛,才假装昏倒的不是
吗?”
“可是听说在现场闹得很大耶,救护车都来了,应该不是假装的吧?”
学弟们议论纷纷,山斌则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这些关于《囚徒一家》的八卦,山斌当然也听过,而特映会上的突发事故,他也听禹安亲
口描述过,当演员在台上昏倒的时候,现场真的是大乱,应该不是宣传的噱头。
但对务实的山斌来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八卦的真假,他只关心电影的剧情跟质感,毕竟
一个观众之所以会掏钱买票进电影院,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因为那些花边新闻,而是因为他
们被这部电影的剧情所吸引,才愿意花钱支持的。
影厅的灯光转暗,萤幕亮起,商业广告跟强档预告片开始接连播放。
最后一部预告片播完,制片商的商标气势磅礡地出现在萤幕上,代表正片马上就要开始了
。
山斌开始在座位上调整坐姿,他把双手放在大腿上,中指指尖对齐膝盖,姿势就跟刚入伍
的新兵一样标准,山斌认为这样的坐姿可以帮他集中精神,让他整个人更投入在电影的细
节里。
在来看这部电影之前,山斌已经在网络上做过功课,在不透漏剧情的前提之下看过好几个
影评参加特映会后的心得。
许多影评都提到,电影开场的音乐会带给观众很大的压迫感。
而现在的山斌则在座位上蓄势待发,准备迎接那些影评所说的,沉重压迫的开场乐。
但喇叭中却没有传出任何音乐。
萤幕上先是一阵跳动,接着像幻灯片般跳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画质的全家福沙龙照,粗糙的画质让人感觉照片的年代久远,但照片中的人
所穿的服装却又非常现代,可能是最近十年内才拍的照片。
照片的正中央坐着中年的父亲跟母亲,旁边站着两名看起来不到十岁的男孩跟女孩,还有
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站在父亲旁边,五人的身上都穿着像是租来的高级礼服。
诡异的是,照片中多数人的脸孔都清晰可见,只有青年的脸像画坏的水彩般一片模糊,整
张照片的风格让山斌联想到最近刚推出的一套国产恐怖游戏。
萤幕上出现这张照片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因为照片停留在萤幕上的时间实在太久,观众开始低语:“这是电影的一部份吗?”“是
不是当机了?”
“学长,这部电影的开场也未免太奇怪了吧。”坐在山斌旁边的学弟也说。
山斌没有回话,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电影的画面,在他所看过的影评中,没有任何人提到
这张诡异的照片,如果电影的开场如此特殊,那些影评不可能会漏掉的。
“啊!眼睛有在动!”有个观众突然惊呼。
这声惊呼让其他人注意到,这张照片并不是静止不动的。
照片中除了面部模糊的青年之外,父母及那两个小孩的眼睛就像是在观众席中寻找什么东
西似的,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以及各种方向快速转动着。
如此诡异的画面让影厅中的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恶寒,不管这是不是电影中该有的画面,但
它确实达到了使人不舒服的目的。
就在山斌感觉自己快要因为那些疯狂转动的眼珠而抓狂时,萤幕总算被关掉了,一名电影
院的工作人员从侧边通道走出来,说道:“各位观众不好意思,我们设备上出了一点问题
,需要一点时间来修复,请各位在位置上稍待一下……”
“呿!我就知道!”“我还在想说这什么画面嘛,装神弄鬼的……”观众席中传来类似的
抱怨声。
但这真的只是单纯的设备问题吗?山斌很怀疑,毕竟刚刚那诡异的照片实在太刻意了,明
显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众人在座位上枯等了一段时间后,迟迟没有等到电影开始。
最后,山斌一行人并没有成功看到《囚徒一家》,电影院以设备严重故障的原因退回了票
钱,取消了今天的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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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诚实面对座谈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只怕票房数字还没出来,你的导演生涯就完
了。”
简诡对浩淼说的这句话成真了。
《囚徒一家》首映的前三天,各家电影院都传出灾情。
照理说,一部电影在正式上映之前,各家电影院的放映师都会先试片,检查过字幕、焦距
、音效等等,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可以放片。
但在这三天,许多电影院在播放《囚徒一家》时都遭遇到不明的设备问题,无法顺利播放
电影。
有人遇到的情形是连放都不能放,直接黑画面的,也有不少人的情形是跟山斌一样,萤幕
上跳出一张跟电影毫不相干、而且让人感到不适的全家福照片,不管放映师怎么努力检查
,就是找不出故障的原因。
三天后,官方宣布《囚徒一家》提前下档,这部电影短短上映三天,只有少数幸运的观众
没有遇到设备故障的问题,成功把电影从头看到尾。
下档的消息发布后,《囚徒一家》在网络上的讨论度瞬间暴涨。
在事发之前,《囚徒一家》对多数的网友来说只是一般的恐怖电影,讨论度普普。
但匆匆下档后,反而更多人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去碰运气看这部电影,因为之后可能再也没
机会看到了。
这道理就跟一些稀有电影一样,这些电影可能因为是大烂片、或是碰触敏感议题等等各种
奇怪的原因而从市面上消失,却变成影迷眼中的珍品。
上映后的灾情,加上特映会所发生的演员昏倒事件,都让各家媒体有机会大展文笔,写出
一篇又一篇的臆测文章。
目前媒体的风向普遍都认为剧组在废墟中取景拍摄时招惹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接连影响
到演员的体质以及电影的播放情形。
总而言之,就是这部电影已经被“污染”了。
只是“污染源”到底是什么,就算媒体写得再天花乱坠,还是没人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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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诡在家中用电脑浏览著跟《囚徒一家》相关的文章,不过他只看了几篇就看不下去了,
因为那些所谓的专栏作家所写的内容根本比三流小说还要糟糕,为了要解释电影的“污染
源”,甚至把演员跟导演的前世都搬出来写了。
但简诡认为,“污染源”跟浩淼的剧本绝对脱不了关系。
在《囚徒一家》下档后,浩淼就从未在镜头前露面,也没有针对电影的问题做出任何解释
,整个人宛如人间蒸发,行踪成谜。
就在简诡准备关掉网络页面时,一篇新增的贴文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有网友在电影院拍摄到的,出现在萤幕上的那张全家福的照片。
照片中,除了面部模糊的青年之外,那对中年的父母、以及两个小孩的脸孔都非常清楚。
简诡拿起他在特映会上所画的图作比对,毫无疑问是同一家人。
他们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何在照片中只有青年的脸是模糊的?简诡目前还不知道答
案,但已经有几种可能的推测了。
这一家人,可能就是《囚徒一家》中的家庭,那位青年就是电影中被囚禁的大儿子。
浩淼透过某种管道得知了他们的故事,并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改编成剧本,所以才惹出这
么多麻烦。
更让简诡在意的,是这家人在特映会上留下的那四句话。
“他在说谎。”
“真相不是那样。”
“囚徒一家没有被烧毁。”
“他仍然存在着。”
这四句话中提到了两个“他”,指的是浩淼吗?或是照片中的青年?
简诡隐约可以猜到事实,但却又感觉真相离他好远好远。
关掉电脑后,简诡桌上的手机像算准时刻般响起。
简诡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先是小声地唸了一句“也该是时候了吧”,然后接起了电话。
“你终于打算诚实面对了吗?”简诡对着电话另一端的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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