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终究还是人
巨大的地洞里,唯一的光来自雪瞳眼前自称是母亲的这个女人的胸口,那颗闪烁绿光的心脏。
雪瞳的热泪,很快转变为冰冷的疑惧。
“妈?”雪瞳纵然有再多疑虑,她最在乎的终究是此人的真伪。在这里,遇见妖怪的机率接近百分之百。
“小瞳,”艾芸说:“是我,没错。”她停顿了一会,继续说:“但我确实也是妖怪。”艾芸似乎看穿了雪瞳心中的疑问。
“……”
“妳可能不记得了。”艾芸说:“但为了妳,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我的生命去交换...就像当年,我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带妳离开这个妖怪世界一样。”
绿光明显越发帜亮。
雪瞳这才发现,艾芸的右手完全特化成由树根交错包覆的一个巨大茧蛹,但仍能透过缝隙勉强认出,里面包覆著的夜瞳。
艾芸察觉到雪瞳的惊讶,说:“我不会伤害她,只是怕她乱来。好歹,她也是我的女儿...也是救活我们的‘母亲’...”
雪瞳疑惑万分,她才刚开始有点相信夜瞳可能是自己的姐妹,怎么又突然变成母亲了?眼前的人不才是她的母亲吗?
“我一开始也很讶异,”艾芸说:“当年,你父亲以为我死了。为了救我,他选择了树葬。然而当时我根本就没死透,树葬失败后我产下了妳跟早已胎死腹中的夜瞳,‘那个东西’便趁机寄生到死胎的夜瞳身上。”
“那个东西?”
“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称呼它。那个东西就是本来要寄生在我身上的树妖,”艾芸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树葬之后,我会觉得它像是赐予我生命的母亲,似乎它并不是真的完全脱离我的身体,而是有某些东西留了下来。”艾芸轻举特化成树根状的手臂,苦笑。
“或许当时,我虽然还没死,却也应该快死了吧?”艾芸说:“它的能力修补了我身体的损伤,也将一部份生命力给了...我们...”
“所以,我们才得以活下来吗?”雪瞳说。
艾芸浅笑。
“总之,我先带妳离开这里吧!”艾芸说:“刚刚的爆炸,只是失控的开始。”
雪瞳有同样的不安,但也不知道从何问起,瞥眼看见被包裹着的夜瞳,竟流露些许关心,脱口问:“那她呢?妳要带她去哪?”
“总不能把她丢在这里,怪物随时会回来,难保不会想要趁机抢夺她的身体。”艾芸说:“况且,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她。”
雪瞳小声地应和:“我也是...”想到慕天,她心中漂浮一丝酸楚。
“我们走吧!”艾芸说完另一只手便特化成无数细小树枝,轻柔地将雪瞳托起。
转眼间雪瞳已被树枝做的茧所包覆,她在茧中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度,仿佛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之中,全然地放松,身心灵得到了久违的解放。
她们在宛如宇宙的黑暗洞窟中快速移动,艾芸胸口的微光画出一道犹如极光般稍纵即逝的舞动。
雪瞳透过树枝间隙,看见妹妹夜瞳睡在另一个温暖的茧中,纯真无邪的脸庞,似乎正沈浸在美妙的梦境,对雪瞳来说,心里某块遗失的记忆,悄悄地被拼凑起来。
***
李克洋才刚放下电话,警局办公室大门立刻被撞开,紧跟着大批特种武装部队迅速鱼贯冲入,所有士兵全副武装、荷枪实弹,脸上涂满漆黑的迷彩,就连制服也是清一色的黑。
警局内的所有人一时皆被突如其来的气势震聂住,全部凝结在上一动的动作上,眼睛紧紧盯着这批不速之客。
训练有素的武装士兵很快便占据室内重要的角落,不发一语眼神锐利地转动扫视,此时如果有任何人想反抗,肯定在还没有动手前就会被压制了。
可以明显看出他们隔离出一条路,从门口直达李克洋的位置。
没有人敢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现场安静得只剩下通讯设备发出的嘈杂。
‘咚。咚。’低沈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规律间隔地发出。像是有人刻意用木头敲击地板的声音。
这间办公室位在警局的二楼,声音越来越靠近,听起来似乎又有人正在上楼。
一个佝偻老头,同样一身黑,眼戴墨镜出现在门口,所有士兵立刻站直身体,后脚跟军靴碰触撞击,发出整齐的撼人声响。
“你们到底是谁?”刚刚讯问李克洋的员警耐不住性子提问。现场在有人发声后,也跟着窸窣交谈起来。
‘蹦!’一声枪响将天花板炸开一个窟窿。开枪的是刚刚带头冲进来的特种兵。他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也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黑衣老人不为所动,悠哉地朝着李克洋走去。‘咚。咚。’的声音,随着老人移动持续发生,声音似乎就来自于他的步伐,是要多用力走路才会发出这般的声响?
“小鬼,”老人说:“你中头彩了。”老人脱下墨镜,眼中瞳孔闪烁着绿色光芒。
“你是...”李克洋惊恐地说不出话,他不敢相信他心中的怀疑。
“没错喔!”老人裂嘴而笑,弯腰贴近到李克洋耳边,轻声说:“我是树妖。”
***
不知何时森林里已下过一场雪,地面被铺上一层轻薄如绢纸的积雪。
吕东亭一行人停留在森林里一处较为空旷平坦的地方,他们的周围被一般的黄色火焰包覆,数支燃油火把就插在附近地上,围出一个圈将处在中央的四人照得通亮。火光带来的温度,让林飞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积雪逐渐因热度融退,在静谧的森林中,发出窸窣的轻响。
林飞将木桩一头放下,阿翔与若晴随之滑落一端,两人紧紧相依。吕东亭仍执木桩一端毫不客气一脚踩在若晴肩膀上。
‘唰!’吕东亭熟练俐落地将木桩从阿翔与若晴身体中抽出,他们两人随之瘫软在地,点点暗绿色的血液在雪造的绢纸上晕染开来,溶出一个个不规则的窟窿,同时散发著阵阵腐臭。
林飞觉得有点恶心,侧身干呕一声。
吕东亭随手将木桩插入土里,静静地观察躺着的两人。
没多久,躺在地上的两人开始抽蓄抖动,胸口与腹部之间的伤口同时开始愈合,转眼间已经恢复出原本的皮肤,就好像从来没受过伤一般。两个人不再颤抖,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这里是血木村的范围,你们不会被怪物控制。”吕东亭对着阿翔与若晴说:“起来吧!不用装了。”
林飞本想过去查看两人,听完吕东亭的话赶紧跳了开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哼,”阿翔睁开眼睛:“狡猾的猎人。”说完便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看似流畅,却仍有许多不协调的顿点,想来终究还是靠着树妖的能力在运作,但也可能是刚寄生不久,因为若晴起身时的动作几乎就跟一般人无异了。
“大叔,”林飞略带抖音:“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只要在村子里,被寄生的人就只是单纯的‘人’。”吕东亭刻意强调‘人’这个字,接着又补上:“而且他们怕火,真正的火。”
确实,阿翔与若晴醒来后就只站在原地,这里刚好是离周围火把围出的中心点,显然真实火焰给他们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
“大叔,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报仇?”若晴一开口就是这样没来由的一句,但她的眼角竟噙著泪水,呼之欲坠。
“没错!我要杀了李克洋!”阿翔说。
吕东亭走向若晴:“尽管妳现在是因为树妖而复活,但只要妳仍保有记忆与自我意识,那妳就还是一个人类,我们也算认识几年了,我不能让妳做错事,因为你们都还有变回‘人’的希望。”
“真的吗?!”阿翔反应比若晴还要激动。
“老实说,这也还只是我的猜想。”吕东亭说:“但我好像就是知道有希望,仿佛...仿佛...我曾亲眼看过...”
吕东亭说著说著却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头痛,似乎要阻止他想起某些记忆,他双手用力抵压住太阳穴,好像一旦放开手,他的头就会立刻爆炸。
“大叔,你没事吧?”林飞上前关心。阿翔与若晴同样不知所措。
吕东亭感觉到眼前一黑,重心不稳退后数步,林飞赶紧搀扶住他,让他倚靠在木桩上缓缓瘫软坐下。他感觉到意识逐渐模糊,就在要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却看见一只清晰的树妖来到他面前,那不是寄生在人身上的树妖,而是以树妖的原貌出现。这只树妖似乎有自我意识,型态也貌似人类四肢,牠带着一片板状的树皮,上面刻着:“谢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