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我对你有信心!”经过忙碌的一天,紧张万分地等到晚上
九点,点燃请神香,我躺在床上双手交握胸口祈祷著。
这回我多了点信心,最近开始安分的死阿宅或许会因为要巩固地盘
,在小厉鬼兄妹来犯时出现和他们对打!千万不要小看宅男的怨灵
,这是我最近一段人生的痛切了悟。
我又没收藏什么限定模型,顶多就……偷藏几本激H的日文同人志
打打牙祭,唉呦!我是说这个宅鬼盯上我的住处根本没道理!要说
地段更好的房子,附近别墅型农舍一堆,干嘛和我挤这透天老厝!
一心想请土地公现身应该很难睡着,但之前那种奇异晕眩又笼罩而
来,转眼意识模糊。
大雾弥漫,原本我方向感就很差,走没几步路,雾里晃荡著一点腥
红亮光,我不由自主朝红光前进。
收到请神香后,我开始认真留意大师真实身分和他来到宜兰的可能
原因,后来才上网查到宜兰有间很有名的道教庙宇“三清宫”,就
在骑机车不到半小时的梅花湖旁边山上,顿时我有点无言,敝人从
小到大不问世事到一种境界。
我打电话去问过三清宫的职员,对方却说没看过三先生那样的高人
来参拜,也可能是职员没留意到香客出入情况,我开始觉得一切不
太偶然,要不是遇到三先生我现在早就崩溃了。
连我家附近的庙也拜,大师可能是进香控也说不定。
即将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土地公,我难掩兴奋,这是民俗学的示现,
台湾版《百鬼夜行抄》,我终于可以把这些日子来的晦气一股脑儿
吐尽!
那是土地庙的烛光吧?接触另一个世界的神明这种事情让我感觉很
毛,但总比束手待毙要好。
我加速朝土地公庙奔跑,但怎么跑红光总是不见缩短,我的救命明
灯,别走啊!
脚下被人一扯,我抱头往前打了个滚,都是被死阿宅训练出来的防
守习惯。
“混蛋!”我想抽回小腿,却闻到熟悉刺鼻的臭味,小腿那片溼黏
……
浏海要干不干被体液黏成块状,眼球翻成鸭蛋状,才有点起色的宅
鬼又恢复初期症状,用力抓着我的脚踝不放。
“放开!你放开啊!”我狂甩掉死阿宅的臭手又扭身朝红光求救:
“土地爷爷救我啊!”
“白痴!”
我一愣,他在骂我?
“你才是神经病!”先回骂再说!
“猪头妹!”
“你!你变态!”
季晓南,妳几岁了?现在是和死阿宅对骂的时候吗?
虽然说是鬼,但实际被摸到时我的感觉就和遇到痴汉没两样,我尖
叫死命挣脱,拔腿就跑!红光忽远忽近飘动,我忘了身在何方,只
想着不能被后面那只现在企图对我不轨的变态宅鬼缠上!
“给我追、追到了吧?”不知何时跑进浅水里,我抬起溼漉漉的脚
,红光边缘浮出许多细碎白晕,高度虽像是小庙,却渐渐分化成两
个牵着手的影子。
胸口顿时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我踉跄止住脚步。
“为什么……”明明大师说那是请土地公入梦的薰香,是可以和另
一层次的神明沟通的管道,为什么我却回到开启一切的噩梦中?
小男孩的鬼魅不像前几次急着发动攻击,那张陶瓷娃娃脸蛋蓦然转
了一百八十度,直直看了过来,颈骨一定已经断了。
年幼的厉鬼视线一低,我看见他前方水面下载浮载沈的人,那张脸
却是──
“阿芳!”我不顾小厉鬼兄妹就在眼前,扑过去要拉阿芳的手,脚
下一个踏空,水深忽然淹过了胸口,我死命扑腾在水中移动抓住了
阿芳肩膀。
雪白赤裸的女体在黑水中散发莹光,小男孩与妹妹同时狞笑,嘴唇
无声开合,说著“妈妈”的发音。
朋友光溜溜的身体摸起来像条鱼,又冷又滑,我打了个哆嗦。
“阿芳!醒醒啊!”什么时候她也成了目标?
直到那通同学会电话通知之前,我与阿芳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大
四时我忙着准备毕业展,之后根本是在老家宅得天昏地暗。虽然认
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有多熟,她还是我唯一的老朋友。
“阿芳!李芬芳!妳昏屁啊!我不会打水换气啊!快点别装死了!
”
为何我会连认识的人可能被鬼兄妹盯上的事情都没察觉?为何我会
听电话里的声音还是熟悉的三八活泼就懒得去多关心招呼?明明有
这么多线索暗示我已经不是局外人──为什么自己的事也就算了,
连对别人……我还是这么无能?
湖水灌入气管,剧烈刺痛夺走我的思考能力,连梦里也会溺死人?
被一道力量狠狠拉起,头部终于露出水面,耳朵雷鸣不已。
沙哑模糊的声音响起:“那不是水,是执念啊!笨蛋!”
死阿宅?他又救了我,还对我说话?
我泪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用力眨了几下睫毛。
“阿芳!”顾不上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我连忙用力将阿芳的上半身
也拉出水面。
可她倏然张开眼睛看着我,角质化的混浊瞳孔就像那些恶鬼一样,
双手化为水蛇缠上我的脖子恶狠狠收紧。
我的国中同学,李芬芳,我不知道她的家庭状况,异性交往,工作
情形或者现在的住址,只是以前国中时她和我很要好,要好到甚至
帮我送了封情书给那时被全年级女生暗恋的班长,一起走过当时对
我而言很不堪的晦涩青春,然后我们很自然地分道扬镳,连话题都
保持在安全的八卦闲聊,不再真正交心。
仿佛和阿芳接触也会连接到国中那段惊弓之鸟的可怕过去,导致我
对她常常应付了事,现在阿芳的脸却冒出微笑女尸令人反胃的笑容
。
“不!”翻身摔下床铺,脸直接撞上磁砖,整个人瘫在地面,我缓
慢地爬回床上,床头柜上摆放的香塔燃尽,剩下焦黑残渣。
“与其说没有用,应该是相反地太有效了,三先生!”我对着天花
板怒吼,结果只有几粒灰尘回应我,大师搞不好不小心寄成请“鬼
”香,毕竟那时我一直怀疑他根本没睡醒! 。
现在不是质疑召请土地公失败的事情了!手机!我得赶快打电话给
阿芳确定她没事!
“快点接……”该死的!响了半分钟还是不通!
正准备不择手段在凌晨三点把小武哥从被窝里挖起来时,我不小心
重新拨打阿芳的号码,居然有人接了?
“阿芳妳没事吧?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妳现在马上把房门锁
好,千万不要去厕所或接近有水的地方!”
‘小南?是妳吗?半夜发什么神经?还打这么多通!要不是我刚好
起来喝水无聊开机看看短信……妳找我这么急到底是怎样?’
人还在,我松了口气,表示刚刚是预知梦吗?我应该没伟大到能制
造那种东西吧?
“别问了,照我刚刚说的去做啦!”我坐在床边心烦意乱,刚刚摔
到的地方大概瘀青了。
‘半夜打过来,没头没尾的,玩我啊!妳小南平常一通电话也不打
,现在这样子不说清楚我就飙到南方澳给妳看!’
我咧!都忘了她以前在班上是最会和男生起冲突的烈女,烈火燃烧
的机车女!
“妳知道最近发生在我们这的头条命案吧?我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
‘靠夭!妳现在是在咒我喔?’
“没啦!啊我就真的很不放心。”头又更痛了。
‘妳才是吧?那些命案不都在妳住处附近?季小姐,半夜三更打来
警告我真的有好笑到。’话是这么说,阿芳的口气放柔了。
“对了,之前妳有交过男朋友吗?”我不敢质问阿芳关于堕胎的隐
私问题,但明显她才是厉鬼兄妹的目标,我则是那颗挡路的石头,
但我真的在梦里把那两只小鬼拦下来不让他们对阿芳或其他人下手
?隐隐约约觉得有这种可能,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难道我有超能力
?
‘要妳鸡婆!’阿芳挂断了。
对,她不住在罗东,至少还隔着一条兰阳溪呢!我又巴了自己一下
,前两件命案受害者还是从一南一北的外县市来游玩的旅客,我放
心个鬼!
第一次检验大师实力就惨遭滑铁卢的当下,小武哥曾经被操控过,
总不能要他拿着手枪神经兮兮地不管工作,跟在阿芳附近看到鬼影
就乱射,现在请神香也用完了,只剩下一个潜在有效求救对象。
打开“伤心坟场”,我忍下求助卑鄙仇敌的悲愤在讣闻看板(伤心
坟场的迷你网志功能)上写了一篇加密留言,对象是邪魅的墓园管
理人。
鬼魂应该和电脑网络讯号同质性较高吧?我不确定地想,按下发送
后,希望镰刀NPC有点反应,反正死阿宅现在一定躲在哪个角落偷
看我的讯息。
但他大哥架子高得很,除非心情好主动跟我说话,否则我怎么问死
阿宅他都只会变本加厉整回来,说不定我能用电脑和死阿宅沟通?
至少透过文字表现可以避免语气上压抑不住的杀意。
墓园管理人跩跩地看着远方,真想拿着挖坟用的铲子往他身上砍,
亏我以前还很喜欢这个帅帅的NPC,被死阿宅用来当变身形象后,
连带看到墓园管理人就一肚子火。
但是,他真的从被附身的赵奉武身上赶出小厉鬼,还一次逼退两只
,可以肯定一号宅鬼至少有保护活人不被小厉鬼兄妹操控去死的能
力。
TO 墓园管理人:你在看吗?有事拜托,帮我保护阿芳,你想要哪
种游戏卡通漫画轻小说周边纪念品我去买来烧给你!
画面继续沉默。
“哈哈哈……不理我吗?”嘴角滚出冷笑,我睁著充满血丝的眼睛
,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像个绝望的赌徒往上加码。
TO 墓园管理人:不然你自己说想要什么,我想办法帮你弄来就是
了!你不是想霸占我家过著舒舒服服的日子吗?死人买东西不太方
便吧?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之久,我决定放弃时,画面有了闪动。
墓园管理人:小胖妹,去帮我申请一个伤心坟场新帐号,买一千块
新坟地,再存五万“死币”进去,剩下的我自会处理。
“啪嚓!”依稀出现某种物品断掉的声音,我回过神来一看,才发
现是我在将键盘高举过头的同时把连接线给扯开了。
要知道,伤心坟场官方给新手免费试玩的坟地只有六块而已,游戏
里好一点的服务都要用死币购买,透过节日和活动赠送拿的死币数
量微乎其微,包括买坟地在内,直接用新台币储值比较快,还没有
购买上限,但死币与新台币是一比一啊!
这种狮子大开口我还不如去找别的道士!
冷静下来,小南,砸了萤幕也于事无补,只是又多一笔开销。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找其他道士法师不见得有效,当中浪费的时间
足够让厉鬼兄妹下毒手,就算道士能收鬼,不表示他们能保护好活
人,阿芳貌似也不可能乖乖配合。
像死阿宅这种黑社会,心肠黑归黑,手段貌似很有效。
“我真的没钱了!”死阿宅开出的价码远远超过我能支付的范畴。
他根本不想帮我,只是想看我丢脸的样子。
又冷又累,我站起来退了几步,猛然倒入床上,像条被拉出水面的
鱼,沉重的脑袋空白一片,就这样张着眼睛不敢休息,深怕那对鬼
小孩在梦中吓我不够,又来个闪袭战。
最早进驻我家的那只死阿宅,比起杀人来说,玩弄更像是他的恶趣
味,可能是人杀人的案例天天都有得看,变成鬼以后会想干些生前
只敢用想的坏事吧?虐待型比权力型要更变态!我干麻无聊到去分
析一只鬼的犯罪心理?
这时死阿宅以坐姿飘浮,足尖正好点在电脑萤幕上,半边身体隐没
在窗户内。
心跳扑通扑通变快,我本能地伸手去摸床垫旁的球棒,那只鬼又幻
化成白衬衫美人,半勾著笑双手环胸。
谨记,谈判需要的是冷静、冷静!
“可不可以分期付款?顶多第一次我先帮你买两百块坟地,而且你
也要经验值才能开发坟地,两百块就够你挖很久了,死币我也会帮
你存一些。”我试探地问。死阿宅半歪著头,仿佛还在拿乔,我已
经赌上下个月快全部的薪水了。
“看到红色的东西就想追,妳是牛吗?”
“我警告你,想打架的话交易作废!”我忍不住抡起拳头。
“比起妳的朋友,那两个还比较想做掉妳。”
“那又怎样!我、我会想办法!”反正我一定还要去麻烦大师,问
明白请神香出了什么问题,如果鬼打鬼可以约分整除,那我就不用
期待土地公的神力了!要我相信这家伙,我宁愿依靠大师!
“哼哼。”他冷笑着,一旁书柜中的小说漫画开始颤抖。
我狠瞪回去!
“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被这些三脚猫玩意影响。”他不屑地环顾
我那仿佛民俗展览堆满各国辟邪品的小房间,伸出修长食指比向某
处。
“那个粉红色明治神宫御守是保祐安产的。”
冷!这个冷笑话已经是老梗了!
但是我那时疯狂上网寻找最快能到手的各种平安用品时,可能不小
心订错了也不一定?我一边留意死阿宅一举一动,略微分出眼角余
光抓取护身符检查。
该死!真的买错了!
笑意连连的死阿宅好像在说“看吧!”,妈的,我连初吻都还是原
装品管在厂,要我去安个屁!
“为什么是我?”这件事不弄个明白,就算日后真的成功赶走他,
我也会介意一辈子。
“我高兴。”宅鬼满不在乎地摊手。
看着死阿宅,我现在终于非常明白,为何有人不爽就会拿刀动枪,
理性真是比保鲜膜还要脆弱的东西啊,呵呵……
“你到底怎样才肯走?”
“我以为妳还要保护妳的朋友?”所以一号宅鬼的逻辑还不错?
小南,妳真没用。我握紧双拳。
哪怕勉强容忍他继续留下一阵子,也不能保证我不被这只鬼气疯。
“那你还不快去!”
“太远了。”
“你唬我啊!”
“宜兰和罗东中间有条大河隔开,水鬼有地域性,只要李芬芳别乱
跑过来,基本上没事。”
“这样吗?还好……”我松了口气。
“所以厉鬼才会透过梦来暗示猎物,让她们自投罗网。”
“啥?”
我猛一抬头,宅鬼的俊脸朦胧又透明地镶嵌在黯淡月光中,总之,
他被月光穿透侃侃而谈的模样,真的让我很想抓狂!
“能够用梦控制活人,可见怨念很深,可惜他们也不是要找替身。
”
大师也这么说,看来厉鬼兄妹比死阿宅危险,但死阿宅比他们强,
找他克厉鬼兄妹应该做对了。
“你怎么知道?那对兄妹杀人目的到底是什么?”因为一样都是鬼
魂吗?
“妳想要我说?”他不怀好意地瞇细眼,白蜡似的脸即使五官秀丽
,也难掩浓浓的鬼气,比会动的模特儿还让人反胃,变得再帅再美
只是更像死人。
举凡再漂亮的存在,只要知道是死掉的东西,那股违和感就跟馊水
气味一样挥之不去。
“你知道多少?”
“知道是知道,干嘛和妳说?”死阿宅逐渐没入窗中,我丢东西也
不是,更不可能去抓住他。
“喂!”
“对了,明天先把一楼整理干净,接下来我们再看看怎么排时间。
”白衬衫消失前冷笑抛出打扫计划。
“混蛋,我还要打工耶!”我背脊一冷,连忙喊出暂停。
搬家后来来往往的杂物连续几年堆积下来,这已经不是一天能处理
的问题,再者,就因为脏乱对贱鬼有疑似精神打击的效果,我才故
意更消极摆烂,反正当脏小孩对我不痛不痒。
“打工当然要继续,起码妳得活着才能偿还约好的代价,否则本少
爷岂不亏大了?顺带一提,向家里讨钱那种不算。”懒洋洋的声音
回荡在整个房间里,鬼影已然消失。
什么意思?我愣愣地垂手,脑袋运转率很慢。
死阿宅不只是想找个空房子当巢穴,也不只要一个佣人保持环境整
洁,这个佣人还得出去赚钱满足他死后继续享受的物质生活?
安产御守还抓在手里,我忽然很后悔刚才没对准他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