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人怎么了?表情看起来都好可怕喔……外面是有什么东西吗?”周咏晴站
在最角落,手中还提着环保袋,正准备把袋子内的玻璃瓶丢到回收筒,明显被关门声给吓
了一大跳,眼眸充满了浓浓的狐疑,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我看着周咏晴,想解释清楚资源回收室外的状况,可是我还来不及开口,门板就传来
了巨大的撞击声,铁门也随之震动——
“碰!碰!碰!”
一次又一次的,男学生不停撞著资源回收室的铁门,让这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内,不断
回荡著铁门的撞击声,格外使人感觉到不安与烦躁。
“我没有妈妈又怎样,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啊……我没有妈妈又怎样,你是全世
界最好的爸爸啊……”男学生边撞边低喃,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丝的个人情绪,听起来像
是丧礼现场的诵经声,反复唸着相同的词汇。
我立刻紧张地转回头,从门缝中窥见了男学生脖子的伤,也看见数只蛆虫随着他激烈
的动作,活活压死在他的烂肉里,却依然不停有蛆虫由伤口处爬出,慢慢地爬到了他的脸
颊上,甚至爬入了他的眼眶内……
“碰!碰!碰!碰!碰!”
十多秒过去了,男学生仍然面无表情,宛如一尊会自己移动的石像,就这样用力撞著
老旧铁门,平均每间隔两秒就撞一次,频率非常的规律,像是时钟内的秒针来回摆动,连
丝毫的误差也没有。
“疯子,要死不会去别的地方死,来这里撞门是作秀给谁看啊?看我怎么摔死你,
把你摔回精神病院,乖乖去吃你的药……”王柏睿听到接二连三的撞门声,愤怒地卷起了
衣服袖子,眉眼间散发出一股戾气,直接朝铁门走了过来。
然后,他站在我面前,朝旁边的位置比了比,暗示我让路。
“王柏睿,千万不能打开铁门,那样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而且我们都会有危险的
!”我用身体挡在铁门前方,试图阻止王柏睿鲁莽的行为,就怕他真的去打开铁门,让男
学生趁机撞入资源回收室,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王柏睿愣了愣,一脸诧异地站在原处。
我猜,他应该是没有料想到,我居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跳出来,而且还否决了他的意
见,几乎让他的颜面扫地。
“林彦儒,他从小就练柔道,两三下就可以收拾外面那个人,你不用担心啦!”周
咏晴微笑打圆场,指著站在她身前的王柏睿,眼底尽是信任与崇拜,一点也不担心外面的
人会造成威胁,语气极为轻松。
“不行,现在我们绝对不能出去,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他身上的病,是会传染给
正常人的……我昨天看到他被游民咬伤,今天他就变成这样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先
从门缝观察他的脸,会看到他的眼睛没有眼珠子,脖子的伤口都是蛆虫……”我拼命摇头
,一口气说出自己所知道的资讯,想说服王柏睿打消念头、暂时留在室内,别去外面接触
男学生。
“听你在那边放屁!最好没有眼珠还可以不拿拐杖、直接跑来这里撞门,又不是鬼附
身!”王柏睿冷冷说完,神色不耐烦地走向前,突然用力把我给推开,半信半疑地从门缝
瞧出去,脸色马上由狐疑转为震惊,语调也提高了几分:“靠,有够邪门的!这家伙还真
的没有眼珠,简直像是死了一样!”
接着,他收回握在门把上的手,显然犹豫了。
“而且,他会乱咬人……不管你功夫再好,只要被他咬到,你就会变成像他那个样子
,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继续劝著王柏睿,心中希望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别因为一
时冲动而做了傻事,甚至连累了其他的人。
“他有那么吓人喔?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周咏晴缓缓走向前,好奇地瞇起双眼
,往铁门外头瞄了一眼之后,红润的脸蛋随即刷白,神色不再轻松惬意。
周咏晴才瞄完,大门又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声,吓得她尖叫了一声,双手更是紧捉
著王柏睿的手臂,犹如落海的人正抓着浮木,分分秒秒都不敢放开手。
“笨蛋,自己爱看又爱叫。”王柏睿低下头,盯着他被周咏晴抓住的那条手臂,眼睛
微微瞇了起来。
“很可怕对不对?好吓人喔……”周咏晴咬了咬下唇,双脚有些瘫软,几乎是整个
人靠着王柏睿。
“嗯,妳的尖叫声很可怕,力气也很可怕。”王柏睿闷哼一声,硬是抽回了自己的
手臂,小力揉着被周咏晴抓红的地方,边揉还边抱怨。
“王柏睿,你真的很过分耶!都什么时候了,都还在讲这种话,你被村长讨厌根本就
是活该啦!”周咏晴举起右拳,轻捶王柏睿的肩膀一记,充分表达了她的不满,眼底的惧
怕也被怒意给取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引开了。
“那只笨鸟讨厌的人,都是比牠聪明的人……所以,牠才会特别喜欢妳。”王柏睿话
中有话,损人不带脏字。
“你要是再乱讲话,我就叫村长啄你的屁股、拉一坨大便在你头上!哼!”周咏晴抬
起了手,指著王柏睿的鼻子,气愤骂道。
王柏睿眼见达到目的了,陆续又说了一些关于村长的坏话,惹得周咏晴频频回嘴,没
空去想门外的男学生。
我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互动,顿时觉得傻眼——这是,打情骂俏吗?
我不懂,为何明明知道外面有危险,却还有心情在那边斗嘴?
“两位,麻烦请安静个几分钟,给我沉思的时间,谢谢。”进入资源回收室之后,一
直尝试着打开手机、始终没有说话的张思妤,突然要求道。
张思妤一开口,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很自然地把目光转向她,给她安静的时间,让
她去思考事情;然而,两分钟过去,张思妤再度把手机电池拔了下来,又快速装了回去,
手机仍旧是完全没电的状态,连开机都无法开机。
最终,张思妤无奈地轻敲手机外壳,希望奇蹟能够发生,但是手机萤幕始终维持着全
黑的画面,倒映着她焦急的双眸。
“张思妤,妳不去看一下喔?妳都不会想知道那个人的样子吗?”周咏晴举起了手,
指著铁门的缝隙处,悄声问著。
“既然知道不好看,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去看一个会吓人的东西?”张思妤说完,
将手机收到外套的口袋内,推了推眼镜,又问:“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没电了,你们谁的
手机可以借我一下?我想报警,也想打电话给雅婷,确认她是否安全。”
我接收到张思妤询问的眼神,摸了摸头,尴尬地说:“我今天把手机放在家里,忘记
带出来了。”
“那你今天在公共汽车上,怎么会戴着耳机呢?”周咏晴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怀疑,
眼中也有藏不住的困惑,像是在分辨我说的究竟是谎言,或者是事实。
“因为,我习惯用随身听,拿它来学英文和听歌。”我从裤子口袋掏出随身听,看着
周咏晴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道。
“喔,原来是随身听呀?抱歉,是我误会了。”周咏晴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地
笑道。
我摇了摇头,不介意她的怀疑,毕竟现在手机这么方便,会使用随身听的人确实也不
多了。
自从爷爷去世以后,我的电话就没有人会打了,所以我最近常常把手机搁在家里,打
算等过一阵子、考完试之后,去通讯行买一台新的手机——因为,那台旧手机,是爷爷送
我的生日礼物,我想让它永远都能开机使用,就像爷爷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我努力保存著有关爷爷的一切,借此想念爷爷,用这种睹物思人的方式,慢慢地替自
己疗伤,才能勉强踏入这间学校、勉强展开新的生活……
张思妤静静地站在旁边,听到我的答案之后,转而瞅向满脸愧疚的周咏晴,用同样的
眼神询问著。
“那个,我和王柏睿打过赌,约好了要考上同一间大学,进了大学才能用手机……所
以,我们两个人都没带手机来学校。”周咏晴撇过头,显得有点难为情。
王柏睿则是轻咳转身,将目光放在屋内的某个回收桶,脸庞却隐约透出一抹狼狈,像
是被人捉住了小辫子。
“很好,我们四个人困在这里,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办法打,也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
,只能被动的等消息了。”张思妤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完全没发现眼前的暧昧气氛,表情
变得极为严肃。
五秒后,她开始在窄小的空间内踱步,一下子走到了铁门边,一下子又走到了屋内角
落,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明显是在想如何突破此刻的困境、安全地离开资源回收室
。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周咏晴转头,双眼望着紧闭的铁门,再度露出了畏怯的
神情,看起来就快哭了。
过没多久的时间,学校的钟声乍然敲响,男学生仍旧持续撞著铁门,嘴里依然重复说
著同一句话,语调也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化,仿佛一具被人用绳索操控的木偶,完全没有自
己的意识。
“依照你们刚刚的描述,我猜外面那个人的眼睛,应该是处于看不见的状态,只能依
靠听觉来反应——”张思妤压低嗓音,提出了她的意见:“我建议,我们先不要发出声音
,看他会不会以为里面没人了,自动离开这里。”
我点头,赞同张思妤的提议,觉得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王柏睿和周咏晴互看一眼,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半晌,室内悄然无声,我们四个人望向铁门,等待着男学生自己离去。
***
不晓得经过多久时间,男学生终于离开了。
我们走出资源回收室的时候,放眼望去,走道空空荡荡的,一个学生都没有看见,连
平常会停在榕树上休息的麻雀,也都不见踪影。
夕阳已经变成了橙红色,斜挂在山坡的另一边,将我们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
余晖的逐渐消退,影子的界线也愈来愈模糊,前方的路已变得昏暗。
天色就要完全黑了,我踩着张思妤的影子,紧紧跟在他们的后方,深怕自己会落单。
“奇怪,现在明明就是放学的时间,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王柏睿走在最前面,依
然保持着高度警戒,他非常小心地左顾右盼,脚步也放得很轻,每一步都尽可能不发出声
响。
我们走了一段路,还是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看到常常在这附近闲晃的校狗,整间学
校静得不可思议,宛如一座废弃的死城。
两分钟过后,直到我们走出了小路、经过体育馆的大门,才看见了一个穿着套装的女
人,正背对着我们,独自站在饮料贩卖机的旁边。
只见,女人弯著腰,将头和双手伸进了红色垃圾筒内,像是在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毫不介意她的衣服沾满了各种污垢,高跟鞋周围也散落了一地的垃圾,甚至还有数十只苍
蝇在她的腰际飞舞,她都没有抬头。
我盯着女人的背影,愈看愈觉得眼熟,尤其是她那双浅绿色的高跟鞋,总让我觉得好
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喵呜……喵呜……”
接着,当女人站直身体,准备翻找隔壁的蓝色垃圾筒之时,蓝色垃圾筒内突然傅出了
猫咪的低鸣,那微弱的声音混在风中,不仔细去听的话,根本就听不见。
同时间,女人的上半身快速伸进了蓝色垃圾桶内,随后是猫咪惊恐的惨叫声响起,令
人寒毛直竖。
“柏睿,那个女人好像也怪怪的……”周咏晴倒抽了一口气,轻拉着王柏睿的衣角,
惧怕说道。
“不是那个女人怪怪的,而是除了我们四个人,‘其他人’都怪怪的……”张思妤边
说边转身,并且偷偷地往左边移动,改变了原本的行进方向,朝学校的图书馆走去。
“其他人?在哪里呀?我怎么没看见呢?”周咏晴转头,仔细瞧着体育馆的周围,
语气里全是困惑。
“他们在四楼、三楼,就快要到二楼了……”我抬起头,望向教室的走廊,脚步也开
始慢慢往左边移动,每走一步就回头看一次体育馆大门,深怕惊动到那个站在垃圾桶前的
女人。
我猜,张思妤和我一样,都瞥见了那些徘徊在走廊的人,瞬间就恍然大悟了——此刻
,那个站在垃圾桶前的女人,根本不是在找遗失的东西,而是在找那只躲起来的猫!
“小宝贝,现在时间不对,以后再来当我的孩子……小宝贝,现在时间不对,以后再
来当我的孩子……”
突然,女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边说话、一边抬起了头,将她的身体转向我们,那
沾满鲜血的脸蛋上有着咬伤,也有着我熟悉的五官——
她,是教我们班英文的纪老师。
“纪老师,妳怎么会……”周咏晴英文底子好,是班上最常与纪老师互动的学生,忍
不住惊呼出声。
“小宝贝,现在时间不对,以后再来当我的孩子……”纪老师神情呆滞,双手抓着不
断挣扎的小黑猫,说完就一口咬住小黑猫的脖子,宛如在享受着美味的大餐。
“啊——”周咏晴尖叫,无法接受自己最喜欢的老师,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周咏晴一叫,不仅是纪老师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连原本在教室走廊上徘徊的人
们,全都往体育馆的方向冲了过来,摆明就是准备要猎杀我们!
“周咏晴,想活命就快点跑!”王柏睿心急大吼,直接牵起了周咏晴的手,也跟着我
和张思妤,一起跑向整修中的图书馆。
天色已全黑,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冲入了图书馆,并且迅速关上门。
然后,我们面对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以及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我们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能摸黑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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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本篇有点爆字数,所以迟更了。
#原本只想来个中篇,现在这进度,势必会变成长篇。(作者眼神死
#下一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