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摩卡
今天来说个末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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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端
那天，世界发生了重大的转变。
在世界各处的天空，在同一时间，凭空出现了巨大的白色圆球状不明物体。它大得甚至掩
盖住了阳光，在地面上笼罩成大面积的阴影。然而即使它为地面带来晦暗，但它本身却呈
现著纯粹的白色，纯粹得像是蕴藏着某种神圣的宣告。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够看见巨大圆球的存在，人们充满恐惧、慌乱，充满著各种猜想：
战争机器、外星舰艇，又或者是神的制裁？但那些圆球就只是安静而无声地漂浮、静止在
那里，平静地颠覆着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又仿佛是在挑战人们对于未知的反应与界线。
面临着世界级的未知现象，几个小时之内，各国政府竭尽全力地派出最顶尖的团队与人员
对圆球进行探测，但却完全无法取得任何线索。于是改以最强大的武力进行攻击，但这些
圆球在火光与烟硝之中，丝毫不受干扰与破坏，持续着它那安静、单纯的漂浮。
就在巨球出现后的第六小时，正在电视直播发表下一步作法的总统，凭空化为一道光芒消
失在众人的眼前。人们惊慌而躁乱，大家都知道，是那些漂浮的圆球正在运作了，而且不
只本国，全球各地的领导人都同时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人们对于巨球有了初步的了解——
它会使人消失。这就是这个世界迈入末日的方式？
不久，白色的巨球开始有了变化。从球体的各个面向分别投射出好几道光线，每道光线的
尽头都是一帧立体全像投影，投射的正是消失的领导人们的模样。他们身上的衣着与消失
前无异，而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安然。他们开口，对着全球各国的人民做出宣告：
“亲爱的人民们，大家晚安。这是来自总统的一则正式宣告。如同大家心中所想，我们即
将迎来这个世界的末日。但是各位请别惊慌，我们已经亲自体验过了末日的过程，一切是
多么的温暖而幸福。末日将于本则宣告结束后正式倒数十天，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回到我
们最爱的人身边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也希望有余力的人们，能够倾心奉献、协助这个世
界的运作，和平而顺遂地迎接属于我们的末日到来。亲爱的人们，这一切并不是结束，而
是我们前往另一个新世界的开端。祝福大家，末日快乐！”
接收到了末日的讯息，人们纷纷走向了归途，前往心中所爱的方向；而那些认为自己有足
够的幸福相伴的人们，自愿协助维持这个社会的秩序，飞航航班加开、各式交通运输也连
夜将各个地方的人们送回家。警员志工大力维护社会秩序、农人免费发送作物食材、医疗
人员将极力将病患转置家中。
当被承诺这一切将会是一个美满的结束，末日也就并未如想像中的令人恐惧与混乱。反而
人们都抛开了成见、抛开了执著的一切，成为无私、奉献、有爱的个体。世界一片平和地
大幅变动着，回归最壮丽的平静与温柔。
“末日快乐！”
那是那些日子里，人们彼此碰面时所给予对方的，最诚挚的感恩与祝福。不论是对于那些
选择在最后的时刻仍然付出的人，或是自己身边那些不曾想过分开日子的亲朋好友。
二、拯救
小祯和阿靖是对爱情长跑了五年，并结婚了三年的夫妻，然而在婚姻之中，有太多的现实
是他们从未预料到的，庞大的工作负担、高房价的压迫、生活习惯的转变与磨合，还有，
当他们都想要一个小孩，但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达成这个心愿时。他们开始埋怨对方，
他们在彼此的眼里也逐渐不再像往常一样地绝对的迷人，会开始失去耐心，会开始怀疑彼
此并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人。
其实原本都还在彼此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们把许多事情都埋在心里，他们都自恃是对于
爱情有足够智慧的人，而且也是确实地爱着对方，他们也还是那对朋友圈里讨喜的那对可
爱夫妻。但就在几周前一场误会引起的争吵之中，他们一次揭开了过往所有的疮疤，一次
的风暴就这么扬起了不可止息的惊涛骇浪，冲垮了他们心中住着对方的那一座城堡。
在婚姻咨商师的几次协调下，他们始终无法找到属于他们未来的一条道路，于是他们在这
一次，终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议：离婚。
离开婚姻咨商师办公室的办公室后，阿靖先去上了个厕所，一开始只是想说可以就此避开
搭同一部电梯下楼这件事，但把自己关在阴暗的隔间里，他却想起了曾经和小祯说过的承
诺，两行泪便默默地流落双颊。会流泪啊，这不就代表着还爱着吗，那为什么要选择分开
呢？几个月前，他们还一起庆祝她的生日，美好的烛光，挑了好多天的礼物，不知道为什
么如今却得走到了这一步。他苦笑了起来，却接着一阵哽咽。
他想着，好想要像电影情节里一样，像是末日灾难、科幻怪物片，总之有个什么突然发生
，然后他们会重新看见心中只有爱的部分，一心地珍惜守护着彼此，而不必再为了错误的
情绪或是得不到的执著而拉扯。但都到了这时候了，现实就是什么都无法改变了吧。
他振起精神，在洗手台洗了把脸，也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了，就这么走出了厕所。不巧，
他原本以为这段时间小祯应该已经下楼的，却见她也刚从女厕走了出来。电梯正巧打开，
他不免在心中暗骂了几句，有些不甘愿地和小祯一起踏进电梯里。
两人在那向下移动着的铁盒子中沉默，视线就钉在电梯面板上教你如何灾难逃脱的文宣上
，感受着那仿佛要让他们窒息的尴尬空气，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敞开的那一刻，他们都还
得想着该是由谁先踏出脚步离开，并走出大楼，背对着背往不同的方向走。
尽管那是压在心头许久，看似缜密思考与磨合后所得出来的答案，应该会让他们各自有着
更美好的未来，但他们却只有更多的徬徨与犹疑，其中甚至会不会有一丝悔意？那些情绪
太复杂难解，面对这个永远无法参透的世界，他们只能说他们做了个以为是好的选择，并
将头垂下地扛着那份怀疑走着。
直到各自走到了那一个街区的两端，突然天空变得阴暗，两人看着脚底下原本被阳光照得
通亮的人行地砖瞬间转得灰黑，于是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出现了过于巨大的一个球体，大
到他们甚至只能在城市大楼的切割之下看见一小部分，而不能完全看清球体的全貌。即使
看见了，也无法理解那庞然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街上的众人慌乱地奔逃，深怕一切就像末日电影一样地毁坏发生。而小祯和阿靖两人几乎
是同时回过头，一眼就看着慌乱穿行的人海另一头的对方，并且向着彼此踏出脚步。于是
两人再次在他们一分钟前转身分离的大楼下重新遇见对方，并且紧紧相拥。
阿靖开着车，紧紧地握著方向盘，不时瞥向窗外，看着天空中漂浮着的那巨大球体，深怕
有任何危急的异象发生。他实在没想到，刚刚在大楼厕所里想着的末日愿望，居然就这么
即时上演。他甚至还想着，该不会自己就是那个用意念召引出这个巨大异象的人？
阿靖开着车载小祯回到他们曾经共同的居处，一打开门，看见地上摆着满满的纸箱，都是
阿靖准备好要寄回小祯家的东西，有她留在这里的书、有他送她的绒毛布偶，还有她种在
那里却已经枯坏的仙人掌。都是他们曾经美好，却又因争吵而决定离散的证明，而如今他
们又一起回到了这里。
小祯站在门外，小祯的心里有个超我守在门前，质疑着她有没有资格踏进这个她曾与他有
过无数争端而决定离开的地方。阿靖知道小祯的心情，于是牵起小祯的手进了家门，那是
一种无声的言语，述说著让我们把过去掩埋在过去，而未来我要与妳同行。
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面色凝重地看着新闻转播著世界各地同时发生的异象，看
著各种专家团队的探测与猜测，接着开启强大的砲火猛攻，接着目睹了电视直播中的总统
消失在萤幕中的现场。以往只曾在一些寰宇蒐奇的谈话性节目或是电影情节里出现的一切
，如今真实上演，小祯咬著右手大拇指指甲，而阿靖蹙著的眉头一直没有松过。他们有点
不知道该摆出怎么表情、又应该如何开口谈论这完全超乎理解范围的事件。
当听见了总统在白色巨球中说出了那一段宣告，两个人先是转过头来互相对望着，接着好
像是肩上扛着的所有心事重荷全都如烟消散，他们重新在对方的眼睛里头看见自己，于是
他们拥抱，紧紧地拥抱，像是想要把这几个月以来没碰触过对方的份给一次弥补回来。
“太好了。”阿靖说著，而小祯心里也是这么想着的。这一句太好了蕴藏着太多的意义。
太好了，我们可以不必再执著于生不出来的孩子；太好了，我们可以不用再因为不够宽裕
的经济而去选择要舍弃谁的某个决定；太好了，平凡而厌腻的琐碎日常，因为即将划下句
点而显得美丽而需要被珍惜。
太好了，末日，有我，和你。
那一个晚上，窗外的白色巨球开始闪烁起了像是极光的淡淡紫红色光芒，阿靖和小祯玩着
PS4那款他们差点破关但因为争吵就搁在一边的游戏，在欢呼与惊叫声中，用几乎称不上
默契的合作模式，给予大魔王最终的致命一击，为异世界摆脱了末日的宿命，而公主现身
，两人牵着手站在城堡的顶端看着新世界。
游戏结束，制作人员名单缓缓地在黑画面上滚动，配上英雄回归平凡生活的抒情歌曲，两
个人就这么在沙发上相依偎著睡去。打着呼、伸着脚，就像回到了以往的以往，那时候的
他们没有太多难解的顾忌与现实而残酷的理想，只要把自己的一切全都安心地交给对方。
三、家人
“爸、妈，我好想你们！Melody快看，是Grandpa和Grandma！”
罗爸和罗妈打开了视讯镜头，才刚连线上、视讯画面跳了出来，镜头另一端的女儿怡蒂就
把抱在怀中的小孩举到萤幕前跟罗爸、罗妈打招呼。Melody的头挡住了镜头，从罗爸、罗
妈这边就只看得见Melody长著稀疏毛发的头，两个人也就被这画面逗得开心。
“阿蒂啊，在那边都还好吧？安全吗？有乱成一团吗？究瑟夫呢怎么没看到他？”罗爸赶
紧向怡蒂确认她末日期间的安危，一连就丢出了好几个问句。
怡蒂把Melody抱回怀里，看着电脑萤幕里父母面露担心的神色，一个瞬间怡蒂觉得自己还
是家里的那个小女孩，而不是远在美国已经当妈的自己。她忍不住鼻头一酸，但还是赶紧
把思绪藏在底下，笑笑着回答：“这边都很好，没有什么动乱，大家都很彼此帮忙，就跟
CNN报的一样。Joseph他去社区中心领物资配额，刚好跟我们分配到的视讯时间撞到，实
在也没办法。”
“哦，好啦好啦，没关系，知道你们都好好的就好。”罗妈习惯性地对着萤幕挥着手这么
说道。
一家人隔空就这么关切著彼此的状况，直到通话的尾声，视窗跳出末日配额即将用尽的闪
烁通知。罗妈开口向怡蒂说：“真的，你们真的不用回来。回来浪费时间，路途又可能发
生危险，末日都要到了就好好的待在美国，好好的陪在究瑟夫跟美乐蒂身边，这样就好了
啦吼！”罗妈讲到这，有些哽咽，怡蒂看见妈妈这样说，也忍不住泛起眼泪。
“对啦，听你妈的，我和你妈也是要享受最后的两人时光的，妳就不用带美乐蒂回来打扰
我们了啦。”罗爸总是这样不喜欢悲伤的气氛，赶紧跳出来讲些打趣的话，但讲著讲著也
是开始吸起了鼻子。
“好啦......”怡蒂才讲出这么两个字就有些说不下去地低下头，并伸手抹去眼中的泪，
再
继续抬头对罗爸和罗妈说道：“爸、妈，谢谢你们，爸，你一定要好好地陪着妈妈到世界
末日哦！”怡蒂撑起微笑，她很仔细地看着萤幕中爸妈的面容，接着开口说道：“爸妈，
真的很谢谢你们，让我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对不起，最后一刻没有陪伴在你们身边。”
罗妈笑着哭了，她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她在桌面下的手紧紧握著罗爸，罗爸知道罗妈
的心情，因为他也一样，所以在最后一刻，就由他当代表吧：“有没有在身边不重要，一
家人的心都是在一起的。谢谢妳当我们的女儿。”
他们彼此说出了心中一直知道，但因为从来没有理由让他们说出口的话。末日来临，世界
被设下了尽头，人们才知道许多话再不说，就会成为末日下的遗憾，于是正视起各种以为
理所当然的美好，并懂得那些都是值得感恩与感念的。
末日到来之前，罗爸和罗妈都待在这个他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家，那是他们最能感到安心、
感到自在、深刻地拥有着彼此的地方。客厅有很大的落地窗，阳光很暖、风吹进来很舒服
，还能看见庭院的那一颗小树，然后谈起罗爸当年偷偷花了好几万买来的苗，最后虽然栽
不出什么名堂，但却仿佛象征着他们扎根在这个家，罗妈倒是越看越喜欢，每天都帮它浇
水浇得勤劳。
夫妇两人一起听着电台音乐跳舞，从来没学过，都是随意听着音乐摆动、胡乱跳一通，罗
爸的手脚不灵活把罗妈逗得哈哈大笑。接近用餐时间，他们一起讨论他们吃过的每道菜背
后的日常琐事，像是年轻时才有兴致做，老了就懒得准备的几道大菜，还有怡蒂小时候最
讨厌、长大却超爱的咸蛋苦瓜，还有罗爸以前为了养肝喝的蚬汤，只要食材还有，他们聊
了一道，罗妈就跟着煮一道，这才发现罗妈的家常菜，居然一天一天吃著就是一辈子了。
末日那一天，他们在客厅开着电视新闻台的末日直播，那是几个坚信一生奉献给媒体业的
从业者，把全家都带到了摄影棚。他们知道有许多人会面临孤独、恐惧，或是其他前所未
有的面临末日的情绪，于是他们尽其所能地用他们自己的方式，陪伴着观众聊着末日，并
且也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末日。
边看着节目，罗妈将头靠在罗爸的肩膀上，轻轻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求婚的时候
说要爱我爱到世界末日，从来没有当真，结果这下子居然就要成真了。”
“我这个人啊，就是说到做到，我有哪次食言过？”
的确，罗爸是个务实的人，从来不轻易地给出承诺。那是她爱上他的其中一个理由，因为
说到做到的他，向她说了他会爱她并照顾她一辈子，她才意识到，原来务实也可以这么浪
漫。而这次，居然连爱到世界末日这种难得的诳语都要成真。
“被你捡到。”罗妈调侃了一下，两个人一起笑。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从生下怡蒂之后他们就很少牵手，怡蒂长大了、他们的年纪也到了，
平常也就不会有什么牵手的欲望，只觉得手闷不适。然而迎接末日时，想紧紧牵住对方的
感觉又回来了，仿佛是得把握一切仅剩的时间，想尽办法与所爱的人有最悠长的碰触。看
著电视里每有一个人消失，他们的手就会牵得更紧，好像越活越年轻。
两人这么不说话地待着牵着，外头的太阳也渐渐地沉了，外头染上咸蛋黄一样的光和颜色
，舒适的天气而相守一生的人就在身旁，幸福地让人有些想困。但突然罗妈觉得手里轻轻
的，她才整个振起精神弹起身子，看向身边的罗爸，竟已半身透明，但他睡着了，还打着
鼾。
“喂！”罗妈一时太过惊慌，害怕得立刻赏了罗爸一巴掌把他打醒。
罗爸一醒来看见罗妈的眼角闪著泪光，立刻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他搔搔头，看向罗妈，有点愧疚地憨笑道：“抱歉抱歉，差点来不及跟妳说再见。”
看着罗爸已消失到剩胸口以上，罗妈跺着脚开始像个小女孩一样地哭了起来，抱怨：“你
每次都这样，自己走在前面走很快，把我落在身后。”
“别抱怨啦，快，来抱一下，不抱就要没机会了！”
罗妈听罗爸这么说，整个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仅剩的他，眼泪鼻涕全不管了，只管用尽生
命去抱他。
“水某，谢谢这生有妳。”罗爸在罗妈耳边留下一句，话语落尽便消失得像空气。
亲眼看着罗爸消失，罗妈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前一刻还在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她
惊慌地看着罗爸消失前站着的地方，喊著：“我恨你，我恨你！”然后哭到无力跌坐在地
板上，好像她平常在看的乡土剧剧情，“为什么是你先走啊，这不公平、不公平！”
正当罗妈这么哭喊完，身边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跟他喊著一样的事情：“为什么留下我一
个人到最后？”罗妈转头一看，原来是电视上的主持人用手扶著额头，遮掩他那满是泪水
的脸。
那主持人就和自己一样，带到摄影棚一起录影的家人都早他一步离开了。席卷而来的孤独
感，强烈地让她像是喝了品质低劣的过量咖啡而强烈心悸。她让整个身子就这么躺在地上
，呈现著一种无力支撑的模样，任由夕阳透过窗户，将她包裹成一种孤独的形状。
自从嫁给了罗爸后，尽管平常少不了斗嘴打闹，但她对他是如此百般依赖，她心甘情愿地
把她的一切寄托给这个她深爱着的丈夫。她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对罗爸死心塌地，反而嫌
他太过老实土气，但走过许久回头看，她发现这段路走来他总是默默的守候在自己的身边
，他已成为了她的一部份，她感觉必须要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才完整。于是她主动地问了
：“你是要不要娶我？”
她将一生托付，罗爸也稳稳地揽著了这份责任，把妻子和这个家照顾得好，虽然他不太会
说什么甜蜜话，但他所有的心思与付出都是罗妈一直怀挂在心上的美好。于是她从来没有
想过有离开罗爸的一天，那对她来说是比末日本身更为悲伤的事。她原本想像著的末日，
一种是她和罗爸一起牵着手走，另一种是她和罗爸牵着手，但是她先走；这么多年被罗爸
这么守候照顾著，他的人生从来就只有双数，她从来没有想过留下的人是自己就这么一个
人，也就对孤独丧失了丝毫抵抗的能力。
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哼唱声：“我会让你先走，因为我会毋甘，看你，为我目屎流。”那
主持人不断地吸著鼻子，用无法掩藏的哭腔唱起了《家后》，“这么一首歌竟然让我觉得
舒坦多了，原来自己一个人留到最后是这么难受啊......还好留下的是我，不用让我爱的
人
们经历这么痛的事情......”
迟迟等不到自己的末日来临的罗妈，哭了一轮又一轮，哭得她声嘶力竭而显得疲倦呆滞，
眼睛红肿得一圈，还以为差点就会哭出血泪来。她无声而沈痛地坐着，直到肚子有点饿咕
噜叫了起来，她才突然好想吃一碗热辣辣的方便面。于是她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让主持
人的话语从客厅清晰地贯穿到厨房，让她在煮方便面时也能够知道他不是最后一个留在这世
上的人。
煮开热水，加入成块的面条，毫不保留地倒入调理包，一定得从头到尾挤得透彻才是最好
的味道，接着放些A菜，打个蛋，就是一碗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该说为什么突然想吃泡
面，她也并不知道，只记得常常周末闲适，没有上市场、没有太多力气想煮饭时，两个人
就会说：“吃方便面就行了吧。”这懒散的料理，几乎没有什么品味可言的食物，却凭着它
那一贯的呛辣油腻，窜上了罗妈的记忆里。
罗妈端著汤碗坐在沙发上吃著，天色已经暗了，却还没轮到她，于是她边吸著面条，也边
吸著红通的鼻子。电视上的主持人说：“会不会我们被遗留下来了呢，我们是被赦免的人
吗？不，最爱的人都走了只留下我们，根本不能说是赦免吧，应该是最极致的惩罚......
我
生前除了偶尔调侃来宾以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总不会沦落得真的得留下来面对这个孤单
的星球吧？”
听见那主持人这么轻轻淡淡地说著，罗妈搁下了碗筷，心头开始慌了起来。如果自己真的
被遗留在这个世界，那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都过这么久了，末日都还
没来临，会不会真有如此可能性？于是她连吃面的心情也都没有了，胸口发酸发疼，让她
差点又要哭瞎眼睛，于是她憋着气，站起了身子左右张晃着想着怎么办、怎么办？她不要
这样的幸运，承担一整个星球的寂寞根本不是什么幸运。
直到她看见了电视柜上摆放著的一罐安眠药，想着电视上总搬演着一次吃很多安眠药就会
死去的剧码，她才安下心来，继续坐在沙发上，心里是一种有万全准备的安心感，于是她
继续吃起那碗有些冷了的面。
吃完，汤碗放下的那一刹那，她低头看见自己也开始透明了起来。
太好了。她微笑着，心里想：我来找你了。她便满足地化为一道光，消失在世界上。
四、生还
K低着头，看见自己像是电视报导中的人们一样，开始发出一股淡淡的光芒，并且感觉身
体越来越轻、越来越空。从脚底开始，渐渐地失去控制力、失去踏在地上的知觉，原来这
消失的感觉，这倒是个蛮有趣的体验。
K的头上戴着连结了许多线缆的头盔，看着电脑萤幕上显示的加载进度条，99.92%、99.93
%、99.94%......老实说这个消失的过程他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脑袋该在这段时间思考
什
么，没有人教导过末日时该想些什么才是符合经济效益或神经科学的，他甚至连自己都觉
得无用地想像起了自己消失后，头盔就会掉在地上的画面。
100%
睁开眼睛时，出现在眼前的那个正在逐渐消失的“自己”在跟自己挥手微笑道别。于是他
也伸出了手，并看着“自己”完全化为一道美丽而虚无的光，然后头盔果真如同想像中地
一样掉落，在实验室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在道别之后，他看向了他伸起来挥动的那只手，是由廉价的金属支架和密密麻麻的线缆所
构成的，他有些感慨地想着：我竟然真的闯入了神的领域。他的这些想法也都转化成了编
码，记录在他现在头部后方的内存里。
他在实验室里试着活动手脚，直到可以适应这副金属电子躯壳的动作后，才缓缓关了灯，
走上楼梯离开这个实验室。
才刚走出实验室，绕过长廊回到位于一楼的家中客厅，就听见了他的爱犬“电流”对着他
龇牙咧嘴地狂吠著。糟了，K没有考虑过电流会这么排斥这个机器人，于是他爬到了摆放
电视的橱柜上，避免电流啃咬自己。这副精密机械可经不起电流的牙齿跟口水。
幸好他有预录他的声音音档存起来，于是他立刻播放音档编号三，立刻从她的面部音响播
出了：“电流，坐下！”的指令。电流完全无法违抗指令，本能性地坐下了，但看得出来
牠非常地困惑而且坐立不安，一直想起身攻击这陌生冰冷的物件，却又被主人的指令逼迫
坐着。
K就这么一直播放著各种和电流对话的音档，一边透过网络在他的“脑”内播放著有关于
末日的报导。几个小时后，迎来了末日的最后一刻，照理说世界上已经没有“严格定义为
活着的人类”了。
电流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还有他的预录音档产生的正面印象连结，也已经习惯了这
副机械的存在，不再对它吠叫，K也才得以走下橱柜，到一旁为电流准备他的晚餐饲料。
唉，谁叫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呢，娇生惯养的根本没什么生存能力，要是没有我照顾
你怎么活下去？K边抚摸著电流边这么想着。
零、真相
“祢输了。”
“我输了。”
“按照约定，祢必须将你的创作都给我。”
“我知道，不用祢提醒。”
“天知道你居然把这弄得这么糟，整个球乌烟瘴气的。”
“我就只是对于我的创作太过信任了，我果然不擅长玩经营游戏。我会再好好照顾我的球
，并且在上面打造新的创作。祢可要好好照顾我的作品。”
“放心吧，我很喜欢他们，我会让他们在我创造的世界好好享受。”
“嗯......拜托祢了。”
“祢都准备好了？”
“有点难过，但，都准备好了。”
“进行转移程序。”
“转移程序启动，十......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