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思仪,今年十七岁,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高中生,今天我搭著好友开的车,正
要往热浪的垦丁去,但我们在途中出了车祸,求援路上我们去到了一个从没看过的地方,
不久后大家都一个接一个的走失了。
他们三人分别是赵正宇,男,十七岁。黄燕,女,十六岁。岳石伦,男,十七岁。拜
托如果有任何好心人发现他们行迹的话,请拨打以下电话。
*
“欸,你们有注意到刚刚杂毛狗脸上沾满狗饲料时的表情吗。”正宇咧开嘴,坐在后
座吆喝道。
“有有有!我有看到,哈哈哈。”副驾驶座的阿伦大声笑着,“他妈的,超可爱的,
我本来想把他套上项圈带回家养的,只可惜…”
“可惜你先把他玩坏了。真搞不懂明明是你指使的,为什么也要拖我们一起下水。”
小燕垂下一边嘴角没好气的说,手中方向盘被涔涔的汗沾湿,今天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开车
。几个钟头前她连油门和煞车在哪边都还分不清楚,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在高速公路上狂
飙了。
其它三人会让小燕驾驶仅是因为这台TOYOTA是她从自己家里偷开出来的。
“至少她把车撞坏时,我们还可以大声的说这不关我们的事。”他们这么想。
“欸妳说我指使的,但动手的根本不是我啊,更何况我也不可能把那么大的一条狗就
这样带回家,我爸妈会杀了我。”
“阿伦爸妈会怕狗喔。”原先一直看着车窗外,单纯听着三人谈话的思仪这时才回过
神来加入话题。
“怕狗?咦,不是阿。”阿伦不解的望着她道。
“蛤,你们不是在讨论宠物吗?”思仪。
“吼!思仪每次都这样,我们在讨论什么话题,她都在状况外。”小燕笑着叹了口气
。
“真的,看来也是该找个时间给妳好好震撼教育一下了。”正宇边说,手边不安份的
在思仪制服裙上骚动着,思仪一脸嫌恶的将他拨开。
正宇挑起一边眉,“不说妳不知道,那条杂毛狗现在死了,被我们放在后车厢。等等
打开让妳瞧瞧,看完妳再决定要不要带回家拜好了。”他说。
思仪大惊,“所以你们刚刚说要找我一起去垦丁玩,其实是要去…弃尸?”
正宇缩回手,“欸欸!讲弃尸未免也太难听了,说我们是去替地球尽一份心力,少一
份消耗这样不是比较好。搞不好几年后他还能努力长成一棵大树让人在底下乘凉咧。”
语毕他便和阿伦齐声笑了出来,小燕更是笑弯了腰。笑弯腰,手脚也跟着不自觉的放
脱了油门和方向盘。
副驾驶的阿伦一见车头异常的朝路肩撇去,随之反射性的望向小燕,“驶恁娘咧!
妳在干嘛!”他迅速起身,将身体伸向驾驶座扶稳方向盘。
但高速行驶中的车子是一秒都大意不得的,阿伦手才刚放上方向盘,轰的一声!他们
已撞上路肩护栏。
小燕这时仍处在十分惊恐的状态,她和阿伦抢著方向盘,脚边又把煞车误踩成油门,
砰!砰!砰!TOYOTA顷刻间成了弹珠台上的一撇银光,先朝中央分隔岛上的树丛直击,再
旋转着向右边护栏上的隔音墙撞去。
刹那间,四人仿佛听到隔音墙破碎的声音,并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一股来自腹部的无重
力。将他们高高的推上天际,再很狠的踹下,往十层楼高的公路下坠落!
思仪在飞旋的车体间滚动着,腥臭的尖叫声和血花在车里恣意喷射,她知道他们在坠
落,但她总感觉自己的人生都重来过好几遍了,坠落却还没到底!
她曾在童年的游乐园中体验过自由落体,她知道重力加速度要坠落到地面不过是数秒
间的事情,并非像现在这样的几无止尽。
这坠落几无止尽到他们仿佛他们不是从高速公路上掉下,而是从遥远的圣母峰顶,甚
至更高的大气层中,宇宙里。
最后,思仪眼睁看着身旁不久前还在大笑的正宇,头破血流的从自己鼻尖前两公分处
掠过,冲破车窗飞出。
最后,轰的一声!他们终于坠落地面,车外一片阴暗。
安静。
思仪颤抖著呼吸爬出四脚朝天的TOYOTA,她感觉自己全身骨头都断光了,皮肤也被玻
璃割成了慑人的鲜红。
正宇趴在远处树底兀自喘着气,小燕和阿伦在变形的驾驶座中被捏成颗人球饭团,痛
苦的哀嚎著,分不清谁是谁。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我们。”思仪抬头,撑著孱弱的呼吸说道,意识却无情的
与她渐行渐远。她轻轻阖上眼,任凭血流在地表幽幽窜动,冒泡。
之后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间,仿佛仅仅一秒,又像好几个世纪就这么过去。
“思仪,思仪!”她忽然听见有好多人的声音在呼唤著自己。
“思仪,救救我!”
“谁,是谁在那?”思仪对黑暗问,但黑暗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齐声呼救著。她于是
起脚向着声音来处奔去。
她越跑,呼救声便越大,呼救声越大她便跑得越快,越快,直到终于冲破声音!
睁开眼,正宇和小燕就坐在身旁盯着她瞧。思仪眨着眼,将视线扫过两人,和那台被
摔成废铁的TOYOTA,后车厢还若隐若现的夹着制服一角。
“刚刚…是你们在叫我吗?”她勉强坐起身问,正宇和小燕摇摇头。“你,你们都没
事啊?”她出口这么问道,声线细如微丝。
“伤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罢了。”正宇摊了摊手,“超诡异的,我觉得我们好像根本
不是摔下高速公路,是掉进一个超深的洞里。”
“洞里?”思仪这时才开始转头观察起四周。
层层茂密的树林将整个空间围成圆柱阻挡着他们,唯一光源是来自他们头顶那几乎要
被繁盛枝叶给掩盖住的月光。这里没有任何出口,唯一看起来像出口的只有不远处一个深
幽,没有任何光亮的隧道。
她甫一观察完便皱起眉,怒瞠向小燕道:“妳到底是怎么开车的啊,把我们载到这什
么鬼地方?”
“对…对不起。”小燕低着头。
“妳永远只会这句。”思仪叹了口气后继续问:“那阿伦呢?”
“他…他说是要替我们找路,就自己走进那里了。”小燕指著隧道口说。从头到尾都
不敢把头抬起来,像是在烦恼著这个自己闯下的这不知该如何收拾的祸。
“去很久了吗?”
“感觉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我们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宇回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
隧道接着说:“我和小燕从醒来到现在,都还没看过上面天色有任何变化,好像这里的时
间根本就是…被停住了。”
“被停住?”思仪不解。
正宇点了点头。
“手机呢,手机可以看看时间或有没有讯号联络外面吧。”思仪说。
正宇又摇头,“小燕的被摔烂了。我的还没完全坏掉,可是也只剩手电筒的功能了。
”他边说边晃着自己手上那发支发著微弱白光的手机。
思仪伸手掏出那深埋在自己腰间的手机,也是一滩烂泥。
“那我们…我们也进去好了。”她扶著欲裂的头痛说,“继续待在这种莫名奇妙的地
方,别说事情会有转圜余地了,连想撑过等人来救的这段时间都是问题。”
小燕和正宇怔怔的望着她。
“而且我想…就算阿伦真的找到出路,他也不会回来了。”思仪斩钉截铁的说。她对
这三个好友的‘个性’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便她从未对此表示过意见。
小燕和正宇惶惶的睁大眼听她说完,立时点头如捣蒜的站起身。
小燕独自往隧道入口走去,思仪见只有正宇不怀好意的伸出手想拉起她,便微蹙起眉
将他轻轻拨走。兀自站起身,将疼痛的体躯舒展开来,一拐一拐的朝入口走去。
“太奇怪了吧,你们是真的都没受到什么伤?”她扶著肚子,望着身旁行动自如的小
燕和正宇问。他们俩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之后便齐身伫在隧道拱门处。
“欸,你是男生,你走前面吧。”思仪出手将正宇推进,正宇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但
还是举起那只剩手电筒功能的手机领着她们走进了。
思仪拉住正宇衣角,跛着脚尾随在后,小燕紧挨思仪,一秒都不敢放开的走着。到他
们身影终于被彻底隐没在隧道中,那连月光都照不进的地方。
窒闷的空气和周遭没有规律的滴水声,让他们三人的神经几乎被绷紧到了极点。在这
个连一根发丝垂落都是震天巨响的凝滞空间里,他们不只脚步声,连呼吸都不敢大意,只
怕一个微小震动都会引来鬼魅的留意。
许久的静默过后,“欸,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滴水声,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思仪
突然出口。
小燕和正宇的心跳被她突如其来的疑问漏了一拍,却默契的没有出声回应。
他们当然知道这滴水声代表什么,这是他们最爱在厕所玩的把戏;用水桶盖住那个连
名字都叫不出来,被他们压在洗手台上的学弟妹的头,然后顺着水龙头上滴下的水,滴到
水桶底,慢慢凌迟著,威胁著,任何事。
三人试着将专注力放在自己心跳上,尽力让耳朵忽略那滴水声伴随而来的罪恶感。这
种东西对现下的他们来说,的确是太难以承受了,随时都可能成为困住脚步的百转荆刺。
只是每当他们将心思多移出那滴水声一分,那声音便像有生命似的,朝他们俩多接近
一步,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最后,小燕终于受不了了,她掩住耳停下了脚步。那水滴声在她心底积成了一池难以
承受之轻。轻到只要再多一声滴答坠落就会完全崩溃!
“我觉得我们…好恶心。”小燕靠着石壁,哽咽的说。
“恶心?”正宇停下脚步,语气充满不屑,“什么事恶心?教育那些学弟妹,逼妳偷
车载我们去弃尸,还是要妳出卖朋友?”
小燕猛力摇著头。
“出卖?”思仪在心里喃喃。
她突然想到自己当初也差点成为被他们霸凌的那类人,而自己会差点变成这一类人,
就是因为有人把自己私事全出卖给了正宇,让长久以来紧追不舍的他有了威胁的借口。
思仪ㄧ直想找人帮忙查清楚到底是谁,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自己。最后为
了不致遭害,她终究也只能带着小燕,和他们两个混成了一国。
思仪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用自己最习惯的那种置身事外的距离。
正宇将手机灯光直射向小燕脸上,小燕被光亮得睁不开眼,面色在那无神的灯光映照
下变得更加死白,恐怖。
“还是妳现在是想否定我们做过的那些事?”正宇举着手机,对小燕高声斥责道:“
我警告妳,到时候这件事被揭发了,妳可别再想自命清高的全推到别人身上!”那声音大
到令整条隧道嗡嗡作响。
“那真的不是我的错啊,都是阿伦!是他叫我把他的头塞进水里的!”小燕才这么说
完,便抽抽噎噎蹲在原地哭了起来。
“哭屁啊!”正宇踹了她一脚,接着便像上瘾般的越骂越大声,上一句话的回音都还
没来得及从隧道远处传回,又跟着被这句话给盖了过去。
重重的打骂声中,小燕非但没有回手,还把自己缩得越来越小。仿佛她就是这整起事
件中唯一有错的人。
“所以妳到底是还想不想走?”正宇放下手机嚷嚷。小燕没有回答,思仪还在一旁观
望着。水滴声已悄悄歇下。
“好,两个人都不说话,那妳们就留在这里等死好了。老子我男子汉大丈夫才…才没
在怕什么报…报应!”他用破釜沉舟的语气说,最后几个字却显得特别的力不从心。
小燕和思仪傻愣在原地,看着正宇自顾自转身的离去并未跟上,也不敢跟上。因为前
方突然来了一阵不寻常的声响。像链条拖地和某种动物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正朝他们
缓缓接近。
“嘎啦啦,嘎啦啦…”
“嘎啦啦,嘎啦啦…”
正宇不愿拉下脸来认错,强自镇定的迈开步伐走着。“阿伦,是阿伦吗!”正宇猛力
摇晃着手里的微弱光线,向那沉重的低吼和链条拖地声问。
“正宇…正…救救我,拜托!”阿伦的声音。
“嘎啦啦,嘎啦啦…”
“嘎啦啦,嘎啦啦…”
“是阿伦!”小燕惊叫着起身,却马上又被思仪压回了地上。
“不要出声。”思仪提起戒心掩住她的嘴,“妳是白痴吗,这里黑压压一片,妳怎么
知道那真的是他的声音,还没看到人以前都不要轻举妄动。”
“嘎啦啦,嘎啦啦…”
“嘎啦啦,嘎啦啦…”
“那正宇怎么办?”小燕着急。
“嘎啦啦,嘎啦啦…”
“让他去,反正又不是我们叫他去送死的。”思仪用超乎寻常的冷静向她这么说道。
小燕随即识相的闭上嘴不再出言。
话才说完不下几秒,那锁链拖地声果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宇手机落地和ㄧ条恶
犬狂吠,扎实咬在他身上的凄厉哀嚎声。
正宇不断狂嘷著,求饶著,血液飞溅的声音在转眼间淹过了整座隧道。
从挣扎到虚脱,从力不从心到气力放尽,不过短短十数秒。“对不起,对不起!我错
了!”他最终用几近煞车断裂的声调这么咆哮完后,便再没了声响。
隧道内再度复归宁静。宁静到宛如刚刚所听见的一切不过是阵慑人的臭。
小燕和思仪蹲著身子蹑步往前进,走到那手机还兀自亮着微光的地方。
小燕大著胆捡起了手机,用灯光环顾了一下四面,空无一物,“正…正宇不见了!”
她战战兢兢的这么脱口。
“怎么可能,他刚刚不是…还在我们前面吗?”思仪有些惊恐。霎时间,她们感受到
这隧道里头绝对不只有阿伦,还有更多更多她们素未谋面过的,东西。
思仪回头望向先前走进来的入口,希望她们其实还没走太远,还有回头的机会,但那
希望却在瞬间就被那无尽的黑暗吞没。
“现在想回头也来不及了,我们继续…继续下去吧。”她扶著勉强先起身的小燕说,
语气十分衰微。心理和生理上的磨难都已远超出她自身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小燕一手持着灯光照亮前路,一手扶著跛足的思仪,又走了ㄧ段路。
“欸,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思仪忽地这么出口。小燕没来由感到一阵不安,轻轻
吸了口气后嗯了一声。
“我会被正宇缠上,到落到现在这种地步,都是妳害的对不对?”
小燕无语。
“说话。”
小燕还是沉默著。
“说啊!”思仪突然甩开她的臂弯,将她用力推向山壁。小燕撞上山壁,缓缓的滑到
了地面上。
“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把你家的住址,还有所有私事全都告诉了那个像变态一样
整天纠缠着妳的学长!”
她转头对着思仪喝道。思仪虽然心里早有底了,但她才刚听见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
的姐妹这么坦承,还是不禁露出了扭曲与困顿的神情。
“我知道妳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平时沉默不多话的小燕,像心中某个填塞实话的塞
子终于被拔开一样。将真心话如泉水喷涌般的朝思仪身上狂泻,“妳以为我喜欢这么做吗
!去妳的,从小到大每次看到有人出事,妳哪次不是装作没自己的事,待在远处冷眼旁观
,然后带着我选边站!”小燕连珠炮的说,“妳知不知道,如果我不出卖妳的话,那个躺
在后车厢里的人可能会是我欸!”
小燕唏哩哗啦流下泪,边抽著鼻子边向她说完这串话。
“正宇刚刚说我自命清高,其实他根本没发现,那个最自以为是,又自命清高的人!
”
“根本是妳!”
思仪没有回话,承认事实很难,承认自己在事实中所犯的错误更难。长久的缄默中,
两人又听见锁链拖地和恶犬低吼声从刚刚走来的地方慢慢接近。
“我不想出去了,”小燕突然说,“妳就继续走吧,带着后悔跟折磨走出去,然后过
完妳那可悲的一辈子。”她丢下那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坏掉的手机回头,接着便像飞
蛾扑火一样向危险奔去,奔到那虚浮的脚步声终于也变成纯粹的撕裂和尖叫!
思仪掩著嘴,“我也只是个受害者啊,如果他们不那么做,我就不会看到,那这些事
就不会发生了不是吗!”她失措的执起手机,蹒跚的向后退,然后忍着全身剧痛回身跑起
。
“不要过来,那都是他们的报应,不关我的事!”思仪边跑边这么告诉自己,接着,
啪的一声,手机灯光完全熄灭了!
思仪摇晃着颤栗的喘息,扶著石壁停住,脑海里盘旋的尽是过往人生中,每张和自己
对过眼的脸庞和求救声。
“妳们要报仇去找他们啦!”思仪受不住的朝着黑暗大声呼喊,“这明明是你们自己
的事啊!应该去找那些凶手吧!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这样缠着我!”
黑暗一字不差的接收完她的告解,却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用对讲机般的噪声在隧道里
回荡嘲笑着。
跟着,滴滴答,滴滴答,隧道里的水滴又没来由的开始响起,那头恶犬又继续用吠声
向她接近。
思仪用自己那早已痛到没有知觉的双腿拔腿狂冲。而后不知道又跑了多远,直到前方
不远处终于出现一记光点!
“得救了!”思仪大喜的望着光点,但下个瞬间。她却再度想起那每张和自己求救过
的脸庞,并意外的感到十分惶恐。
“唉反正只要出去,那些烦人的声音和脸就会全部消失了对吧!”她在惶恐间向自己
这么说服著,边不停歇的朝光点跑去。
光点在她的狂奔下从一记扩大成一圆,直到思仪终于像百米选手一样,耗尽全力的跃
过终点!
咚的一声!吠声消失,滴水声消失。滴水声消失,思仪脱力的扑倒在地。
她翻身躺坐在地,安稳的呼吸著。抬起头,眼前竟是早先那台在隧道口被摔成废铁的
TOYOTA!思仪不由得睁大自己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四周是树林,隧道和几乎被遮蔽的月光,和刚刚离开时完全没有半分差异!她恐惧至
极的撑着手倒退,但ㄧ股来自背部的紧实触感却跟她说,刚刚奋力冲过的那个终点,现在
已经完全消失了!
思仪倒抽一口气,看向TOYOTA旁先前和另外两人一起走进的幽静山洞。突然间,
TOYOTA的后车厢砰砰砰的发出一阵剧烈声响,思仪再转过头,
后车厢打开,“学姊…是妳吗,学姊?”后车厢里探出了ㄧ颗头,戴着狗头头套,身
穿成套浸满血渍的制服。
思仪马上就知道他就是另外三人口中的杂毛狗学弟,“不要出来,也不要靠近我!不
然我就,我就要报警囉!”她惊恐的朝四周泥地摸著,寻找手机,语无伦次的这么叫道。
“学姊…可以拜托妳救救我吗。学长们好凶,我好害怕…”狗头学弟气若游丝这么说
道,头套下淌淌泄著混著的液体。他伸手攀出车厢,跟着咚的ㄧ声摔到地上。
“我不是害死你的那个人啊,算帐也得找对人吧!”思仪闭起呼吸起身,沿树干绕成
的圆柱走着。
“我知道,可是…可是妳都看见了吧。好痛苦,大家都好痛苦妳知道吗?”狗头学弟
边说,边匍匐著爬向她,沿着头套里流出的不明液体,模样像极了只攀附在水沟旁,耐心
寻着食物的蛞蝓。
思仪咽了口口水,视线ㄧ刻都不敢离开狗头男孩的沿着圆柱走,直到她再次摸回了隧
道拱门边。
“这次,这次一定可以走到出口!”
“不,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啊,学姊!”狗头学弟求饶般的说著,跟着嘎啦嘎啦的
展开四肢站了起来!
思仪没有多作理会便转身面向隧道,然就在她踏进隧道的刹那,轰的一声!原先伸手
不见五指的山洞,在瞬间被成排挂在两侧的火炬照亮!
她微觉不安的顿了一下,但才想到身后还有个流着不明液体准备追向她的狗头学弟,
便立刻冲进了隧道。
“学姊…学姊,救救我啊!”狗头学弟在她身后歇斯底里的呼号著。思仪不敢回头,
也不敢多做什么思考,只怕自己ㄧ缓下脚步就会招来严重后果。
但她这次跑进隧道,虽然没再听见恶犬狂吠的声音,却也发现了不太寻常的景象。
远远的,她就望见一只蜷伏在地上的生物,套著练子和颈圈趴卧在石壁ㄧ角打着呼噜
。
思仪垫起脚从那生物面前迅速掠过,可当她循着地上斑斑血迹观察到那生物脸上时,
她才发现那生物竟是阿伦!
“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阿伦会变成那副模样?”思仪边跑边在心
里呐喊著。
而阿伦甫一嗅见思仪掠过的脚步,便马上龇牙咧嘴的抬起了头。
那伴随着锁链声拖地的恶犬低吼声又再次出现!思仪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阿伦从后头
追上来了。
“学姊…拜托救救我啊!”狗头学弟在身后吼著,阿伦拖着狗练追着,思仪继续跑着
。
她脑海里那对死亡的恐惧早已彻底掩盖过自己身上的所有疼痛,思仪吃了秤砣般,决
心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要逃出一片生天。
直到而后她又接连经过头被塞进满水鱼缸,神色极度痛苦的正宇,和被铁棘悬在半空
凌迟的小燕。终于,无法承受画面冲击,也无法出手拯救的思仪开始感到痛苦。
“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她终于开口,脚步却仍是没有停下,“我知道错了!如
果我当初有阻止这些恶行,那现在也不会落到这种情况了对不对!”她沿路这么叫喊,但
尾随在后的他们可没有就此领情,仍是继续报复似的持续追赶。
“我错了,我错了,拜托原谅我!”崩毁的自尊,坍塌的理智。思仪用尽所有悔恨的
这么大吼完著,隧道出口再次出现,她飞扑出去。
飞扑出去,跟着又是轮回般的,车,树林,狗头学弟,山洞和多少次道歉都无法挽回的,
悔恨。
*
午后寂静病院里。
医生悠闲的啜著咖啡,一手拿着X光片,一手拿着报纸。上头载着前阵子五个学生从
高速公路上冲向底下树林,造成四死一重伤的惨剧。
突然间,“医生!医生!”一个护士着急的撞开办公室门,“3-2的叶思仪又消失
了!”她扶著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著。
主治医生喷了一口咖啡,“她妈的!”边骂边放下手边忙着的事,起身穿上医师袍道
:“又跑到地下室了!”
语毕两人随即冲出了办公室,朝往地下室的电梯口跑去。
浮动的电梯里。
“医生你说她这病是叫做行尸症?”护士问。
“Cotard's Syndrome,行尸症候群。”
“那她这情况真的没办法用抑郁药获得比较立即的改善吗?”护士一脸担忧的向他问
著。
“可以稍微控制,但都只是暂时性的,治标不治本。”医生摇了摇头道:“亲眼目睹
到那么惨的死状,还只有自己活下来,那心理创伤不是我们能想像的,急不了的还是慢慢
来吧。”他说。
叮咚一声,电梯落地。两人踏出电梯左转走向长廊底端。长廊底端是一扇厚重的铁门
。‘太平间’上头寂寥的挂著这三字。
护士轻轻推开铁门,门里的慑人寒气和悠悠的诵经声立时像群被囚禁已久的幽魂般,
咻噜噜的全冲了出来。
医生跟着走进。
思仪果真就抱着腿坐在一角,“对不起,对不起。”她口中反复的随低吟诵经声这么
说著。
“思仪。”医生淡淡的出口。
“医生?”思仪轻轻的转过头来,身体却动也不动,活像个颈部关节被转坏的芭比娃
娃。
“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思仪摇了摇头,“不要,我要找我的朋友,你有看到我的朋友们吗?我好对不起他们
,我好想跟他们 ,跟她们…”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