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今年七十多岁,耳聪目明,担任社区管理员。
阿善总是热心助人,帮忙接送小孩、照顾社区贫苦的老者,有时候值夜班,特别是下
雨的夜里,也会遇到另一个世界的“人”来求助,他都会尽力而为。
不论妖魔鬼怪,阿善心里统称为“老朋友”。“老朋友”多半和善可亲,不管多小的
事,“他们”经常坚持要报答,问阿善想要荣华富贵还是长命百岁。
阿善笑着回绝,他人生别无所求,只有一个心愿──
“我等著儿子娶媳妇。”
阿善膝下仅有一个孩子,儿子出生不到两岁,妻子就罹癌过世。
阿善常会想,要是妻子当初没有强为他延续香火,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走?
阿善独身把儿子扶养长大,过程的苦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他们父子比别人家还亲,
他也觉得自己比别家父母还要了解孩子。
他儿子没什么突出的长处,就“善良”一个特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坏心眼;而旁
人常见的说法则是:“阿善,得仁好像有些傻?”
一个、两个,邻居、老师都这么说,阿善几乎要相信外人的话,但他儿子不管旁人怎
么笑话,就算从小被人欺负到大也不改初衷,让阿善觉得这分“善”不是无知的结果,而
是故意保持的纪录。
直到儿子大学毕业,就要离家去工作,阿善才把长年的困惑问出口。
儿子只是笑,比拿到学位证书还要得意。
“爸,你说过妈妈是善良的好女人,我希望别人看到我,就能想起她的好。”
“阿仁,可是你这样子出外会很辛苦。”
“不要紧。”
阿善一直记得儿子回应他的笑容,多么年轻而自信。
儿子在外地打拼这十多年,阿善很少见到儿子,过年也未必能碰上一面。只知道公司
很器重他儿子、儿子有个比明星还漂亮的女朋友。
阿善一心等著好消息,每天盼呀盼著,结果却是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
阿善直奔医院,在加护病房外看见儿子身上插满管子,就像当年病重的妻子。
儿子的同事告诉阿善:“伯伯,张主任的身体出了状况,公司立刻把他逼退。他同居
的女友骗走他所有的存款和资遣费,主任才会想不开。”
儿子的同事走后,阿善看着他的孩子,泪流满面。
阿善祈求老天爷,只要让他儿子活下来,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命也不要。
到了第六天晚上,医护人员都要失去希望,阿善却听见氧气罩下传来声音。
儿子睁开半双眼,不舍地望着他。
“爸……你要长命百岁啊……不然我怎么办……”
老天保佑,阿善儿子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阿善揹著还无法正常走路的儿子出院,回到他工作的社区,也是父子俩过去一起生活
的家。
阿善怕儿子又想不开,就在儿子房间外打地铺守着,偶尔会听见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
就算儿子足不出户,耳语还是传遍社区,阿善在管理室总要应付上百句问候:“得仁
怎么回来啦?不是说要结婚了吗?”
阿善只是说,阿仁在休息。
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阿善的儿子无业,好手好脚却整天窝在家里,看了怪不舒服。
阿善不擅长辩解,他儿子脊椎有伤,不能久站或久坐,不是懒惰。阿善每次回家总先
闻见饭菜的香气,破洞的袜子也都补好了,把一个家打理得很舒适,就像他体贴的妻子。
阿善怕儿子被看不起,更怕自己哪天听信这些风言风语,开始嫌弃儿子没路用。于是
他向儿子提议卖掉房子,一起去乡下生活。
儿子沉默好一会,低头回应:“爸,你所有朋友都在社区里,这是你工作一辈子的地
方。”
“得仁,对爸爸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爸,那我又该怎么报答你?”
阿善本想说,父母不需要子女报答,只希望孩子能好好过日子。
但他看着儿子掩面痛哭的模样,明白到余生只能和不治病痛搏斗至死的儿子,或许再
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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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算是现代版的志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