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事情是这样。
某天，半夜睡不着。
麻糬、眼球(们)、帝王蟹看起来精神也正好。
想说好像从没带大家一起出门过，决定来场集体大夜游。
把麻糬、眼球(们)放入外套口袋，帝王蟹装进塑胶袋。
提着袋子，朝一楼大门走去。
就是在那时候遇见牠。
牠看起来有点像兔子，但耳朵却非常长，超过圆圆短短的尾巴，拖曳似地垂在身后。
身体呈米黄色，半透明色泽。
仔细看的话，体内似乎还漂浮着零星的亮点，像水族箱被光线照射时的样子。
为什么半夜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电线杆下方呢？
兔子看见我，突然从阴影里拿出了一条细铁棍跟白瓷盘，就这么表演起杂耍来。
感觉是擅长杂耍的朋友呢～
兔子表演完毕，朝我们行了一个连耳朵都甩到前方的大大鞠躬。
我与帝王蟹都情不自禁拍起手。
(麻糬无感，眼球(们)则在口袋里跳上跳下的鼓譟 XD)
兔子吸收了掌声的洗礼，半透明部分退去不少，身体明显变得实体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兔子变得比较固态(?)，内心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后来时常在上下班经过电线杆时，看见兔子出现在那里。
小朋友或动物，似乎都看得见兔子。
兔子很喜欢跟小朋友玩。
如果有蹲在路边哭泣的小朋友，兔子也会主动跑到他身旁，不断卖力表演，直
到他破涕为笑为止。
但兔子的表演，并不是谁都买单。
有时候，兔子跑到小孩身旁卖力表演，小孩哈哈大笑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有时候，兔子跑到小孩身旁表演时，小孩反而会发出尖叫，或狠狠地踹兔子。
(这时候，如果我有看到，通常都会朝小孩凶狠冲过去，然后小孩就会被吓跑。)
兔子每天依旧非常卖力表演着。
虽然我仍时常为兔子鼓掌，但兔子却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液体。
随着牠的身形越来越透明，不仅是小孩，连动物都快要看不见牠了。
跨完年后，再次遇见兔子，几乎只剩下轮廓了。
怎么办，兔子快死了。
我将几乎变成透明的兔子，小心翼翼捧起，带回家。
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难过的不得了。
有没有什么方法，有没有什么我能力所及的方法，可以救牠？
“讨厌、讨厌～”
小精灵突然扑身上来，抱住了我的手指。
她将我的手指移到笔电键盘上，将我的手指在键盘上一按。
……打字……写故事吗？
于是飞快打了一篇关于跨年礼物的短篇小说。
但看起来好像没有用。
兔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连轮廓也开始模糊起来。
整个身体宛如便成一团模糊不清的雾气。
“讨厌、讨厌～！”
小精灵开始龇牙裂嘴，将十指弯曲成虎爪样，努力扮起鬼脸。
“牙痛？”
“讨厌～！”
“小猫咪？”
“讨厌～！”
天啊，我真的最不会动作猜谜了啊～ <(0o0)> (抱头)
看着小精灵原本秀气可爱的小脸，表情越来越狰狞，感觉好像随时会扑上来，
朝我撕咬乱抓，我突然灵光一现。
“妖怪？”
“讨厌、讨厌～！！”
“妖怪，原来是妖怪啊！”
飞快打了一个关于妖怪的故事。
兔子轮廓渐渐稳定下来，但身体仍然相当透明。
好，那就这样。
只要有空，就来说一个妖怪的故事吧！
之后一星期，在努力产文下，兔子的透明度渐渐降低。
牠跟帝王蟹的感情，尤其特别的好 。
可能是因为练习杂耍时，时常借用帝王蟹的秘密基地吧。
又过了一阵子，兔子的情况终于稳定了。
于是将牠带回原地放生。
后来常常在打工返家时，跑到电线杆旁边，
蹲在角落，对兔子说妖怪故事。
<猫帽>
白猫很喜欢梳毛。
用前面有圆圆塑胶头的梳子，梳里背部的毛。
梳一梳，还会自动翻肚，表示肚子也要比照办理。
某天逛部落格时，发现有格主用自家猫刷下来的猫毛，制成一顶小帽子，给猫
戴，觉得相当可爱，决定比照办理。
把白猫的毛收集起来，清洗晒干后，用手捏成一顶尖尖的小猫帽。
趁白猫睡着时，偷偷戴到牠头上。
虽然看起来相当可爱，但当白猫睡醒后，表情看起来却相当无奈。
倒是眼球每个人都兴致勃勃，轮流抢戴猫帽玩。
于是，又从原料主身上梳了梳，一顶一顶手工捏制，陆续又做了四顶帽子。
“抱歉，手边原料不足，过几天在帮你们做帽子，好吗？”
没有获得帽子的四个眼球，感觉相当沮丧。
拿到帽子的眼球则是开心戴着猫毛帽，转啊转地，跳起舞来。
第二天，打字打到一半，跑起来上厕所时，发现眼球只来了四个。
“其他人呢？”我朝戴着帽子的眼球询问道。
眼球心虚朝上朝右朝左朝下看，就是不看我。
“天空看起来好黑，等等可能就要下大雨囉。”
听我说完后，四个眼球同时望向窗外的天空。
“听说这几天寒流来，如果现在还待在外面，一定会冷得瑟瑟发抖，真的好可
怜喔。”
我故意大声说道，说完还拉了拉外套，做出颤抖的样子。
回到座位上，打完一页，朝床边一望，戴帽眼球们，果真如预期出门去了。
两小时，四小时过去。
雨越下越大。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眼球回来。
外头传来轰隆隆打雷声，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套起雨衣，决定出去找。
正要转开门把，就听见木门下方传来轻微敲打门的声音。
打开门。
瞧见白猫全身湿漉漉，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
白猫后头，跟着看起来很慌张的戴帽眼球。
经过污水与泥沙的蹂躏，四顶帽子全都变得脏兮兮、溼答答的。
白猫从嘴里吐出四个眼球。
大家看起来似乎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白猫与众眼球身上，带着一种臭水沟的气味。
似乎是不小心掉落到水沟里去了。
把大家通通带进浴室，洗了一个暖呼呼的热水澡。
将猫帽用水晶肥皂洗干净后，吹干。
原本是白色的猫帽，经污水浸泡，每一顶都变得有些灰灰的。
把猫帽放到床上。
结果眼球谁也没去戴那些帽子，反而是大家轮流钻进帽子里，蹭著蹭著玩。
就是这样，过一天后，八颗眼球又开始同进同出了。
<小偷>
※ 这篇原先是同人之作，觉得故事调性跟贫作很合。稍微小修后，决定也收录进来。
“唉呦～痛死我啦！”
我揉揉屁股，从坚硬潮湿的岩石地面坐起，朝四周疑惑望去。
“这里是哪里啊？”
前一刻还在便利商店值班的我，因为在追捕小偷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莫名其妙
跌进这个奇怪场域里。
环境十分阴暗，伸手不见五指。
我伸手在身旁周遭触摸、探索，结果意外摸到非常熟悉的东西。
“这不是刷条码器吗？”
摸到刷条码器，让我想起口袋里的手机。
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我这才总算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
那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山洞，我所处的位置是山洞正中央，四周有许多隧道，或
大或小，数量非常之多。
我并不知道应该往哪条隧道走，才是通往出口的正确道路。
我拍拍裤子，从地上站起。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刷条码器的下方，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的上面，只写着“always writing!”这两个大字。
“到底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揉着眉头，开始回想起事件的开端……
＊
叮咚～
“欢迎光临！”
听见店里自动门开启的声音，正在洗手台冲洗关东煮的我，下意识有礼貌地呼
喊道。
“咖啡现在第二件五折喔！”
终于搞定关东煮的我，转头过去，却什么人也没见着。
店里空荡荡的。
但自动门的“叮咚～”声却再度响起。
怪了，是自动门坏掉了嘛？
我朝自动门走去，仔细查看。
自动门似乎并没有坏。
深夜，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但为了赚取写作班学费，我还是忍住内心不安，努力撑到早班来交接的时刻。
“疑，饼干区为什么没有补货呢？”
因为饼干区的摆放位置，是在靠近冷藏柜那一带，直到早班人员提出疑问，我
这才发现饼干区已经全部被扫空。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会偷饼干的阿飘？
结果，因为连查看监视录影器，也看不出所以然，我只好自掏腰包，吃下不见
饼干的价格。
消失的饼干，贩卖总金额一共是739元，实在是超贵的，呜呜呜～
我一边从钱包里掏出钱来，一边欲哭无泪地想。
第二天，同一时间，晚上12点整。
自动门再度“叮咚～”打开了。
为了不要让货架上的东西再度不见，我鼓起勇气，走出柜台。
随手拿了一把扫把，我用肉身挡在自动门前，朝货架大喊道：“不、不好意思
，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可以请您不要拿货架上的商品吗？千万拜托了！”
我抓着扫把，努力站稳抖得像落叶般的身子，战战兢兢说出以上这段话。
结果，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个非常非常小、约莫只有老鼠大小的黑影，
朝自动门的方向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有老鼠啊啊啊～！”
我一边发出尖叫，手里却并没有忘记要对黑影进行阻拦。
我将扫把横在黑影面前。
但黑影动作十分迅速，一个Z字闪，就闪过扫把，再次朝门口冲去。
叮咚～！
可恶，又让它给逃了！
这次遭殃的货架是鸡精区，鸡精全体消失不见。
因为单价昂贵，零零总总加起来，居然要赔上三千多块。
让我一边掏钱，内心一边再滴血。
可恶！赔钱金额都超过打工工资啦！
下、下次绝对不能再让它得逞了！
既然知道对手不是阿飘，我也就没那么怕了。
隔天，在时间快到12点时，我就将自动门整个锁了起来。
如果门无法被打开，那家伙不就什么也没办法偷到了吗？
我在内心暗自得意，但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喂！你这个门是怎么回事？我要进去买酱油啊！”
在分针快走向12点时，有客人上门了。
“喂！我说你啊！快点把门打开啊！”
感觉是一个非常想要买酱油的客人。
在客人催促下，我不得已，只好将自动门再度打开。
迅速让想买酱油的客人买了酱油，眼看客人离去，我正想再度将自动门锁起时
，突然发现后方货架发出微弱地、拨弄塑胶袋的声响。
可恶，难道晚了一步，又让它跑进来了嘛！？
我将自动门锁起，拿着扫把壮胆，朝发出声音的货架前进。
在看到小偷的真面目时，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只长相非常可爱的小松鼠，有着圆滚滚的黑眼睛，蓬松的尾巴，在肚子
前面还有一个小巧可爱的袋子。
等等，松鼠的肚子前面，是有袋子的嘛？
“那个，这个东西是商品呦，是不能拿的，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我拿着扫把，缓慢朝用小爪子抓着一盒泡芙的松鼠前进，思考该怎么将它制伏。
这么小的松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货架上所有物品一次搬空的呢？
小松鼠的小小爪子，倚在泡芙纸盒两侧，然后，牠突然将泡芙朝自己胸前的小
袋子塞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么一个偌大的纸盒，就这样被小松鼠随便塞塞，就塞进
牠胸前的袋子里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在我仍在震惊的当下，小松鼠就像抓到机会般，突然飞快朝自动门奔去。
“等等～别跑啊！”
我尾随着小松鼠的身影追了过去。
由于自动门被我事先锁起，结果朝门口冲去的小松鼠，就这么被困在我跟自动
门中间了。
“好～乖乖束手就擒吧！”
我拿着扫把朝小松鼠飞扑过去，没想到小松鼠突然从袋子掏出一罐鸡精，朝我
的落脚处丢去，不小心踏到鸡精的我，就这么朝前摔了一大跤，然后就被小松
鼠收进牠的袋子里了。
“原来，我现在是身处在松鼠的袋子里呀……啊呜。”
我拿起条码器跟纸条，认真查看起来。
条码器的后方，连接着一条长长的电线。
虽然没有插电，但是条码器的前方却发出闪闪红光。
既然条码器下方压着纸条，两者应该有关联才是。
纸条上头的字，会不会是某种咒语呢？
我熟练地握住条码器，面对正前方，大声喊道：“always writing!”
结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看来always writing，似乎不是什么咒语……”
我沮丧地垂下握住条码器的手。
条码器的红光，随着我的动作，划出一道小小半圆弧形的红色曲线。
逼逼－！
有什么东西被条码器给刷到了！
怎么会！？
我朝条码器前方望去，只见一盒泡芙就这么漂浮在条码器正前方的半空之中。
在条码器与泡芙之间，隐约有一条非常细小的红色光线，宛如细丝般相互牵引。
“该、该不会，always writing的真正意思是─！？”
我紧紧握住了条码器。
“好！要上囉！”
我将条码器举高，成写小说预备备姿态，朝上朝下朝左朝右不断挥舞著，一边
大喝道：“我刷！我刷！我刷刷刷！”
逼逼－！逼逼－！逼逼逼逼－！
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
原来always writing真正意思是－要不断挥舞条码器！
随着我握住条码器的手不断摆动，越来越多的东西被不断刷取出来。
泡芙、高丽参鸡精、煎饼、苏打饼、巧克力薄片、养气人参鸡精、冬虫夏草鸡
精、米果、海苔棒棒卷……各种失窃的东西，在与条码器的互相牵引之下，漂
浮在半空中，拉成一条长长的、由零食组成、泛著红光的线。
红光之线的源头，似乎来自于某一条的隧道深处。
我一边不断努力刷著条码，一边尾随着红光之线，朝隧道深处走去。
“找到了！”
我在隧道尽头，看见叠如小山丘般高零食堆，于是便开心朝零食堆的位置奔去。
但在看清楚零食堆中间有着什么之后，我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在零食堆中间，有两只松鼠。
一只松鼠的体型略大，此刻正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气著。
另外一只松鼠的体型较小，看起来似乎是跑来店里偷食物的那只。
小松鼠不断咬破零食包装袋，将食物推到喘气的松鼠面前。
但喘气的松鼠却只是不断痛苦地抽搐、喘气著，似乎没有力气单独进食。
“这是……你妈妈嘛？”
看见我朝零食堆走近，小松鼠顿时全身的毛都膨胀起来，发出吱吱吱地警示声
，似乎想阻止我走近。
“你妈妈牠生病了，必须去看医生，不然会有危险的。”
我不知道小松鼠知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真的想帮忙。
我将松鼠妈妈温柔地捧起，小松鼠一着急，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吱吱－！”
面对小松鼠示威，我用另一只没被咬出血的手，轻轻朝小松鼠的头顶抚摸了几下。
“你妈妈需要看医生，我需要回去，请你帮帮我，好吗？”
小松鼠眼里的敌意渐渐退去了。
“吱吱－！”
小松鼠突然开始朝外奔跑起来。
我将条码器插进口袋，一手捧著松鼠妈妈，一手拿着开着手电筒的手机，开始
尾随着小松鼠，在无数个隧道与隧道间穿梭。
感觉走了好久好久，眼前的隧道口终于出现光芒。
我朝光源处跑去，终于走出了这个类迷宫的山洞。
根据外头景色判断，现在所处的位置，似乎是在便利商店附近的某座森林游乐
区入口处的样子。
我将松鼠妈妈带去看兽医。
在兽医的细心治疗下，松鼠妈妈的病情逐渐好转。
小松鼠时常跑到兽医院外头的行道树上，隔着窗子，望向在里头养病的妈妈。
我有时候，也会带着生栗子，去慰劳松鼠妈妈与小松鼠。
松鼠妈妈的病，终于完全康复了。
某天晚上，在自动门“叮咚～”声响起不久后。
货架上突然发出嘣嘣嘣地声响。
根据当晚的值班人员表示，饼干区与鸡精区突然凭空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商品。
跟之前失窃的内容物，大致相符。
我拿回了原先缴出去，约八成左右的垫付额。
我目前依旧在该便利商店打工。
偶尔，当半夜12点叮咚声响起时，我总会从口袋里拿出栗子，然后精神饱满喊道：
“欢迎光临！！”
<意外>
※抱歉，这篇不是一个开心的故事，请小心慎入呦，感恩。
将刨冰递给客人后，我将冰块从刨冰机拿下，迅速放回冷冻柜中。
今天真的好冷啊。(抖)
“哈～～～～～～”将冻僵的双手放到嘴前，哈气。
稍微拿起手机，看一下时间，发现有封陌生人寄来的短信。
“不好意思，我要一碗红豆紫米。”
“好的，马上来！”
将手机放下，先做热品，没想到客人突然一个接一个来，直到下班返家后，才
点开那封短信。
“啊啊啊～得奖啦！”
在手头很紧时，意外收到得奖讯息。
“哇啊啊啊～万岁万岁万岁！”
我在房间里高兴地挥舞手臂，眼球(们)也感染欢乐气息，在床上像爆米花般，
跳来跳去。
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投的文学奖，没想到会在急用钱时，正好得奖，奖金不
多，但对于正在存钱的我来说，不无小补。
“好，再来就剩最后冲刺啦～”
除了例行打工以外，还有什么能够赚钱的办法呢？
我望向白猫，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打开笔电。
用google搜寻"寄养宠物"，找到征人寄养的讨论版。
发现寄养宠物，过年价格翻倍，仍然供不应求。
来接过年时期的寄养宠物案子吧！
不过，过年要回老家去，太大型的宠物可能不太行。
为了不要造成家人困扰，于是，将收宠范围锁定在天竺鼠、仓鼠。
稍微看了一下其他人的文案，将自己的寄养讯息、价格，PO上讨论区。
安心入睡。
隔天，在先前发传单的老板引介下，前往工地，打临时工。
平常看别人施工、铲水泥什么，看起来可能很简单。
事实上自己亲自动手，才发现一点也不容易。
首先，铁铲本身就有一定的重量。
单独铲一次，很简单，但连续铲，就会产生累积效应，会越铲越重 (手臂逐渐
没力)。
虽然戴麻布手套，但工作半天后，手掌还是磨出水泡，回工务所(组合屋)拿透
气胶带贴一贴后，回来继续干。
比较有趣的是，喝到传说中的保力达B套椰奶 (一组)，味道很微妙。
不断重复铲水泥的动作，铲一天后，全身腰酸背痛，只想倒地休息。
但薪水是现拿的一千元。
“过来帮一下。”
下工后，在组长要求下，进工务所，帮忙整理纸本资料。
“我出去一下，你用完就可以下班了。”
组长说完后，又朝行政小姐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离开了。
“那个不好意思，因为我家里临时有事，这个等等你可以顺便也帮我一下吗？”
行政小姐朝我做出拜托的手势，因为不想得罪人，于是又接下额外工作。
夜晚工地一片漆黑，只有工务所亮着微微的灯。
我将流动式厕所冲洗完毕，正在洗手时，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朝我走来。
“还没走啊？”
一名不认识的工人，拿着酒瓶，朝我摇摇晃晃走来。
昏暗工地里空无一人，说不怕是骗人的。
“恩。”
我将水龙头关上，将水桶放回原处，想尽快离开。
但酒醉工人挡在我面前，靠至相当近的距离，似乎很想跟我继续聊天下去。
“怎么会想来这里打工？”
“有人介绍。”
可能是发现我有些害怕的样子，酒醉工人将原先倾向我的身体，微微朝后了些
，有些落寞说道：“我的小孩，跟你年纪差不多。”
突然觉得没有那么怕了。
稍微陪他小聊了一下，互道再见后返家。
题外话，过了一阵子，经过那工地，看到对我很好的小队长，跑去跟他打招呼。
听小队长提，那名酒醉工人后来因为欠债跑路，整个人间蒸发。
打回他家，老婆还很凶狠的说，那个死人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管。
那时候内心想的是，后来他有跟他的孩子联络吗？
到家后，打开笔电，点开信箱。
因为有养流浪猫狗的经验，顺利收到雇主来信。
跟雇主约好，初一见面，协助待养一只可爱的鼠宝。
在雇主来信下方，是姐姐寄来的信。
姐姐正在国外医院进行临床观摩学习。
妈妈放心不下姊姊，跑去国外找她，两人今年会在国外过年。
因为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不适合出远门，所以全家分两地，我与爸爸将在台
湾过年。
将信回完后，点开word，继续打起未完的小说。
依照目前进度，固定打工、临时工收入，只要寄养宠物的钱再入帐，就能报名
写作班了。
＊
“爸爸！”
冰店老板的女儿长得跟老板一模一样。
有着弥勒佛般，一笑就会眯成一条缝，弯弯笑眼。
“那就这样，明年再见啦！”
伸手抱起女儿，冰店老板朝我道了声新年快乐。
拉下铁门、转锁，等等回租屋稍微整理后，就要回老家了。
“大家新年快乐！”
将备份钥匙交给小精灵，有些神经质地再三确认，租屋里的备用粮食都够吃。
帮帝王蟹换了水，洗净吹干小毛巾，帮天线把睡觉用的塑胶袋拉平，帮小麻雀
顺顺毛。
跟眼球(们)使用拍弹乒乓球的形式互相击掌，跟手指进行指尖接触告别，最后
再戳戳软Q麻糬，画下完美句点。
大家再见，明年见啦。
在一起住那么久，难得分开这么长一段时间，走出门时，内心都觉得有些空空的。
但有些路，还是必须自己一个人走。
在过年前两天，返回老家。
爸爸的白发看起来又变多了。
因为工作应酬与压力大，长年酗酒，直到退休后，仍旧无法戒除。
“真是的，都没有乖乖吃饭齁！”
看着爸爸塌黄的脸颊，我故作轻松道。
“还好啦。”
爸爸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肝硬化的影响，身材消瘦不少。
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爸爸相处。
国小时，因为忘记带自然课教具，帮忙送胡萝卜来学校的他。
国中时，喝得醉醺醺返家，把家里铁门敲出一个凹洞，躺在楼梯间地板上的他。
高中时，联考前夕，喝醉返家后，因我不陪他聊天暴怒，将书桌上的东西全扫
下桌的他。
大学时，某次上吐下泻，协助清理秽物的他。
研究所时，抛下发高烧昏迷的我，跑去跟朋友喝酒的他。
退休后，总是默默坐在永远不关的电视机前面，吃饭、睡觉、生活的他。
也许所有的他，都是他。
除夕前一天，稍微讨论明天要怎么过。
“除夕夜要怎么过？”
“两个人不好准备，不然出去吃吧？”
“好啊。”
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返回房间，继续打小说。
那是一个喜欢雕刻木材的少年的故事。
少年从小就喜欢雕刻木材。
所以尽管望子成龙的父母反对，少年还是趁放学后，偷偷前往木雕工坊学习。
在木雕工坊实习完毕后，工坊主会在实习生的手臂上，盖上修业证明。
拥有证明的实习生，能够前往相关产业进行实习。
但为了不被父母发现，少年的手臂上，不能被盖上任何证明。
虽然无法拿取证明，少年依旧觉得非常开心。
能学习到雕刻技巧这件事，本身就让人雀跃。
每天在工坊下课后，少年总独留工坊进行练习。
这天，当少年正在练习雕脸时，突然觉得视线一糊，手里的雕刻刀落到地下－
匡当。
门外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
走出房间，朝外一望。
爸爸吐血倒在地上。
从来不知道如此戏剧化的情节，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爸。”
已经肝硬化却依旧坚持喝酒的父亲，眼神迷茫，血管宛如晒干的蚯蚓，弯曲黏
附在泛黄的眼白上。
“爸！”
我又朝他叫了一声。
但肝昏迷的他，也许听不见。
拿起电话，打119。
救护人员很快就来了。
带上手机、钱包、钥匙，与担架上的爸爸一同搭救护车，抵达医院。
急诊室病患，人满为患。
填写资料，在诊疗室外等待。
“害我！他们全都要害我！”
爸爸在病床上挣扎呼喊。
“肝昏迷会产生幻觉，不要理他。”
护士用魔鬼沾束带，将爸爸捆在床上，急急丢下交代，又离开了。
“我要上厕所！上厕所！”爸爸大喊。
“直接上在尿布里就好。”护士表示。
“我要上厕所！上厕所！”爸爸在病床上挣扎。
“我带他去厕所上厕所吧。”我说。
魔鬼沾束带被移除，搀扶爸爸前往厕所。
爸爸歪斜脚步，将全身压在我的左半身上。
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知晓，原来爸爸的重量，如此沉重。
因为病床全满，所以在急诊室的走廊上等待。
在爸爸不断大声吼叫中，来到隔天早上。
10点左右，终于获得床位。
整夜未眠的我压压眼角，从急诊室塑胶椅，换至病房内的看护床椅上。
“这些东西请妳买齐。”
护士将一张小纸条递给我，是待在病房里的需求清单。
“因为你爸爸没自备尿布，在急诊室一直都用我们的。”
护士的语气有些埋怨。
“抱歉，抱歉，我现在就去买。”
跑到医院地下一楼的医疗用品店，买齐部分物品。
将尿布、看护垫等，带回病房后，跟护理站报备后，返家一趟，拿牙膏、牙刷
、毛巾等家里原先就有的用品。
就算如此，存款还是花去了一大半。
趁返家，打电话告知雇主，因为家中出意外，无法寄养宠物。
“没关系，祝你爸爸早日康复。”
雇主像天使一样，对她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因为怕半夜打扰，直到早上方才使用通讯软件，跟在国外的妈妈、姐姐，告知
父亲住院的消息。
因为姐姐出门了，所以只连络上妈妈。
“辛苦了，”妈妈说：“你身上的钱够吗？”
“够。”我说。
“你根本没工作，哪里有钱？”妈妈说。
‘我有工作，我有存款。虽然比不上姐姐多，但我每个月都有寄钱回家。’
如果在平常时，一定会如此回应吧。
但当真正的意外发生，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存款，少得可怜，甚至可笑。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妈妈有钱。”
妈妈把她的提款密码、存摺跟印章的存放位置告诉了我。
我扛着两大袋装满生活用品的环保袋，揹起笔电，返回医院。
时间接近下午，半点胃口也没有，我趁爸爸睡着时，打开笔电，打起小说。
爸爸醒了，表示口很干，想喝水。
跑去护理站询问，护士说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喝水。
用护士指导的方法，大棉花棒沾水，润湿嘴唇。
换尿布，擦身体。
小说打打停停。
护理站告知可请半天看护工，与我轮班，避免过累。
看护工半天1200，24小时2300。
哪有这些钱。
晚上睡在看护床椅上。
爸爸比较清醒了，坚持要去厕所上厕所，喊肚子饿，口渴要喝水。
一个晚上，不断呼叫，睡眠打断，睡睡醒醒。
也许生病给他一个理由，终能理直气壮，要求孩子为他做些什么。
第三天晚间，依旧没有胃口，身体却饿到发疼。
跟护理站报备后，穿起外套，走出医院大门。
四处走动，餐厅全都漆黑一片，这才想起今天是初一，所有人都回家过年去了。
去便利商店买最便宜的方便面。
我不想动用到妈妈的钱。
爸爸住院的日子像播完后自动倒带的录音带，每日生活不断重复。
小说，打打停停，睡眠，睡睡醒醒。
存款终于渐渐用尽。
连爸爸的医药单都付不起，还靠爸爸自己的退休金买单。
我曾天真以为能养活自己，就算对生活负责。
后来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昧。
而愚昧的我，终在现实面前，被辗压的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