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兽医Monctor》73
Case 21 浊雾之蛇 (一)
清晨的阳光渐渐照亮云雾氤氲的山林，
山路上横了一扇老旧锈蚀的闸门，
上面的红色喷漆已经多处斑驳脱落，
但还能看得出是几个大字：
“本林区为重度污染管制区，严禁进入。”
“还是老样子啊，都几年了……八年？”
身着红黄相间古怪服装、背后放射状插著六根扁平鳍条、
头上戴着有着一排尖棘鱼头面具的猎人狮子鱼歪著头看着铁门。
她沿着门板走到闸门与山壁交界处，
那里有一个空隙足以让一个小孩子钻进去。
“真是怀念啊！”狮子鱼蹲了下来从缝隙往里面看，
直直的路最后没入了浓雾之中消失。
“如同未知的未来，当初怎么可能想得到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呢！”
她忽然发觉自己倚在冰冷铁门上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著。
“我在发抖吗？不可能吧，我连杀人心里都丝毫不会动摇，
在这种地方感到害怕也太可笑了。我可不是七……
还是八年前那个小女孩了，现在可是很强很强很强大的掠食者，
连吃人妖怪看到我都会怕的。”狮子鱼握住一根鳍条，
拔出一把长刀。“咩呵呵……
海底最美丽绚烂又凶狠的掠食者狮子鱼要出动啦！”
狮子鱼一手攀住了闸门的上缘，轻巧一跃就跳了上去，
接着再纵身跃入门后。她踏着大步往前走，
如同在这条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上一样义无反顾。
──被吃掉而死，或是吃了别人活下去，就是这两条路。
──强大就是活下来唯一的法则，而代价就是丑陋……
狮子鱼脑海中一次次浮现了当年曾经听到的话语。
“开什么玩笑，我这绚烂耀眼的美丽……算了，
别人不懂也无妨，反正他懂就好了。”
狮子鱼面具下浮现了羞怯的笑容。
“还能再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让我们一同在血肉飞溅与爱欲横流中，
享受那挣脱理智与束缚的狂舞吧！”
“咩呵呵……”狮子鱼以仿佛跳舞般的步伐前进著。
落在潮湿地面的红色高跟鞋与八年前那破底脏污的小旧鞋
重叠在同一个足印中，只不过当年的脚步在这时一度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身上披着过大的脏污洋装，
潮湿凌乱的长发上却坚持绑着一个黄色小蝴蝶结的小女孩
迷惘地站着，空洞又恐惧的眼神仿佛受伤而被丢下的小动物。
“就是那个只能进去不能出来的死亡森林……”
“这样走进去以后，我就会死掉了吗？”
小女孩的自问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飘荡，
如同云雾般消散而得不到任何回应。
于是她选择继续迈开脚步走进藏于浓雾之中的森林。
※
“啪！”塑胶篮子落在地上，一包包饼干四处滚落。
“啊！”年仅八岁的小女孩惊恐地后退，
撞到了身后的柜子，本来倒著的相框滚落在地。
“我再问妳最后一次：饼干为什么少了一包？”
穿着无袖汗衫的粗壮男子涨著不知是因为酒精
还是愤怒而泛红的脸颊，用力拍著散乱零钱与酒瓶的桌子。
“我……我不知道。”小女孩低头看着地上，
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妳这小鬼小小年纪就会撒谎，比妳妈还要恶劣。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赏妳一顿饱是不会老实。”
男子从沙发后抽出了鸡毛撢子，毫不留情地挥了过去。
“啊，爸爸，拜托别不要啊！”
“啪、啪……”男子用力挥着鸡毛撢子，
抽在女孩手上、脚上、肩上还有肚子上。
“呜……好痛！别打了，我说、我说……
拜托我说了就别再打了。”女孩摸著疼痛的身体哭喊著。
“是我吃掉的……”
“总算愿意承认了？果然妳就是欠教训、就是下贱！”
“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了，忍了很久还是受不了，
就偷吃掉一包饼干……”
“浑蛋！”男子再次挥下鸡毛撢子，
力道之猛让上面的羽毛纷飞。
“呜……好痛！”女孩手上的伤痕渗出了鲜血。
“这些饼干妳知道我花多少钱批来的吗？那是用来卖钱的，
没换成钱妳哪有饭吃？妳知道吃掉这一包值多少钱、
可以换多少餐白饭吗？”男子股著愤怒的腮帮子，
“好，妳饿了所以吃掉饼干，
接下来妳要饿更多餐才能弥补这个损失，
看看这样能不能学点教训。”
“呜……”小女孩瑟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哭泣。
“还哭？哭是能换钱和饭吗？妳那浑蛋妈妈跟人跑就算了，
还留下著麻烦的累赘给我，
要不是还能靠着可怜的小脸蛋骗点同情卖些饼干，
我真不知道留妳干嘛？不如拿去卖掉换点饭钱酒钱……”
“呜……”
“不准哭，自己闯的祸自己弥补，今晚市区有夜市，
趁着人潮赶快把剩下的饼干卖掉，
不然妳到明晚连颗饭粒都没有。听到没有！”
“是……爸爸。”小女孩捡起地上的饼干放回篮子，
但依然停不住抽泣。
“真是的，气死人的小鬼！”男子拎着酒瓶离开了客厅。
“呜……”小女孩停下动作摸著自己身上无数条疼痛的红肿，
含泪拾起了刚刚撞掉的相框，
里面是她的父母开心抱着还在强褓中的自己，
那时两人笑得多么开心，
谁能想到没几年时光原本的幸福家庭短时间就变成了地狱。
她将相框放回柜子，但保持原本照片朝下倒放，
相框背后用签字笔写着“可爱的琴琴周岁纪念照”。
八岁的琴琴深深吸一口气，拭干后泪水抱着篮子出门。
她出门以后病没有马上前往市区，而是绕道街角的废弃房子，
在仅存半面的砖墙前停下脚步。
“喵……”砖墙后悄悄走出了一只年幼瘦弱的小猫，
不断喵喵叫地靠近。
“小喵，你还好吗？”琴琴开心地抚摸著牠，
“你和我一样好可怜，被家人丢下了得挨饿受冻，
不过我会保护你的，你要好好健康地长大。”
“喵……”小猫不断蹭着她，接着投以水汪汪的视线。
“怎么了，该不会又饿了吧？”琴琴一脸困扰，
“白天已经喂过你饼干，还因此被我爸修理了一顿，
不能再给你了。”
“喵……”小猫微微颤抖著，大眼睛直盯着饼干篮。
“真的不行啦，再少一包饼干我爸一定会杀了我……
不是夸张喔，他生气起来比鬼还可怕……”
“喵……”
“你……也会死吗？”琴琴看着小猫饥饿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动摇。
“可是……”
“喵……”
“唉，好吧！”琴琴打开了篮子里的一包饼干。
“喵！”小猫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住，
大口大口贪婪又满足地吃著。
“很开心吧？好棒喔！”琴琴享受着小猫开心的模样，
盯着牠舍不得移开视线，觉得无论自己怎么牺牲都太值得了。
“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时光，一粒碎屑都不要浪费喔！”
但是当她离开吃饱的猫咪时，忽然反差的担忧重重地压在心头。
“这下该怎么办呢？少一包饼干的钱，
怎么解释爸也不会相信的。
我死定了……”琴琴拖着沈重的步伐来到夜市。
“新鲜现做手工饼干，一包一百。拜托哥哥姊姊帮帮忙！”
琴琴一如既往地叫卖著。
夜市人潮没想像中多，而且没几个人愿意停下脚步。
“那女孩好可爱但好可怜喔，那么小就在买饼干……”
“不要买啦，那来路不明的东西……”
“怎么可能小孩自己卖？一定是被利用，
诈骗集团最喜欢利用这种小女孩来骗取同情心。”
“小女孩大概也是演员吧，又没多冷到底在发抖什么？”
路过的人们你一句我一句，总之就是没有停下脚步，
琴琴也习惯这些话语，不以为意地继续机械化地叫卖。
夜市的摊贩已经陆续收摊，但琴琴的篮子里还满是饼干，
唯一少了的那包是喂猫的。
“完全没卖掉啊！”琴琴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夜市都要收了妳还剩那么多啊，卖了几包？”
忽然一个大约国中生年纪的少年在琴琴旁边说话。
“啊。”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突然，让琴琴吓了一跳，
转过头发现他戴着一副诡异的白色笑脸面具，
让她更是感觉到恐惧。
“有那么恐怖吗？”
“没……”琴琴回神连忙摇头，
想着对方应该只是因为夜市里活动而装扮。
“没有卖出去。”
“哈，也太惨了吧？”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幸灾乐祸。
“大哥哥，你要不要买一包？”
“没兴趣……”少年摇摇头，
但随即看了一眼她的手以后忽然停了下来。“嗯？”
“拜托啦……”琴琴乞求着。
“好吧！”少年忽然改变主意，
“就一包，但是这可帮不了妳什么。
应该说就算妳生意兴隆全卖光也还是一样……”
“什么意思？”琴琴困惑地问。
“没有人能帮得上妳，只有妳自己。”
少年递出一张钞票，接着拿起饼干。
“啊？”
“掰掰囉，有缘再见……如果那时妳还没死的话。”
少年转过身以后掀起了面具，拆开饼干大口吃著。
“好奇怪的人。”琴琴看不到他的脸，
只能看见逐渐远离的背影。
接着她继续在夜市站了一阵子，直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卖掉一包也没用啊，该怎么办？”琴琴哀怨地垂著头，
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完蛋了……死定了……”
她泪眼迷濛地踏着极缓慢的脚步，只为了想拖延面对现实的时间。
“啪。”琴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本杂志，幸好脚步很慢没有滑倒。
“咦？”她捡起了杂志，脏污的封面上画著粗糙的妖怪脸庞，
其中有几个大字写着：“进得去却出不来的死亡森林，
十多条人命究竟是自杀还是妖怪作祟？”
“云中寮古林道……这不是就在后山吗？”琴琴抬起头，
望着没入黑夜之中的山岭。
忽然她兴起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踏入只进不出的死亡森林，
不就可以永远摆脱掉这痛苦的现实了？
虽然死亡森林是怎么一回事琴琴并不清楚，
但她很确定一点也不要想回到家面对父亲。
于是琴琴再次来到街角破屋的砖墙，小猫喵喵地出来撒娇。
“对不起，我这次离开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得自己保重喔，一定要好好长大。”
琴琴将所有剩下的饼干全部拆开洒落在地。
“喵！”小猫开心地尽情大吃。
“好好享受喔，永别了，小喵！”
琴琴转身踏上了后山的山路，她看着杂志上粗略的示意图，
一步步朝向死亡森林前进。
她并不知道路程有多远，走了很久腿酸又肚子饿，
但眼前依然是差不多的山路，没有看到什么森林。
疲惫不堪的琴琴想过放弃，但是已经那么晚了，
这时回去父亲只会更加愤怒，每踏出一步似乎就更不该回头。
她边走边打起了瞌睡，受不了就靠在路树上打起盹，
等到被深夜的寒风冷醒，再继续迈开脚步前进。
重复了不知道几次，直到察觉天边已经泛著清晨的阳光。
“天……亮了吗？”琴琴意识恍惚，左摇右晃地前进，
直到一个铁门跃入眼前迷茫的视线。
“本林区为重度污染管制区，严禁进入。”
铁闸门上写着这几个大字。
“这……”琴琴没有困扰太久，
铁门与石壁间有个大缝隙，足以让身材娇小的她钻入。
她毫不迟疑地进去，眼前的山路渐渐隐入清晨的迷雾看不到尽头。
“就是这里吗？”琴琴走了几步以后停了下来，
“就是那个只能进去不能出来的死亡森林。
这样走进去以后，我就会死掉了吗？”
死亡的概念对她来说如眼前的雾一样模糊，
但浑身上下的痛苦是如此确实又深刻。
于是她同时怀着忐忑与希望地朝向死亡迈开步伐。
※
“云中寮古林道？”
孟客特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地方，但是却想不起来。
“我知道，那边有一片夹在山谷间，终年云雾缭绕的树林，
但是已经被封起来十几年了。”
一同坐在Monctor动物医院办公室的安溪回想着。
“到底什么状况没人搞得清楚，
有人说山下的实验室有在做生化还是核子武器的研究，
偷偷把乱七八糟的污染物埋在山上，
反正就是有污染又没人想处理，干脆封起来最省事。”
站在桌子上的老鼠黑牙滔滔不绝地说：
“那些都不打紧，总之长久以来那里都被称为死亡森林，
八年前的记录中就有成打的人在里面翘辫子，都疑似上吊自杀。”
“疑似上吊？”安溪对这用词很困惑。
“啊，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一点印象了，
好像一些乡野奇谭的杂志有报导过，
说是什么进得去却出不来的死亡森林。”孟医师回忆著，
“很久以前的传说了，因为很可能是妖怪作祟，
所以有关注一阵子。”
“死去的人脖子上都有像是上吊的勒痕，
但是没有找到绳子，树上也没发现明显的痕迹。
那些人都是独自在夜里或清晨进入树林的，
大白天进入的警察或搜索人员倒是都没事。
最后这怪里怪气的案子就这样始终毫无头绪……”
“八成是妖怪吧？”安溪推测著。
“不是说后来有破解吗？我有看到报导有人刻意挑战传说，
傍晚进入森林待到凌晨，最后毫发无伤地出来。”
孟医师想着他曾看过的报导纪录。
“似乎是这样，也就在那时之后好一阵子没再听过有人送命了。”
黑牙点了点头。
“无论是不是妖怪，事件大约八年前就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孟医师问著。
“应该是如此啊，直到前天晚上又有人被发现死在里面，
死法和八年前一样。”黑牙用小小的手抓着自己脖子，
“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给吊死……”
“所以是以八年为周期再次发生吗？”孟医师困惑地搔著脑勺。
“在迷雾的山林害人，会不会是山魈？”安溪问著。
“手法不像。一般山魈伤人不是恶作剧害人失足或受困，
再不然就是直接开肠剖肚。
要说绳索勒毙的话我反而会想到‘螣蛇’。”
“‘螣蛇无足而飞，鼯鼠五技而穷。’那个螣蛇？”
“是的。是能够造雾乘云，于雾林间穿梭的妖怪。
听说会以自己身体缠绕人类颈部，但那有是极其罕有的案例。
‘螣蛇’以灵气为食，不与人争，
一般只有危害到牠们的生存空间才会出手反击。”
“假设是发疯的螣蛇呢？”安溪胡乱猜着，
“妖怪和人一样，也会有像是狮子鱼之类疯疯癫癫的家伙吧？”
“也是有可能，但是让人最不理解的是为何会停手八年后
又继续害人。”孟医师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真的要搞清楚恐怕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吧！”
“云中寮是已经是H乡的范围，远得很。
何况我们还有更紧急的要事不是吗？”
安溪敲了敲桌上的地图与资料，
“现在不是应该要讨论如何进入黑宝船在虎口潭的工厂，
找到泉源之石吗？”
“嗯。这还是要优先处理，死亡森林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调查。”
孟医师点了点头，“黑牙，还是谢谢你的情报。”
“格老子的，俺特地赶回来告诉你们这件事情，
结果弄得像是来插嘴的，那俺这就回去了……”
黑牙转身要溜下桌子。
“等等，黑牙，留下来一会儿吧！”
孟医师抓住了尾巴不让黑牙离开。
“喂！别这样抓俺。”
“我回来了。”玉露拿着一叠资料进来办公室。
“多亏先前那个遥腾建设的人，
他有把资料藏在保险柜里的记忆，当然密码也记在脑海中。”
“辛苦妳了。”安溪对她笑着说。
“很好，那我们先从你们手上热腾腾的资料开始吧！”
孟医师指示著。
“这些是虎口潭工厂的建筑平面图，厂区并不很大，
有三层楼，总共有三个出入口：大门、后门和紧急出入口……”
玉露拿出资料分析著。“有一个泵浦直接连通到湖里抽水，
然后这里应该是机房，我觉得泉源之石最有可能在这一区。”
“嗯。”孟医师点了点头，
“我这边有人调到附近道路监视器的资料，
从来往进出厂区的车辆来看，
常驻在工厂里的人可能顶多十来个。
蓝胡子几乎没有到过那边，赤鬼应该也还在休养。
如果没有这几个大威胁在，事情应该会容易很多。”
“九凤说狮子鱼也不会在那，不确定是如何知道的。”
玉露补充著。
“既然如此，那就单刀直入吧！”安溪紧握双拳。
“可是如果真的是泉源之石的所在，应该不会那么疏于防备吧？”
玉露并不放心。
“让人担心的就是也许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防御措施，
还是要谨慎行事。所以最好是先派人悄悄潜入侦查。”
“谁能潜入？如果被发现就打草惊蛇了。”安溪困惑地问。
“当然是倚靠能够轻易进入、畅行无阻，
被发现也不会有任何人起疑的唯一首选囉！”
孟医师抓着尾巴把黑牙拎到手掌中。
“格老子的，原来对俺打着这个主意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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