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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了。你要永远留在这里。”院长的声音越过少年们传来:“折断
他的脚!”
十年的双脚被盲从的少年们抓住、扭转。蛮横的疼痛令他以为双腿变形。他咬牙忍痛
,挣扎着抽出预先藏起的小刀,立刻展开反击。落下的刀尖刺进其中一人的手背,抽出时
带起泉涌的鲜血。随着那名少年呼痛抽手,控制十年的力道减少一分。
十年或捅或砍,将牵制他的手掌一一除去。最先被击退的几人再次逼来,一时无法站
立的十年索性趴在地上,将所有接近的双腿、脚踝或脚掌都视为目标。他抓住其中一人的
脚踝,反握小刀迅速切开毫无防备的阿基里斯腱。那人因为剧痛用力跪倒,十年往旁翻滚
,避开撞落的双膝,同时转向攻击其他少年。
尽管负伤的少年抱着伤处接连坐倒,却还不死心要抓住十年。十年在混战中精准地刺
下小刀,贯穿抓来的手掌。然后抽出,再捅落。遍地的血污染红十年的脸庞,他终于清出
一条血路。
模样狼狈的十年撑地爬起,强忍脚伤一跛一拐地走向院长。
“很痛吧?让我好好疼你。”院长竟然在笑,居然以为十年终于肯乖乖听话。在她的
眼里,十年仍是那名不懂反抗的听话孩子。
院长伸手要触摸十年,后者狼狈地退开,从背包取出塑胶罐。瓶盖转开,刺鼻的汽油
味弥漫,掩盖消毒水的气味。
在院长来得及反应之前,十年用力泼出罐中的汽油。
“不、不!”被汽油淋了满身的院长尖叫,伸手要阻止十年,却重心不稳摔下床。十
年避开院长那对皮肤绉缩的双手,一把扯掉她的鼻管。氧气瓶中的高浓度氧气随即外泄。
“床单沾到汽油不必考虑怎么清理,直接换新最有效率。”十年拿出火柴,点燃。他
面无表情如送葬者,冷酷地宣示:“不过我猜你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
院长的呼喊被无视。火柴扔下,引燃橘红色的火光。外泄的高浓度氧气加快火焰燃烧
,火苗迅速在院长衰老腐败的肉体蔓延,飘出难闻的燃烧臭味。
火焚的院长滚地惨叫,在火中狂乱挥舞手脚,恰如与火焰共舞。
“救我、救我!”院长凄厉地哀号。负伤的少年们陆续爬向大火,想将她从火里拖出
,却引火上身,一个接一个被火吞噬。
即使如此,少年们仍着魔似地遵从命令,前仆后继扑向火焰。弥漫的焦烟越来越浓,
最后可见的只剩火光,跟夹杂此起彼落的哀号的浓烟。
十年扶墙支撑负伤的身体,一步步走远。手中的瓶罐沿路洒落汽油。最后他再看了一
眼从房间冒出的滚滚焦烟,藏在里面的是挥之不去的童年梦魇。
长廊终于只剩一个方向,再没有回头路。
十年离开时,育幼院的火势已经延烧大半。窜出的火舌贪婪地舔舐氧气,晴朗蓝天像
被恶作剧似地画上一笔黑色涂鸦,那是无法被忽略的黑色浓烟,却没落进十年的眼中。他
循着来路离开,宽阔的郊外道路不见尽头。
这条路他至今为止走过两次。两次都在逃。
第一次逃跑的时候,他只有八岁,第二次则是十八岁。整整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再次逃
出。从此,他自称“十年”,这个名字承载着这些年来承受的孤独与折磨。每个无处可逃
的夜晚、几次极欲自我了断……但他终究忍受下来,只为了未竟的任务。
他的确是逃出育幼院,却不代表真正获得自由。育幼院跟院长会在火里消逝成灰烬,
但受难的记忆不会。
十年不会忘记。
*
我该往哪里去?十年不知所措。
他可以冷静地制定计画与杀人魔周旋,毫不犹豫地取其性命。但此刻身在育幼院外的
他失却目标,失魂般地张望四周。有一部分的十年好像跟着葬身火里,死去。那是被迫剥
落的部份,十年不能再带着。
那具幼小的胴体又悄悄从记忆的片段里浮现,清晰得有如实物,仿佛伸手就能碰著。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多想,走吧。死去的部份就留在这里,剩下的即使残缺不全、即使扭曲变形,都
带走吧。无论再怎么丑陋都是你的一部分。
走吧。当初义无反顾地逃出来不也什么都没想吗?你只想着要逃。现在的你渴望什么
?铲除杰克会……反过来猎杀崇拜开膛手的嗜血教徒,这是你仅存的生存目的。
所以你才活着。
走吧。
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你不再是老妇人(院长)任意玩弄(泄欲)的傀儡。
走吧、走吧。
十年拖着沉重的双腿蹒跚前进,伤处剧烈地疼痛著,膝盖与脚踝受到严重的扭伤,每
一步都是折磨。
破皮的伤口混入汗水与血,与衣服摩擦后开始发痒。他脱去满是血污的上衣,肌肤被
毒辣的烈阳晒得又热又烫,头发几乎要燃烧起来。血混著汗水沿路滴下,落到柏油路面立
刻蒸发无踪。负伤的十年强硬苦撑,但跨出的幅度越来越小。
远远地,一辆车迎面驶来。红色车身反射刺眼的阳光,像一团无法直视的灼火。
十年拖着伤腿退到路边,扶著电线杆喘息。那台红色迈巴赫放慢速度,在一旁停下。
伤重的十年更是警觉,不着痕迹地握紧藏起的小刀。
车窗缓缓摇下,是熟面孔。那内敛却逼人的气场与掌握一切的自信,是大卫杜夫。
“真是壮观。”大卫杜夫瞥著陷入火海的育幼院,浓密的焦烟远在几公里外都能看得
一清二楚。
“亲手毁去故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大卫杜夫独白似地分析著:“并不快乐吧
?至少你一点笑意都没有。当然,更不会觉得伤心。从先前的通话我猜到你想毁了育幼院
,哪怕不久之后就要被拆除,你还是执意要亲自动手。”
“对你来说是个了断。”大卫杜夫打量十年的伤势。“相对的,你付出代价。上车,
载你一程。”
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十年一拉开车门,随即脱力倒在后座,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
。大卫杜夫从容下车,为他关上车门又返回驾驶座。
大卫杜夫轻拍方向盘,并不急着离开。
“我要带你去见个人。不过得先处理你的伤,还要换套衣服。重要的会面不能失礼。
”大卫杜夫透过后视镜看着十年。
十年虚弱地应声,忍痛挪动身体,调整成较舒服的姿势。昏迷前他突然想起了,当年
逃出育幼院也是被车载走。他拼死跳进定期往返的货车,藏在成堆的箱子里。
那时候的车厢很黑,但他不怕。
因为育幼院的夜晚更是黑暗。
*
大卫杜夫载着昏迷的十年回到台北,直驱阳明山,熟门熟路地找到坐落山中的某栋别
墅。别墅藏在高耸的围墙内,大门深锁,有股难言的神秘感。
大卫杜夫拨了通电话。“是我。”
仅是简短的两个字,门就为他敞开。车子驶入宽阔的庭院,内里环境清幽,小池边几
棵樟树。树梢的画眉鸟被来访的大卫杜夫惊动,拍著翅膀飞离,消失在黄昏的林野里。
大卫杜夫下车时正好与落地窗前的老人对上眼。窗后的老人蓄著苍白的胡须,端正地
捧著热茶,仿佛入定,良久才慢慢啜了一口。
大卫杜夫隔窗作出掀帽致意的动作,手里抓着不存在的绅士帽。
老人又啜了口茶,热气薰得圆框眼镜一片雾白。他对身旁微微点头,接受命令的对象
不在大卫杜夫的视线范围,可是那里的确有人。几分钟后,屋里走出几人,将未醒的十年
搬进地下室。
地下室被装设成小型医院,设备一应俱全,还有无法避免的消毒水味道。几张病床靠
墙并排,中间以帘幕隔开。老人跟着入内,更换白袍的他流露隐世高人的气势。这名老人
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密医,而这些少数人的来头都不小,否则无法足以支付昂贵的看诊费
用。
因为十年没有登记户口资料,无法在一般医院看诊。唯一能够接纳他的只剩下密医。
密医俐落剪开十年的外衣,露出满目疮痍的身体,作初步的外伤检查。
比起十年为了“清洁自己”所造成的大大小小破皮伤口,另有其他的伤更引起密医的
注意。密医端详那道浮起的肉疤说:“这个旧伤很特别。”
“的确是。”大卫杜夫同意。
十年右胸的伤疤令他的笑容又是那样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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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回头修改要比无中生有写出小说简单,毕竟架构都完整了,
结果发现我错了,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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