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哥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尤其是这小子一脸无所谓态度,更是不耐烦,于是甩手
吼道:“干,妳是在冲啥小?叫妳放手妳听呒?”
就在这拉拉扯扯之间,忽然门又推开了……
阿土伯抱着一口金斗瓮走了进来,他嘴中叼著菸,吐了一口,在烟雾迷茫中眯起了
黄浊的小眼看着廖庆。然后说道:“我有欠人!”便把金斗瓮交到廖庆手上。于是
廖庆就在松哥的“长生礼仪社”落了户。
廖庆伯母想到终于撵走了这个超强扫把星,也放下心中一颗大石头,能回故乡对大
家有个交代了。她一脸喜滋滋地走出礼仪社门口,可是还没走出巷口,人就被一部
货车撞死了!不用说,帮她办身后事的,自然是最近的“长生礼仪社”。
廖庆来的时候,绝口不提他过往的“丰功伟业”,事实上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
天煞孤星”,就连宫庙前的那一段,他也只当一个男人因为“哭母”在发神经。再
加上他的伯母死在半路,所以有关廖庆的过去,在礼仪社中可说是没人知道。他就
像是一个重生的人,有一个新的开始…….
事实上,廖庆来到这是很高兴的,一来这里是“葬仪社”,从小到大他对死亡本来
就不陌生,那些丧葬仪式与场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事了,所以一点也不会感到排斥
,反而很自在;二来“长生礼仪社”的这班兄弟,本来就是社会底层的边缘人,但
对廖庆来说却是同路人,尤其是看到一些大尾、“槛层”比自己还高的更生人,他
反而变得很安分……
就在廖庆来上班之后,不知为什么,礼仪社的生意突然变得大好,每天都有电话响
起,说哪里有丧事的场子要做。松哥虽然对廖庆还是有成见,但眼下生意都忙不完
了,哪有心思去管这小子的事,而且说也奇怪,好像很多场子都围绕着廖庆而来…….
例如有一次廖庆和几个兄弟要去某地接遗体到殡仪馆,结果廖庆却记错地址了,一
伙人当然也不明究理来到别人家。屋主应门一看,一辆灵车下来几个穿礼仪社服色
,却长得像流氓的人,然后说是要来接遗体去殡仪馆。
起先屋主还以为是自己撞鬼,想说家里又没死人,你们这几个是来触我霉头吗?于
是脸一沉怒道:“你们神经病啊!快滚,不然我就报警!”
“嗯?不是你打来,说你爸刚在家中过世吗?”电话是廖庆接的,所以再确认道。
“呸呸呸…..你不要乱说话,我爸还在楼上睡觉,小心我告你!”屋主简直是要气
疯了,顺手就要拿起门口的扫把,往廖庆身上打去。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楼上传来
碗盘碎裂一地,老婆惊喊一声:“爸……..”
于是,他们又接到另外一笔生意!而且家属还以为是发生灵异事件,老爸爸知道自
己要走了,所以托这家礼仪社来料理后事………
总之,这类的事情所在多有,层出不穷,在廖庆到礼仪社上班不到几个月的时间,
有一天会计结算光净利就已经有一百多万了,松哥看着账本眉笑眼开。而且一如当
时所说的,“只要我松哥有一嘴饭倘呷,恁一定有倘呷,不会让恁饿到”,公司的
福利、组织的制度也因为有赚钱而越来越健全,以前在混兄弟哪有什么劳健保,现
在也都要有了。
有一天,就在会计跟大家要身分证准备做资料时,除了阿土伯说早在很多年前遗失
外,其他人都交出来了。松哥也来凑一脚,看看大家的本名和证件照。在这里大家
延续道上的习惯,叫人都叫绰号,什么“黑狗”、“胡须仔”、“阿布啦”、“憨
面仔”等等,久了也不知道本名谁是谁……
那阵子礼仪社生意好, 松哥当然也心情好,和一票兄弟围着坐在茶几前,看身分证
取笑彼此的名字,和上面俗不拉叽的大头照:“憨面仔,恁爸尬你号做‘吴聪明’
,结果我们拢叫你‘憨面仔’,真正尬你蹧蹋!”“阿虎,原来你本名号做‘陈米
福’,这名看了就是种田的啦!无猜你以前是一个杀手!”“胡须仔,原来你无胡
须的相片是生个人模人样喔!”当然大家又是一阵取笑……
就在这时,松哥忽然看到一张身分证,顺着上面的名字栏念道:“张廖庆?啊你是
姓张,啊是姓张廖?”他看着廖庆问道。
“我姓张廖啦,单名一个庆字,不过从小大家都叫我廖庆,久了我也习惯了。”一
旁的廖庆说道。
“张廖?张廖?啊你是客家人喔?”松哥又问道。
“算是啦!只是客家话我不会讲,只会听一点……”廖庆来到这里后,常是国台语
夹杂,而且因为不会说客家话,也就没有客家口音。
“张廖…..”松哥看着这个姓,忽然感到有些眼熟,对着旁人问道:“伊抠屁踏辣
….欠我们赌债,害恁爸走一趟搁看到嘿死阿婆、伊抠…….”
“大仔,你说义雄喔!”当年一同去收债的其中一位手下说道:“对啦,伊也是姓
张廖,伊签本票时我搁有印象,这姓卡罕捏看!”
“张廖义雄…..”松哥不禁喃喃自语,廖庆一听,突然也应声说道:“那是我们同
庄的啦!说来还是亲戚……你们也知道这件事喔?”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廖庆,听他说道:“那时候我还在念小学,那件事在
我们村里闹很大耶,后来还听说有一个黑道,竟出钱帮阿婆办丧礼,有够北七的…”
廖庆边笑边说,现场却没人笑得出来,原本欢乐的气氛,也如同他天生所带的煞气
,立刻在一开口后冷到谷底……
倒是松哥忽然想起了什么,要会计把当年义雄签的那些本票、那笔呆账拿出来算一
算有多少钱。事隔多年,当时松哥在完全找不到义雄的情况下,也只好自认倒霉,
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想不到今天因为廖庆,又把这笔陈年旧账拿出来翻,也间接想
起出殡当晚,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他去了客家阿婆的纸厝一趟,阿婆对他说:“好
啦!太抠古,义雄欠若钱,我晓想办法还汝;但毋系义雄欠个,我一块钱也毋晓出
!….做鬼有做鬼个方法,我在阳间还有几年,时节到矣,我晓寻一些人去帮汝!”
“大仔,”松哥还在回想那梦境,突然一旁会计敲打完计算机说道:“那些本票拢
总有128万,这是不加利息喔!”然后看着这数字又是一阵自言自语:“奇怪,最近
尬这三个号码很有缘,上次结算公司利润也是128万!甘讲这就是牌支?应该爱去签
看麦耶…….”
松哥一听,睁起了圆大的双眼,那晚做梦的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是整件事
他却已了然于胸…….
几天之后,他带着一帮礼仪社的员工,恭恭敬敬地来到阿婆的坟前上香祭拜,并在
烧纸钱的时候,把义雄签的那几张本票一同化在熊熊烈焰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