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很久以前在成功岭大专集训时的亲身经历。
有一阵子市面上很流行“XX军中鬼话”的系列书籍，
当时我很爱看这类故事，不管哪位作者出的，我几乎
都有买。曾经在某本这类书里有看到跟自己的经验几
乎九成像的故事，但我并不认识作者，也没有跟作者
讲过这件事。
也许是跟我同梯次受训的人说的，也有可能是发生太
多次，所以有重复的故事发生。谁才是真正的首发初
版，我实在无法确定，就讲讲自己遭遇的版本。
那是民国78年的事情，当时我到成功岭受暑二梯大专
集训，在17营学四连 (这跟实际军中编制无关，是为
了受训重编，所以没有此一实兵单位)，宿舍刚好位于
八号门旁边 (我不确定是否还有别的八号门)。
当年的大专集训虽然没有比更早以前严格，但因为后
来部队讲求合理化管理，所以再怎样也比起现在正式
入伍的新训中心严格，感觉上也比我后来真正入伍还
像是在当兵。
在严格管理的情形下，当然就容易出一些状况。虽然
不是在我的那一梯次，可是却影响到我们。
当时的训练安排方式导致我们白天没有什么时间上
洗手间。若只是小号倒也还好，但若想要好好蹲一
下，大概也只能晚上就寝后的时间去。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也许是人在压力下被激发出来
的潜能，每天晚上我都会准时在午夜 00:00 前后各
1 分钟内的时间起床，然后到洗手间好好享受一下
属于自己的短暂时间。 (在军营最奢侈的享受莫过
于此)
因为房舍座北朝南，所以厕所分为东西两厕，简称
“东厕”或“西厕”。在我们刚开始受训的时候，
东厕用几片简单的三夹板盖住，说是故障不准使用。
可是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因为人数满编，厕所常常
不够用，有一天班长派人直接把三夹板拿开，竟然
当场宣布说是修好了，可以开始使用了。
那时我心里很高兴，一方面是因为本来厕所就不够
用，而且另一方面西厕所在位置和氛围，总是感觉
阴森！所以东厕一开，我都会尽量往东厕跑，没有
在管他“打开门就算修好”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
我尤其喜欢上总是打扫得最干净的第一间（大概
因为是班长的第一检查顺位吧？）。
有天晚上就寝前，隔壁床东吴大学的同学，平常跟我
交情不错，一听说我有午夜起来的习惯，立马把我当
成人肉闹钟，叫我去蹲之前一定也要叫他起来。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起床时，我的手表显示时间
刚好是 11:59:40 ，差 20 秒正午夜。平时班长三不
五时就要‘对表’，部队时间应该也是一样的。
我摇了一下东吴同学，他没有赖床还满好叫的，带着
卫生纸惺忪睡眼、摇摇晃晃就跟我到东厕。
因为半夜如厕对我而言已经是习惯了，一点都不会拖
泥带水，大概十分钟左右就清洁溜溜，出来外面准备
洗手。
东吴同学一听到我开门洗手准备走人，马上苦苦哀
求：“喂！你已经好了喔？……你要走了喔？陪我
啦！不要让我一个人啦！我再五分钟就好了啦！”
虽然我想说厕所那么大又灯火通明，安全士官也好好
的在哨上，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害怕？但人家既然都用
恐怖片受害者的音调在哀求了，我不等一下好像也太
不够意思了。
“好啦！好啦！你安心上啦！不要又便秘拉不出来，
我会等你啦！”我大声说。
东吴同学不知道是不是曾被什么损友迫害，造成心里
阴影，还附加等待条件：“你不可以偷溜喔～～也不
可以关灯喔～～”
我除了偷偷翻白眼以外，也一直连声回“好”、
“保证不会”，安慰一下他脆弱的心灵。
语毕数秒，我才扭开水龙头，用肥皂在手上抹了几
下。突然，就在我身边响起了一声巨响！
那声音仿佛是有人在我身边用57步枪开了一枪！把我
吓了好大的一跳！
在那瞬间，我当然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声音实在
大得离谱，身边却没有任何东西倒下或是人畜在附近
(在二楼，建筑最边缘)。
可是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发现厕所全铝制嵌玻璃
的金属门竟然还有余震！可以看到像音叉被用力敲击
以后留下的震动，连玻璃都还有喀咂喀咂的细微响
声。
我皱着眉头开始猜想一些可能是比较合乎科学解释的
原因：是成功岭有夜间演习，刚刚听到的是枪砲声
吗？还是楼上的卫兵摔倒了需要帮忙？
所以我走到厕所大门外面，东看看西瞧瞧，安全士官
还是一样安安静静地看书；从走廊围墙探头出去瞥了
一眼，可以看到楼上学生卫兵的钢盔，应该也是一样
正常在原地守着岗位；外面更是静得连蟋蟀蝉鸣都没
有。
我怎么想怎么纳闷，可是铝门此时才慢慢静止下来。
虽然可能吓到东吴同学，我还是用力敲他的厕所门，
奇怪的是，他也任我连续敲了十几秒，才突然应我一
声：“有什么事吗？我快好了啦。”
我想说这同学又不是小叮当里面的大雄，哆啦A梦里
面的野比太，是有没有可能上蹲式马桶还可以秒睡？
从之前对话结束到我经历完这一轮，前后也不至于超
过 30 秒吧？难道刚刚只有我一个人穿越了时间静止
的奇异空间？
“你是睡着了喔？”我问他，“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很
大的声响？”
他静了一下才说：“声响？……喔，你是说敲门声
吗？”
我又翻白眼，试图往合理方向思考，怀疑他是不是
有听觉障碍？这么静的夜里，那声响怕不传到隔壁栋
房舍去了，他竟然没有听到。
“不是啦，很大的声音啊！这门刚才都在震动了！”
我又问，“你都没有听到吗？”
“欸，你不要吓我耶。”在门外可以听到他在里面一
边急急忙忙拿卫生纸擦屁股的细微唏唆声，“我是让
你等了一下，可是不要为了不想等就吓我嘛！”
我想，这同学胆子真的小，还是少让他受到惊吓，
，只好说：“没有啦，大概是我听错了。”
等他出来慌乱的洗好手，我们就回床睡觉去了。反正
受训很累，睡觉重要，懒得研究。
本想一夜安眠无事，没想到睡没两个钟头，又发生事
情：三个床位分别在寝室各角落的学生，睡到一半的
时候，突然同时尖叫醒来！
全寝室几乎都被吓醒，搞得在寝室偷看鬼片的副连长
连忙冲进来问：“什么事？什么事？”
然后我揉揉眼睛，听到房间某个角落有人回说：
“没事啦，做恶梦啦。”
那时被吵醒觉得很烦，就倒头继续睡，第二天听到他
们在聊天，还真是恐怖：他们三个人分别讲述自己的
梦境，内容却一样同是一个断头班长，拿着自己的头
叫他们要吃下去！
还有人抱怨一定是副连长半夜不睡觉，在那里偷看什
么鬼片，才会害大家不得安宁！
听完确实当下觉得毛毛的，不过转念一想，部队阳气
重，大概就是作作恶梦不会有事，胆子一来就不以为
意，继续日常操课。
又过了几天，那天的课程是打靶，我被选为弹药兵的
一员，要扛 20 公斤的弹药，还得与邻兵提另一箱
20 公斤的弹药。
领队的志愿役资深班长为了体恤我们辛苦，带我们
翻山岭走捷径随意走，不必跟主部队答数前进。
那天天气很好，清晨的太阳照着成功岭一坡一坡矮
丘，绿光盈盈倒也颇为美丽惬意。只可惜一路冥纸
散落，在清晨的雾气中，平添一股幽幽气息。
我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所以问道：“班长，请问
成功岭有闹‘那个’吗？不然怎会满地冥纸？”
后来想起来真智障，问了一定白问，果然他当时只顿
了几秒，就说：“当然没有啦，那大概是有人拜祖
先……吧！”
那一段属于军方管辖的地形非常的特殊，可能很
多人一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见到类似的。小山丘
好像说好了一样，或者根本是游戏编辑器编出来
的地形，高度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一眼望去就可
以看到清晨的太阳。
山丘上都是短草，也没有什么树木可以遮荫，绵延出
去怕不有方圆上百平方公里，大中午走这路段没注意
铁定中暑！
这里会有人埋祖先还跑来拜？我看连阿飘自己听了都
要在旁边偷笑吧？
但学生身份也不敢跟班长顶嘴，就当作接受答案转移
话题继续前进。
到了靶场以后，大家就定位开始打靶程序。我们几个
弹药兵负责总共大约 3,000 颗的填弹工作，填到后
来真的是满手火药和铜锈味。要是有白目这时候跑去
躲起来抽烟，毫无疑问一定会把自己的双手炸掉！
(记得当初筛选弹药兵的条件之一，应该也有把
“不抽烟”列为优先选项)
不停地装弹药的期间，也是满无聊的，所以我就跟班
长聊天，说：“那天我在东厕发生了怪事。”
他马上很好奇地问我详情，我就说了一遍和东吴同学
在厕所遇事的情形，并且形容：“那声音听起来像枪
声，也像有人拿着五七步枪的枪托 (金属部分)，连人
带枪撞到门上去。”
他叫我等一下，然后跑去官预排长 (硕士免试预官)
那里耳语了几句，只依稀听见他问说：“我们那个时
候…… (连续枪声掩盖)……是东厕还是西厕？”
排长考虑三秒后说：“东厕！”
班长又跑回来问我：“你说是东厕还是西厕？”
我说了一次是“东厕”，没想到他又重复问了好几
遍，并且刻意强调叫我绝对不可以说谎。当然我再
三保证绝对属实，这又没好处，我没必要特别说来
开玩笑。
可能他看到我态度坚决，真的不是说谎，才回我说：
“好，我相信你，等你结训前，记得来找班长，班长
告诉你一个‘故事’(特别卷舌)。”
听他这样说，再笨的人也知道怎么回事，后来一整天
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场身上的毛不知道悄悄
站起了多少根！还得装作听不懂他说什么。
那天起，我就把半夜起床的时间改成清晨 04:00。
东吴同学还怪我为什么改时间，害他以为我怎么突然
半夜都不起来了？ (04:00 他会赖床，我有叫他但他
不记得。)
之后经过明查暗访，才听同学讲：真相其实是之前有
一个士官，原本是个很疼爱受训学生与新兵的班长。
可是因为新兵或学生很不好带，又不知道出了什么状
况，导致新兵竟然有人不爽去申诉他，上头长官非常
不谅解，一直怪罪并惩处那个士官。
士官受不了这种扣帽子的压力，竟于某天午夜
00:00 轮值安全士官时，就在东厕那个我听到怪声音
的地方，举起57步枪，含在嘴里朝头顶开了一枪自尽！
没想到士官没有立刻死亡，还在地上翻滚。同连弟兄
闻声出来想救他，搬运的时候竟还不小心滚落楼梯，
最后在地上翻了好久都抓不住才断气，死状极惨！
那一梯次从此就发生很多事情，包括新兵或学生有人
睡上舖半夜竟还有班长帮他们盖棉被盖到脖子！
军床约 200 公分高，无梯子超难爬，几乎不可能不
惊动人就爬上去。而且集训时间都是暑假，盖棉被到
脖子是想热死谁？
其他军士官则是恶梦连连、被迫“吃头”、扯被、
拉脚不得安宁，拿出连旗 (据说能避邪) 镇压也无
效。逼得他们一人在睡，要另一人在旁站岗才能勉强
入眠。
最后只好把东厕封闭，该梯次结训后才算暂时无事。
不管真相如何，我听了比原先更害怕了！
不过，没想到如厕时间改了以后，东厕居然也就没
再出过事。我便想说，同学的故事版本大概加油添
醋，事实可能没有那么恐怖，也就逐渐不把这件事
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六周过去，就要结训了。结训典礼顺利完
成，大家回到宿舍已经是早上 10 点多，纷纷去领
回自己的便服，在一楼中山室闲聊打闹，准备回家
开始过缤纷的大学生活。
每个人都很高兴，气氛热得竟让人开始怀念六周枯
燥的生活。我始终没去问过资深班长那个
‘故事’，那天也忘了班长跟我的约定。
不知是否受训的压力突然消失，还是太兴奋，肚子
竟然痛了起来，于是就冲到二楼跑去东厕第一间去
蹲。 (很奇怪，那时候莫名铁齿)
门打开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过，并且留
下又粗又壮的一条。
我心里干谯，是要结训了又中二病发作，故意不冲
马桶，以为可以弄到班长是吗？
我拉了冲水的绳子好几下，只听到乾乾的
‘窟咙窟咙’声。
“喔！难怪，原来没水了！”我心里想着。
不过，我裤子都脱了 (你还给我看大便)，就也不想
换间，直接‘叠’著上。
想到没多久就要回家，心情很愉快，就开始胡思乱想
了起来，蹲的时间也比平常久一点，至少超过 15 分
钟了吧？
就在我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上完了。”的时候，
大量的水居然自动冲出来！连本带利把‘先烈’遗留
的‘财产’跟我新增的整陀一并冲得一干二净！
好个“自动心电感应马桶”！
我后来问过别人，十个有七、八个告诉我，这种情况
他们会拎着裤子冲出来，才不管有没有擦屁屁！反正
外面都没人，就算有也都是男生。
也许是因为大白天，我当时竟然只是稍微起了一阵鸡
皮疙瘩，然后心里悠悠的为‘他’叹一口气……
我一边继续擦屁，一边心里跟他说：“我听说你走得
很冤枉，希望有人能了解你的痛苦。但是并非每个学
生都能像我这样镇定。你再继续出来的话，大家都会
被你吓到的！……我今天结训，待会就要离开了，也
帮不了你什么事情……而且，你不是很疼学生吗？
那就请不要再吓他们了，我为你唸两段经，你就安心
地往生吧！”
其实我根本没读过什么可以超渡的经文书，也只记得
‘白衣神咒’之类的短经文，就凑合著在心里默唸了
起来。
好久以后，才有人跟我说，这样在厕所光屁股唸是大
不敬！不过不知者无罪嘛，而且情况特殊，我又出于
善意，相信神仙也会谅解我的一时惊骇大意。
我继续边唸边慢条斯理把屁屁擦完，出来厕所不到半
小时就坐车告别成功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