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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庸
广州有一位女子姓柳名弦,在一家大夷行做华南之掌柜。她心思细腻聪慧,如同被冰雪洗过一样,又具备高尚的德行。即使是古代的班大家、平阳公主、卓文君、谢道韫也自愧不如。
她在城里独居闺中,每日自得其乐,只是不曾嫁人。为此家中颇有怨言,父母都来劝说,就连七姑八姨等亲戚,也纷纷询问关切,没有一日不以此为谈资的,柳弦并不能阻止。她只得虚以委蛇。渐渐地,向父母问安日益稀疏,省亲的事也少了。
到了她而立寿宴那一日,忽然接到一封信函。函中斥责她久不结亲云云,语气激烈,不似父母平日敦柔。一个姓陆的道士见到这信函,说此信渗有邪气,非是寻常可比,教她带上工牌、工资卡、学位证等文书,可以镇慑,只是切不可莫提志趣之事,又送了一个锦囊给她,以备万一。
柳弦返回家中,见到二老与族中亲属黑压压鏖集在堂屋之中,皆披头乱发,口中呶呶做响。她甫进门,群亲蜂起,各执一根红线与各色本乡男子照片、履历,要来系她的脚踝。红线四飞,状如罗网。
柳弦忆起陆道士的叮嘱,先祭出学位证,不能匹配者有三、四人,一起羞惭而退;又祭出夷行工牌,再斥退了若干亲友;复又亮出工资卡余额与流水,余者皆震怖不能前,士气为之夺走。眼看大军将退,柳弦又取出行动硬盘,曰:“志趣不投者,难道可以为夫君吗?”
父母一听,双目赤红:“岂能以这种小事耽误合卺。” 遂口颂口诀:“孤阳不生,孤阴不长,久无婚配,有悖伦常”,复又上前捉她脚踝。于是群亲哄起,红线如潮蛇一样涌来。柳弦别无他法,只得取出锦囊。里面是一个矿泉水瓶,瓶中满盛黑血。泼将过去,红线立断,纷纷化为小蛇朝着远处遁走。
柳弦循着血迹一路跟去,看到那些小蛇钻进了城隍庙里。柳弦躲在门廊下偷觑,见那些红线合为一尊月老的泥像,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城隍训斥道:“世人婚配,皆有命数,自择即可,怎么可以学邪魔惑乱人心,强为牵线?” 月老只是哭泣,却不能答。
柳弦不慎碰响窗櫺,两个人忽然都不见了。柳弦回到城中,将事情具告陆道士。陆道士感叹,世俗更易,人多耽于声色犬猫。月老心中焦虑,又难以揣测年轻人心思,只得附体于父母亲友,学那邪魔的小道去蛊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柳弦又问那血是什么。陆道士说,取一只不曾行过交媾的成年单身狗,不拘品种雌雄,用它的血泼之,即可破月老红线的牵系,只是不易清洗。
笔记主人评曰:阴阳乾坤,固然是天道,但各人自行其事即可。纵然是月老这样的神仙,若不能明悟,也会走上歧路,遭人厌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