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门游戏:Part 6 (完)
Playing the Game of Seven Doors (Part 6, F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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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洁儿悄声说:“凯特,你看到什么?”
“等我一下,”我也悄声回应。女人在我前方踱步;她似乎不太能好好坐着。但她的双眼
仍专注盯着我看,头颅左右摇晃、不自觉地抵挡着风。牠的翅膀不断振动、抬起,给人一
种精力旺盛的印象,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令人难以靠近。
“你比我预期中的年轻,”过了一会,她说:“还不是个成年女性。但你血液的气味成熟
多了。”
喔老天爷啊,我血液的气味???我的膝盖几乎伸不直;她的存在令人震慑,仿佛我置身
在地球上所有大国的领导者面前,还得对我没学过的东西发表演说。我仍紧靠在红门上,
拒绝往前进到她羽翼可及的范围内。“我……”我咽口气,压下突然冲上喉咙的哽咽:“
抱歉,呃……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似乎感到有趣。“你真的很年轻啊。但你和其他人却能这样轻松地在广阔空间中漫步。
打从你们穿过这扇门,我们就一直看着你们。”她的目光移往我背后的红门,又回到我脸
上,毫不掩饰自己脸上明显的兴味。“你所拥有的某种特质,对这里的许多人来说非常珍
贵。”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张嘴想问她在说什么,但她突然将头猛地转向一侧,瞳孔收缩成
黑色小点,嵌在金红汪洋中。“祂袭来了。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打扰到祂,祂现在放出了能
影响各个空间的力量。”她的目光弹回我身上:“你是来收拾残局的,对吧?”
“我……嗯,对。那是我的目的。”荒谬的是,我觉得在和她说话时,我把某件极为重要
的事情给忘了;仿佛她在说著局外人听不懂的笑话,而她预期我能听懂。但我无法。
“祂更靠近了。”她摇摇头,羽毛短暂覆住她的脸,然后展开双翅。“也许祂知道你在这
里。我太累了,没办法再维持这个形态,但我会给你线索;‘门’和‘本体’本质上是相
连的。祂存在于出入口、存在于通道间,祂存在于万物之间,却也不曾存在。你对‘出入
口’做的事,都会回到‘本体’上。”
在我开口说话前,她开始抖动,一面颤抖一面将身子弓向前,羽毛一阵波动后,女人消失
了,猫头鹰对我眨眨眼,弯度怪异的喙在永恒的落日中闪烁。牠大力拍动着翅膀,离开地
面,越飞越高,越过建筑物并在天际消失无踪,在暮色中飞行。
“洁儿,”等她消失,我悄声说道:“我想我有头绪了。”
“怎么了?”
“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可是……请再等我一下。我不能说太多。”
我开始小跑步,双眼扫视四周,搜寻是否有不应存在于这金红世界的物品。每隔几分钟,
就会有阴影盖住我,仿佛有东西在建筑物间飞行;就和我们过去探索红门后的世界一样,
有人保持距离观察着我。我很好奇是否只有一个猫头鹰女在观察,还是天空中有更多她的
同类。
低沉的隆隆声,和覆蓋其上的较不连贯的声响。
干。“洁儿,它来了。时间不多了。”我走到一个空荡荡的市场的中央,慢慢转圈,观察
附近的建筑物和门。“等一下我说话的时候,我需要圆圈里的每个人,包括你,一起在脑
海中想像绿门的样子。试着放空思绪,只想着绿门。懂了吗?”
“没……没问题,我们做得到。你在做什么?”
“现在吗?我在等待。”
那个噪音……没有变大声,但更强烈,轻微的波幅震动着我的身体。我脚下金黄色的鹅卵
石似乎把震动传到我鞋底,而我继续绕圈,几乎不眨眼,用力张望着周遭的建筑。当我转
到第三圈,我看见了。
黑门。
“好了,”我轻声说道:“如果我死了,或发疯,你们最好进来修补一切。”
“才不要。”洁儿开玩笑道;我听得出来她试着保持幽默,但在那嗓音下透著微微颤抖。
她很害怕。
我们都是。
我缓缓朝门走去。看起来和之前一样,但更巨大,若隐若现,镶在市场末端发光、金色的
墙面上。我很高,但门把几乎和我眼睛一样高,让我觉得自己又像个孩子。我转动门把,
坚决地把门打开。
谷仓欢迎着我,深深陷在阴影之中,干枯的稻草和灰尘散布在我面前的黑暗中。
我深呼吸,然后踏进去。当我跨过边界,我再次进入灰色的世界;颜色逸散,远处的噪音
敲打着我的骨头。
但这一次,我转身,立刻关上我身后的门。“洁儿,”我喃喃:“现在。现在、立刻、马
上,快想,想绿门。”
“快点啊各位,”我听见洁儿说话;她的声音模糊、遥远,但我听见了,同时我将黑门拉
开。红色的世界消失了,在我面前的是漂白过、灰白的树林,与我们创造出来的森林如此
相似却又不同。
我走出门外,坚定地走进树林。走了几步后,我听见一个低沉、厚重的敲击声,我回头窥
视谷仓。
祂就站在那,在黑门前面。高,比门的高度高上许多,有着模糊的人形,但很黑,像是世
界被扯开一个黑洞,而且这黑洞有了知觉。祂的形貌似乎弯曲、拉扯了祂周遭的空气。当
我凝望着,黑暗似乎加深了,我想我瞥见一些……其他东西。在黑暗后方远处,开始出现
一个隐约的形状……或很多个形状。有着多余边缘的形状,在奇怪的地方出现线段、凹凸
和点,只有当我看向别处时,才会令人不安地摆动。我的胃搅动着想要出卖我,我的双眼
渴望否定我所看见的东西。
我瞪视著,感觉有一小道液体自脸颊侧边流下,我抬手擦了擦眼睛,手指上沾满了血。我
的头遭到重击……祂巨大的力量挤压着我的思绪,当我往后退,祂似乎朝我靠近了一步。
再一步。
干不要。我转身逃跑,冲进树林里。
“洁儿!”我大喊:“各位,快啊!我需要绿门!”
她没有回应。在我四周的的森林忽亮忽暗,嗡嗡杂音和低沉隆隆声混杂着传来。树木一下
在我左方,一下又在我右方,我必须不断转换方向;好几次我撞上树干,重新感觉到双脚
后再惊慌失措地挣扎着站起来。好几次,我往后偷看,每一回都看到黑影跟着我,没有跟
丢、每次都更靠近一些……稳定地追在我后面,长长的四肢以令人恐惧的诡异动作摆动着
,有着十足的耐心和黑暗的目的,拥有全世界无尽的时间。
我感到越来越虚弱。不同于现实世界中疲累的感觉。我觉得正在……流失自我,仿佛我是
个破掉的水缸,里头的水缓缓渗出道我周遭的地面。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眼角已看不见。
一阵反胃,我大口喘气,汗水和颜色更深的液体自我脸颊流下,流进我眼睛里。那敲击、
深沉、震动骨骼的声音陷进我体内,我能感觉到它在推挤我、按压我、榨干我……
“洁儿,”我虚弱地喃道,被突然出现的树根给绊倒。我重重撞上地面,用力咳出肺里的
空气,我转过身看见黑影已来到我身边,似乎变得更高了,祂的边缘像布丁般波动,然后
开始扩散。
“洁儿!”我往后爬,然后双手摸到身下有些什么,和针叶林地比起来格外平滑的东西。
平滑、坚实的木板,还有个门把。
我往下看。绿门就出现在我身体下方,平舖在地上。毫不迟疑,我用力抓住门把、转动,
让门在我身下完全敞开。我往下坠落、因方向转换而头昏眼花,然后重重倒在石洞的沙岸
上,绿门在石壁上敞开,沙岸在我眼前延伸。
我可以看见门后的灰色天空。当我试着站起,那黑影弯腰穿过门,遮蔽了天空,完全挡住
入口。我迅速往前倾,抓住门把,当着祂的脸把门甩上。
我花了点时间用力关着门,喘着气。“混蛋,如果你想要我,”我喃喃:“你得再加把劲
进来这里。”
我转身面对石洞。这里和我们之前离开时一模一样;美丽、会发光的藻类让水面闪著粼粼
波光,蕈类的菌丝则在石壁上编织出绿、蓝、紫交错的挂毯。这地下洞穴的远端通往开阔
的景色与蓝天,但我现在挂念的是一直在岸边的营地。那个帐篷,还有沙地上总是闪著欢
愉火光的营火。
我迅速移动。我知道祂这次要挤进这空间会容易许多,我匆匆掀翻帐篷,用力踩在篷布上
再用全身的力量把它拉起来、撕开,用我的体重弯断有弹性的木条。我快速将这些碎块和
撕碎的帐篷聚集在一起包起来,重复几次这个动作,直到我有至少四组用布包著的木块。
沉重的隆隆声充斥四周。咻-咻-咻-咻……
我转头面向远方的穴壁。原本是平滑的石壁,一眨眼,黑门出现了,高度看起来不太妙,
黑漆漆的玷污了这个美丽的地方。我加快移动,心脏猛跳;没有时间困惑或害怕了,只要
做你接下来该做的事就好……
我抓起其中一个布包,将另一端放进营火中;花了点时间,但很快地,木块与布条点着了
火。我往上看,伸直身子时发现祂这次并没有等我;门已经自己慢慢打开了。
我赶紧朝门靠近,当门晃开,是祂……站在灰色的草地远处,宛如划破天空的鲜明黑色伤
口,高得不可思议。祂开始走向我。我屏住呼吸,用全身的力气将手臂往后伸,再将燃烧
的布包抛进门后。
透过门,我最后看见的景象,是那布包落在干燥的枯草之海上,立刻迸发出白色、没有色
彩的火焰。
那深不可测的……东西爆发出的声音回荡著,几乎震破我的耳膜,而我抓住黑门门缘,用
全身的力气将它关上。
事情还没结束。剩下的两个布包推放在门底,第三个则像第一个那样点上火。手中拿着燃
烧中的礼物,我大步走向黑门。
磅!
门震动摇晃。门把疯狂地来回转动。
我小心翼翼弯腰,将着火的布包放在彼此旁边,仔细堆好以提供稳定的火源。
咚!
我往后弹。门往外弯曲,不寻常的震动瞬间传遍整个洞穴,木头尖声抗拒著,但火接着点
燃并越烧越烈,寻得我所提供的火源,开始稳定地烧上黑门表面。
可怕的哀嚎声凄厉回荡在石洞中,我将双手压上双耳,跪倒在地。岩石龟裂、然后粉碎,
粉尘和碎石掉落在石洞的沙地上,我蜷成一颗球,眼睛紧紧闭着,等待着更糟糕的情况。
然后……震动慢慢平息了下来。
我抬头看。石洞中只有我一个跪着的女孩,望着缓缓升起的火焰欢愉的跳动着。
我移动脚步,在远端坐下,背紧紧靠着绿门旁的石壁,看着一切被烧尽,想要确保事情结
束了。当我坐在那儿,我将红色世界里发生的事告诉洁儿和其他人,还有我如何用石洞里
营火企图消灭黑门。我等著,如果我的计划没有成功就准备逃跑,但在视线中火焰似乎越
烧越旺越烧越旺……直到整个门崩塌,烧成一堆灰烬,除了后方光滑的石墙外,什么都没
留下。
我站起身,转向绿门,警戒著打开它。
葱郁、翠绿的森林欢迎我归来。我走了进去,关上身后的门。当我沿途跋涉穿过森林,往
那个我们都过于熟悉的空地前进,倦意袭卷我的思绪。路途上,我看见树林深处的一些动
静;当我望向左侧,有个很像麋鹿但较为大只、有着暗色尖角和平滑额头中央第三只眼的
生物捕捉了我的视线。牠将头歪向一侧数秒,然后转身,消失在森林中。
当我抵达空地,艾莉亚人在那儿,等待着。
我停住脚步,戒慎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像那个正常的她,穿着星期五晚上的那件睡衣。
“真的是你吗?”我问。
她嗤之以鼻。“你能想像我经历了什么吗?别耍笨了。”
嗯,怎么说,她的确像是艾莉亚。我走进空地,小心翼翼地瞪着她看。她平常不容易表露
情感,但当我靠近时,她对我露出笑容。“不赖嘛,”她说:“谢谢你回来。”她握住我
的手。
此时此刻,要质疑眼前看见的一切很容易,但一部份的我需要相信我们已经弥补错误了…
…不管我们到底破坏了什么。
“洁儿,”我说:“带我们回去吧。”我握紧艾莉亚的手,闭起眼睛。
“五、四、三、二、一……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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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艾莉亚回来上学了。她脸色苍白,还是有点虚弱,但差不多是原来的她。她说自己
不太记得生病期间的事了,发著高烧,不时失去意识。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迷失在黑影人灰
色世界中,也不记得跟我一起回来的事情,但她感觉也不太担心。我想她只是很高兴自己
不再生病了,渴望将一切抛诸脑后(跟我们所有人一样)。
我们再也没去过森林,当高中生活到来,我们似乎都踏上了不同的道路。几年来,我和大
部分老友失去了联系;我在脸书上找到几个人,也在几年前的同学会上遇见几个。大家似
乎都很适应长大后的人生,但没有人试着再玩一次七道门过。
目前似乎没有人能联络上艾莉亚,或知道她在哪里。
我对灵魂出窍(astral projection)、清醒梦(lucid dreaming exercises)或旅行式冥想
(journeying type meditations)这类的东西都敬而远之。虽然我偏向不可知论/怀疑论
者,我收集了各种宗教仪式道具,包含本笃会护身符(一个在家里、一个在车上),和圣
者与吠陀神祇的雕像(象头神护卫通往楼梯的走道)。我们家前院有着几尊小小的地藏菩
萨像,有时我会偷偷摸摸地把装有盐的碗藏在家里角落。我丈夫觉得很奇怪,因为我总是
怀疑一切并讲求证据,可是又在家里藏满护身符和雕像。
去年,我怀了我的第一个宝宝;我发现我的梦境越来越生动,这种事常见于怀孕期间,但
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也让我想起童年的经验。好几次,
我梦见自己走过阳光明媚的美丽树林,轻松自在,我能感觉到我的孩子陪伴着我,像一团
温暖的球飘浮在我肩上,虽然他没有真的“现身”。我们仿佛花了几个小时散步,陪伴彼
此走在森林中,不发一语但感到无法形容地充实。如果你曾经怀胎给予孩子生命,你也许
能理解我的意思。
在其中一个梦中,我记得自己坐在池塘边,远眺水面,儿子轻轻悬浮在我的身边。不知为
何,我低头看向下方水面,欣赏倒映在那平静、光滑的水面中的树林。在池塘深处,我发
现有些不对劲,在池面下闪著光。我困惑地凝神盯视。
在我前方,湖面对岸,有个巨大、灰色的谷仓矗立在岸边。谷仓正在燃烧。
心中警铃大响,突如其来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喘着气惊醒,浑身发抖;我丈夫醒来,问我
还好吗,在我们重新入睡前尽力安抚我。
我并非有意识地进入冥想状态,随波前往其他地方。在那次经验后,我更清楚了。也许我
们暂时阻止了祂……让祂与我们探索的空间的联系稍微减弱。但我领悟到的是,这不会一
直延续下去,我也不曾被遗忘……二十年后,我仍旧被观望着。也许某天,我能找到一劳
永逸、完全斩断祂与我之间连结的方法。
旅行者们,注意安全。
而且,拜托,如果你看到黑门,永远不要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