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要抱着人家的脑发呆,你要看就专心看啊。”学弟刘乔的
声音响起,亚恩身下的旋转椅被踹了一脚,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是暑修期间的某个周五下午,人类邻近周末时会懒惰,暑修生更
是不例外。
“唉,唸得好烦。你们有人听说过K院的鬼故事吗?”其中一个组
员这样咕哝,声音里也确实有着浓重的睡意,亚恩望向那人,个子
不高的F大医科生,记得他中叫杜明雄的样子。可怜他们学校没有
开解剖学的暑修课程,因此他与另一个光头同学不得不南下来与K
院的学生一同修课。此时的杜同学眼睛半瞇、睡眼惺忪,夏日的午
后,果然非常让人泛困。
“我是有听说过一点,来讲鬼故事提神吧?”刘乔学弟果然是惟恐
天下不乱的类型,学弟也是亚恩这两年重修时的同班同学,他还记
得上回在牙体复形实验时,学弟有说过自己有微弱的感应力。
有感应力还对鬼故事这么有兴趣,这样好吗?
亚恩瞟眼身后的空间,窗户敞开而阳光普照的室内此时看起来这样
平和,平时隐在角落的影子们、阿嬷老师和无名老师也都不见踪影
。这时间地点讲鬼故事不知道会怎样?年轻的坏人想起那个有点恐
怖又悲伤的梦境与无名老师的尖叫声。
“我觉得不要讲比较……”亚恩开口,话才到一半却被另一个F大
医科的学生打断。
“怎么能不讲呢,夏日的黄金时间就需要鬼故事凉飕飕的滋润啊!
”这便是杜的同学了,剃得光亮的脑袋是他让人难以忽视的招牌,
亚恩只记得他的绰号叫蛋头,蛋头锲而不舍地催,“你们讲嘛,我
可以讲点F大的鬼故事作为交换。”
别说交换了,根本不想听啊……亚恩忍不住又想起几年前自己无意
间参与的百物语活动,别闹了,一点都不好玩啊啊!
“唉,我昨天就有遇到啊……”绰号天天的女同学在后方叹了口气
,个子高挑、性格爽朗的她留着清汤挂面的学生头,是N大的学生
,是暑修班里的开心果,亚恩知道刘乔对她有几分在意。
几个组员听她说有新鲜的鬼故事,哗地欢呼围上,至于亚恩的心声
……自然是没人听见。
简直就是群鬼故事兀鹰。亚恩默默吐嘈,但毕竟是自己学校的鬼话
,总有种介于八卦与担心自身安危的复杂心情,虽然是没挤上去,
却还是竖起了耳朵。
“是这样的,打从之前我就发现,每次下课要回去的时候,左边的
电梯都已经被按好等在解剖室的六楼。我原本想说大概是有已经下
楼的同学好心按上来的,但昨天看了才发现不对。”天天这样说道
,“昨天是我关门还钥匙的,大仙还在楼上,但其他学生都已经走
了。”
几个同学一阵附和,亚恩也不自觉地点点头,值日生会是最晚离开
的,天天个性比较认真,昨天似乎有留下来问问题。自己与刘乔是
倒数第二、第三位离开,离开后也并没有把电梯按到楼上去。
说起来,左边那个电梯就是专门运用大体用的电梯,面积大,速度
也跟医院病床电梯一样,特别地慢。
“结果……昨天原本电梯没有开的,我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它忽
然就打开了。”天天说著,话声慢了下来,“我走进去……它居然
跳过一楼降到B1去了。”
“我明明有按一楼,但电梯没停,反而在经过三楼的时候开了一下
。走廊超黑,门外什么人都没有……我一直按关它都不关,结果好
不容易关上,我的一楼的灯又暗掉。明明电梯走这么慢,可是从三
楼到一楼的路上,我怎么按,一楼的灯都不亮,反而直接下B1!B1
欸,超级黑的啦!”
“结果我在B1等了一下子,电梯门都不关,我狂按电梯都没用,还
想说是不是要走楼梯上去,可是又怕楼梯口锁住,最后我不知道为
什么对着门口大喊,拜托让我回家啦!我还要准备小考欸!然后电
梯就动了,自动回到一楼。”
“我走出去才想到,对呢,我后来都还没按一楼呢,只一直在按关
门,它却自己回一楼了。”
记得大一时也听过大三学姐讲过很类似的事情?亚恩下意识地搓掉
手上的鸡皮疙瘩,只看天天讲得激动、指手画脚,心底的佩服直线
上升。
一般来说女孩子不是应该觉得可怕吗?更何况晚上六七点时的地下
一楼,那可是废弃的大体实验室,左边还是灌流室跟福马林池,白
天进去都阴风惨惨,被困在那边天天居然还能这么冷静。
亚恩决定,永远都不要告诉别人当年他在灌流室醒来的时候吓得差
点尿裤子。
“嗳,要说鬼故事,大仙之前有说过两个呢。”一个平常很少开口
的组员说道,亚恩只记得他是学弟,似乎姓谢,但名字是什么早忘
了。
大仙说鬼故事……不意外。亚恩默默看着鬼故事兀鹰们立刻抛下要
天天去收惊的话题,蜂拥到谢同学那侧去。
“据说如果从医院新栋那边看过来,有机率看到三楼走道上有女孩
在飘。”
所以三楼到底怎么了?亚恩觉得不太想追究。
“不会是上课或者拿东西的同学吗?”杜同学非常有研究精神地发
问。
“据说是值班的医师三更半夜看见的。”
解剖楼跟新栋可是有点距离的啊……三更半夜解剖大楼应该没有灯
了,到底怎么从那种距离看见,这好像比较恐怖。亚恩抹抹脸,决
定未来不管值班经过医院哪里,都绝对不往解剖大楼的方向眺望。
“值班医师应该是累坏了……”志向为口腔外科的刘乔学弟莫名同
情起来。
“那……第二个故事呢?”
天天妳昨天才遇到,今天还想听啊!亚恩没发觉自己早放下手上的
脑,连旋转椅都转向人堆的方向。
“第二个故事是楼老师也有遇到的。”谢同学的声音低了些,鬼故
事的气氛更加浓厚了几分。
专长为四肢解剖的楼老师是人非常好、教学非常仔细认真的老师,
当初亚恩休学时,楼老师居然还打电话给他过,给了他不少鼓励还
邀他出来吃饭聊聊。可惜那时正在师父的特训班里求生不得求死不
能……总之,楼老师的话可信度应该比较高。
“有一天楼老师跟大仙一起走回解剖楼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一个人
问路。那个中年男子很友善地问老师们说‘请问大体灌流室在哪里
?’,虽然楼老师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但想说他可能是家属,就跟
他说了地点。”
“结果休息时间过后,楼老师跟大仙下到B1去查看灌流大体的状况
,结果发现问路的那个人,跟躺在解剖床上灌流的老师长得一模一
样。”
什么!!!亚恩觉得自己的头毛都站起来了,决定要是能脱离此处
,以后决不走东侧的小路,务必离解剖大楼五十公尺以上,如果有
人问灌流室在哪里,绝对立刻逃走。
“学长,你有什么鬼故事可以说吗?”刘乔开朗的声音传来,这该
死的家伙看不出别人在装死吗?
亚恩不情愿地抬起头来,正想开口,声音却哽在喉头。
“那……那个,我们还是先解剖吧。”最后吐出来的声音活像被掐
住的鸭子,亚恩干瘪地说道。
“扫兴欸学长……”刘乔咕哝著。
“就是嘛,好歹讲一个啊!”平常老实稳重又可靠的杜同学居然也
帮腔。
“学长~~~”天天以闪亮的大眼祭出学妹专属的大决。
“你们……”亚恩觉得喉头干涩,“你们不知道鬼故事里说的都是
真的吗!给我专心唸!走出解剖大楼再告诉你们!”
你们知不知道,只要讲关于阿飘的事情,阿飘们就会非常好奇地凑
过来啊!!方才明明还空荡荡的教室,此刻却是‘人’山‘人’海
,挤得水泄不通。
难道整个解剖大楼里的大体老师都挤过来了吗!!
你们这群猪队友!!!
好不容易挨到敬礼完毕下课,亚恩注意到这群人非常有默契地跟在
他屁股后头走出准备室,非常有默契地跟着他走楼梯,然后一并在
经过三楼的时候加速。直到走出解剖大楼的楼梯。
“你们干什么!”亚恩终于忍不住转身咆哮。
“学长,你知道些什么吗?”天天满脸期盼,总觉得有卦必须挖。
“学长,你是不是有阴阳眼?我刚刚也忽然觉得教室变得好闷欸。
”
刘乔你个白痴!
“原来学长你有阴阳眼吗?”蛋头的眼里也冒出了星星。
“你……你们!!给我滚啦!烦死了!!”
“喂!说好的鬼故事啊!”
解剖楼的三楼,一个隐约的身影倚在女儿墙上淡然下望,看着一群
远遁的同学们。
明天见,可爱的同学。
究竟何时才会发现,你们班上多了一个人呢?
那人隐约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