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收容所 之六 缘份
隔了一阵子，沈香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到安佳的咖啡馆去走走，没办法，她真的很不
想再看到罗时英，她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感到一阵恶心，不管她有多强大的武力值，当下
那种无能为力还是让她做了好几次恶梦。
她想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暴打罗时英一顿，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隔了大半个月，她才终于到安佳的咖啡馆去，却没想到，罗时英留了一份东西在那里
，要安佳转交给沈香。而且听安佳说，罗时英前阵子辞职回乡，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着安佳的面，沈香不好意思把东西扔垃圾桶，拿回去之后，本来想直接烧掉，但抵不过
好奇心，还是拆开来看看。
里面有两样东西，一本旧书跟一张折起来的信纸，沈香先打开旧书，翻开第一页，发现赫
然是御龙氏的族谱，从数千年以前一直记载至今，当然很多地方有所缺漏，但近代却越来
越详细，一直到罗时英这一辈，总共还有三个堂兄弟。
罗时英用签字笔，在自己堂兄弟旁边写下了年纪、外表特征、社会身分……他钜细靡遗的
写着，沈香眨眨眼，罗时英这是通风报信来着？
她接着把信纸打开，罗时英的字迹流畅的在信纸上飞舞。
对不起，我其实不想伤害你，我只是身不由己……
沈香双手把信纸揉烂成球。
这时候说对不起，太晚了吧。
说什么不想伤害，难道有人逼你吗？有人总是说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去他的大头鬼，
最好是啦。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就不要做啊，不要没有一点肩膀跟勇气，还拿命运当藉
口！
沈香手上的纸团瞬间起火，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连一点点的碎
屑渣渣都没有留下，沈香哼哼两声，打了个嗝。
龙息好用归好用，只是有后遗症。被别人看到，太丢脸。
她把御龙氏的家谱随便往老爸的书房一塞，就出门去了。
想要道歉？
下辈子吧！
她沈香就算永远嫁不出去，也不跟这种家伙和稀泥过一生。
※※※
超市里人来人往，沈香愉快的东挑西捡。
美国牛来一盒，松阪猪再来一份，我感谢你们的奉献，我会把你们煮成好吃的食物。沈香
哼著歌，双手合十，开始大肆搜刮。
传统市场当然好，但有些东西现代超市才有，比如这盒挪威鲑鱼，油脂美，颜色佳，弹性
更好，沈香吞了一口口水，果断放入推车内。
当然她能够这样买买买，不用拿着手机按按按，只有一个原因：出版社发稿费了！
她愉快的在超市冰柜里扫荡，然后欢呼的扑向堆得像坐金字塔的青森苹果，帅啊！老皮，
她最爱吃这种浓郁香气的苹果了，没想到这家超市有！
她一口气拿了十几颗，金字塔的顶端都被她拿光了，她本来不以为意，很快就会有卖场人
员来继续堆塔，最近各家卖场好像都着迷于装置艺术，金字塔算什么？她连牙膏堆成的机
器人都看过呢……
但拿光了顶端，她忽然听见喀擦喀擦的声音。
她忍不住往底下一望，一双血红色的双眼看着她……
沈香差点叫了起来，纵使她不怕鬼，但忽然看见鬼片画面也是很考验心脏的啊！
但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看到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爪子从塔中央伸出来，往边缘处偷了
一颗苹果，接着拿到塔里面消失不见。
小偷？
沈香皱起眉头，伸手进去，左捞右拐，很快碰到毛茸茸的感觉。
她一把捞出来，揪住对方的后颈，跟那双红眼睛对看。
是一只大白兔……
沈香愣了愣，还没想好拿这只小偷兔怎么办。兔子的心声已经如雷般在她耳边炸开，“放
开你大爷！你这智障、白痴、脑子有洞的人类！快点放开我，小心我咬死你，踢死你！我
踢我踢我踢踢踢。”
看着一只大肥兔在空中划著小短腿，其实蛮搞笑的。
沈香果断把牠塞进推车里。
“闭嘴，你在吵我就把你交给卖场人员，不要以为我没看到，偷吃青森苹果的罪可是很重
的！”
她迅速的结完帐，结帐的时候服务人员一脸困惑的看着她的推车，但沈香非常自然。“喔
。买给我朋友小孩的兔玩具，很像真的吧？”她戳了两下胖兔子的屁股，胖兔子一动也不
动。
服务人员释怀了。还多给了她一个袋子，让她装胖兔子。
沈香提着胖兔子走出去的时候，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着。开了灵智的胖兔子，我的妈呀怎么
处理啊？还没成精都很麻烦，只会哇啦啦啦的指定东指定西，这个不吃，那个不吃。
但如果放牠们随便走，网络上肯定立刻多了好几则都市传说……
更讨厌的是她沿路骑车，后背包里的兔子还猛踹她，踹得她好几次想停车下来揍兔，而且
不管沈香说什么，那只兔子都拒绝沟通，只会脏话连篇，看来是一只彻头彻尾学坏的胖兔
子！
沈香无奈，最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胖兔子又拎出来。
“我也不想抓你，抓你我还得费伙食费，但如果你这样横行霸道的在人类社会走，早晚变
成三杯兔，要不……你跟我回家吧。你只要不偷东西，我都不管你。”沈香还是心软，开
灵智的兔子难得，被煮了太可怜。
“谁要跟你回家！”但胖兔子很跩的把脸一撇。“我自己有家。”
“你有？”沈香一愣，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么胖的兔子，肯定是家养的。不过这样也
好，她还以为这只兔子是因为太会吃才被弃养呢！
“那好吧。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沈香耸耸肩，谁养的谁负责，她还没大爱到这种
程度，而且胖成这样，哪可能被虐待，牠虐待主人还差不多！
但胖兔子却一扭头，“不要！谁要回去那里，有了更宝贝的就不要我，呜呜呜，电视说的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多么贴切啊，呜呜呜。”
胖兔子开始嚎哭了起来。
沈香一抹脸，哪里来的玻璃心兔，少看点古装剧吧……
“话讲清楚一点。”她叹气。掏出刚刚买的青森苹果，一人一兔开始啃苹果。
从前的从前，有一只胖兔子叫做糯糯，牠与一对小夫妻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什么时候开
灵智的？牠已经不记得了，可能哪一天不小心吃撑了，忽然发觉自己特别聪明，想说的话
特别多。
当然，这对年轻小夫妻可听不懂兔语，糯糯只是开了灵智，不是学会讲人话，牠除了偶尔
把小夫妻给的草摆成爱心形状卖卖萌，还有把不喜欢吃的高丽菜丢到楼下去以外，也没做
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可、可是他们有新欢了……”胖兔子大哭，眼泪像不要钱的猛喷。“他们说什么这辈子
最爱的就是宝贝，呜呜呜，他们不爱糯糯了。我听到了，我要离家出走，我不要回去。”
沈香啃完一颗苹果，面无表情的拿出第二颗。“你就为了这原因离家出走？拜托，他们有
扔了你吗？有不给你吃东西吗？有把你关起来吗？”她翻了个白眼，“你这只幼稚的玻璃
兔，都快成精了还吃醋。”
“成精是什么？”胖兔子眨眨眼睛，伸出手，也要了第二颗苹果。
“成精……就是变成胖兔妖啊。”沈香捉起胖兔子，左搓右揉，啊，这手感真好，又肥又
嫩，连毛都好摸好摸的，说什么被忽略、不被爱了，人家还照顾你照顾得这么好呢！
“变成兔妖就可以当人了？”胖兔子忽然双眼发亮。“那我也可以当他们的宝贝了？哼哼
！成天说小婴儿有多可爱多可爱，大爷我肯定比那坨肉球可爱一百倍！”
你变成人也不会从小婴儿开始长起……
而且按照你这种吃饱睡、睡饱吃的懒惰修练法，要能够化形，至少那对小夫妻还要轮回个
十次吧……
沈香看着胖兔子亮晶晶的双眼，硬生生把这些话吞了下去。
希望相随，有梦最美。
她干笑着，把忽然又开始吵着要回家的兔子送回去。
那对小夫妻果然很着急，抱了婴儿就到楼下来开门，女主人连拖鞋都没穿好，一红一蓝，
看得出来有多焦急，她老公抱着婴儿，她自己则从沈香手上接过胖兔子，不断的道谢。
她眼睛都红了。“糯糯失踪快一个月，虽然贴了很多协寻广告，但我们真的以为没希望了
，却没想到牠能平安无事的回来。谢谢你！”
她偷偷擦泪，把胖兔子抱得好紧，胖兔子挣扎几下，却没伸脚踢她，只是埋在她胸前，心
里满满的都是。
大爷我变成婴儿肯定比这个什么宝贝的可爱一百倍。你等著吧！
沈香失笑，告别了年轻小夫妻。
※※※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沈香没放在心上。
领完稿费，又进入没完没了的案子轮回地狱，沈香是画插画的，接的最多的是童书插画，
偶尔也会接一些书籍封面，她画动物非常传神，很多动物相关的插画都会指定找沈香。
从小看到大，每天一日三餐加宵夜。这几年老爸不在还好一点，以前老爸在的时候，什么
云豹、黑熊的，全都养在后山，麻烦得要死，光是准备食物就让人伤透脑筋，这还能不专
精画动物吗？
想起这些，沈香都是一把泪。
不过说起来……那只胖兔子离家出走的原因还真可爱。
跟自己以前一样呢，又笨又爱哭，沈香想起以前的事情，微微笑了起来。
她也曾经离家出走呢。
没办法啊。老爸的心全都扑在那些妖怪上头，成精的、没成精的，漫养了一大堆，却连小
小沈香的衣服尺寸不合都没发现……不过老爸也是真心爱她的，第一次真正想把家里的妖
怪赶出去，就是因为有只小猴妖抢了沈香的玩具，还抓花了她的脸。
但他真的要把小猴妖赶出去，沈香却跟小猴妖抱在一起哭，说最讨厌爸爸了。
沈香笑笑的打开电脑，想起这些事情，总让她非常怀念。
真希望老爸还在啊。
她摇摇头，开始工作。她画插图画了整夜，一直到凌晨三点才上床，春雨已经停了，但早
晚温差还是大，沈香先盖一条薄毛毯，再盖一件被子，很快地睡熟了。
但好在多盖了一条毯子，那道爪子抓下来的时候，才只划开一条浅浅的伤痕……
沈香大惊，从床上坐起来，底下的罗威那犬吠得激动，黑暗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
的望着她，对方一击没得手，再次扑了过来，沈香捉起枕头，一把打了出去，对方撞上墙
，发出惨叫，接着软绵绵的掉了下来。
沈香打开灯，赤足下床，捉起对方的后颈，看见一双又长又白的耳朵……
“胖兔子，你半夜发什么神经？”
胖兔子头昏眼花的晃了晃，看清楚自己被沈香捉在手上，却没半点害怕，牠发狠往上一蹬
，胖胖的身躯竟然做出了高难度动作──
牠一口咬在沈香手腕边，用力的咬，双眼发红，沈香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牠还继续用
力，仿佛要咬下沈香的一块肉。
沈香皱眉。
这家伙怎么了？
她另外一只手掐住胖兔子的后颈，直接拉开，这次她学乖了，死死的掐住脖子。
“给你个解释的机会。不然我就把你做成三杯兔。”她冷冷的看着眼前满嘴血的胖兔子。
“……”胖兔子还想再扑过来，却被沈香猛地掐住。牠扭了几下，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忽
然张开嘴，哭嚎了起来。“给我一点点就好了，那个讨厌鬼就要死了！”
牠哭得凄厉，眼泪拼命往外掉，“求求你，只要一点点肉，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沈香愣了愣，她知道胖兔子发什么神经了。
她苦笑，放下兔子。“那个传说是假的。”
胖兔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什么吃了豢龙氏的肉，就能够延年续命，是假的。”沈香把手伸到胖兔子面前，鲜血淋
漓。“你看，我也是人，受了伤也会痛，会流血，要很多天才会好起来，吃掉我们的肉，
不会延年续命、更不会去病解灾。”
“可、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没这种事情。你要的话，我切一块肉给你都可以，但这是假的，你知道，我没有骗你。
”沈香摸了摸胖兔子的脑袋。
胖兔子忽然哇的放声大哭。
“可是那个讨厌鬼就要死了……”
在牠的哭声中，沈香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对年轻小夫妻的新生婴儿，竟然有很罕见
的心脏疾病，产检的时候一切正常，出生也没有问题，但才养了一个月，就面临了换心的
窘境，如果找不到适合的心脏，恐怕活不过五个月。
年轻小夫妻陷入愁云惨雾，尤其是女主人，非常自责，不断的回想自己怀孕时到底做错了
什么，但哪有什么呢？一且都是因缘，都是命而已。
胖兔子知道，如果那个小婴儿真的死了，女主人也活不下去了。
也因为这样，牠才会冒险来跟沈香要一块肉，但又怕沈香不给，才会搞出这一出暗夜偷袭
。
沈香叹气，再次把那只胖兔子送回去。
送还的时候，女主人果然形销骨立，沈香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的走了。
※※※
这件事情沈香以为就这样了，毕竟各有因缘，谁也帮不了谁。
但隔了几个月，夏季快结束的时候。
那对夫妻却打给沈香，说要过来拜访，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沈香帮忙。
他们到沈香家时，满脸不好意思，怀中还抱着那个小婴儿。沈香抬了抬眉，小婴儿看起来
健康红润，不像是胖兔子所说的那样，是因为找到可以换的心脏，还是只是胖兔子误会了
？
“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上忙呢？”沈香冲了壶奶茶。
女主人晃晃怀中的婴儿，似乎在想要从哪里开始说，“我们家的糯糯前阵子走了，啊就是
你送回来两次的那只兔子……”
沈香点头，沉默的倒茶。
“糯糯走了几天之后，我开始做梦，都是同一个梦，糯糯在梦里，跳啊跳的，好像有什么
话想跟我们说，但我却听不到牠的声音……我一直跟糯糯说，不行啊，我真的听不到。接
著糯糯又变成你的样子，我们想，或许牠是希望我们来找你。”
“我可不会解梦……”沈香愣了愣。一般来说，快成精的小妖怪，寿命都有个几十年，不
会这么容易死的，那只胖兔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过……我想牠是希望你们好好的过下去吧。”沈香抬眼，望向沙发上一直不断蹦跳的
兔灵，胖兔子的心声传进她耳朵里。
告诉我妈妈，叫她不要哭了啊。
哭什么，我还在啦，只是她看不到而已，我会一直陪着她啦。
不要哭了，哭多了眼睛会痛啊，不如赶快去哄讨厌鬼，超级吵的！
啊还有不准把我的红萝卜玩具拿给他玩，长大了也不行啊……
胖兔子囉哩叭缩的，沈香只挑了几句模拟两可的讲。
她可不想被当成灵媒。
“总之，可能是因为主人太过眷恋，让宠物割舍不下，所以不要再哭了会比较好哦。”她
绞尽脑汁，还要换著说词表达兔子的心声，真是的。
那对年轻夫妻听了一会儿，看着沈香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女主人歉疚
的开口。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因为这种莫名奇妙的事情登门拜访，我想你也不知道糯糯想说什
么吧？真是抱歉，我们先告辞了，非常抱歉，请不要放在心上。”
年轻夫妻站起来，客气的告辞，沈香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要说你们家的胖兔子现在就跟
在你们后面跳？
但她看着女主人落寞的转身时，还是忍不住叫住他们。
“那个……”沈香谨慎的选著用词。“我不知道怎么说，但红萝卜玩具……替牠收好吧。
牠很喜欢那个。”
沈香没头没尾的说，但女主人却忽然哭了，她又哭又笑，“就是。糯糯都不给人家碰呢。
每次我老公要拿那个玩具，牠就气得踢人……谢谢你，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
年轻小夫妻再次慎重的跟沈香道别，接着就走了。
沈香看着他们远去，手里拎着一只不断蹦跳的兔灵。
“放开我！你这个白痴快点放开我！本大爷要回家了！”
“交代清楚。”沈香沉下脸，瞪着胖兔子。
胖兔子挣扎几下无果，终于老老实实的说了。
牠从沈香这知道豢龙氏肉能治病只是谣传之后，回去还是不肯死心的继续想办法，结果牠
不知道哪里又听来一个传言，传说只要将成妖时的第一点精气，送给人类，那个人就能延
续生命。
牠为了这一点传言，发了狠的修练。
只能说，人类中有天才，妖怪中也有天才，竟然在短短三个月内，就让这只胖兔子修练到
即将成妖，只是终究是不够的，牠修练的太狠、太急，根柢本来就不扎实，给出这一点精
气的时候，连自己的命都给了。
“……你才是白痴吧。”沈香冷眼看他。“现在倒好了，从兔灵开始，你要修练到人身，
没个三五百年是不可能的。”
胖兔子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我一直一直修练，每一世都能跟在他们身边，我会保护
好他们的，谁都不能伤害我最心爱的主人。”
“……”沈香说不出话来。“他们看不见你。连你在梦中的声音都听不到。”
“能待在他们身边就好了。”胖兔子无所谓的说著。趁著沈香发愣，牠又咬了一口沈香，
沈香吃痛缩手，牠一溜烟的跑了。
沈香看着胖兔子跳得飞快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愚蠢大概不是一种性格，而是一种跨种族的传染病，人类跟妖怪都有机会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