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交换回忆
“原因和妳的过去有关。”刑玉阳一把拉住我,我没想到他会动手
,登时愣住。“我可以不告诉镇邦,但妳必须一五一十说出来,不
许遗漏。”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没有刻意放弃,我也很努力活下去了!薇
薇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们又没有伤害别人!”
“妳们在房间里对无极天君做了哪些事,把那只老鬼吓成那样?日
积月累,敢说以后不会有更严重的作为吗?”
被人抓话柄的感觉好不爽!一副不许小孩子偷玩火的口气,以为他
是谁!
“先坐下。”刑玉阳将我按回去。
我基于不浪费的原则将饼干吃完,又喝光只剩几口的蔬果汁,结果
刑玉阳立刻替我满上,用食物牵制别人的做法好卑鄙。
“为何不想说?”
“废话!你会把隐私和不熟的人说吗?你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也不
想让别人插手。反正主将学长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过去,我孤家寡人
没牵挂啦!”我别扭地缩起肩膀。
“那种像履历自传的内容太笼统了。”刑玉阳想了想,“所以原因
出在妳不信任我,那么镇邦来问妳,妳就愿意说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翻桌的冲动。
“主将学长又不懂灵异的事,更没有阴阳眼,我不想告诉他,没什
么好说。”
刑玉阳道:“不说清楚妳就别想走了,怎样妳才肯说,开个条件。
”
“你何必非得知道?”我气结。
“未雨绸缪。总比等妳出事,我和镇邦一头雾水来得好,都差点被
鬼弄死了,事出必有因,难道妳就不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再说,我
也很介意妳那个冤亲债主。”
刑玉阳每句话都让我难以反驳,但我就是不想配合他再去挖掘过去
的伤口,我好不容易才把往事打包封存。
“刑玉阳,不将心比心你是很难懂了,那好,你说多少我就说多少
。”其实是他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我很烦,我的过去并非见不得人,
但是,隐私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自由,说多少细节是我决定的。
另一个困扰是,就算我愿意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刑玉阳问不到他
想要的答案,因为连我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心灯为何熄灭,冤亲债主为何找上我,这些事你问我我问谁?
“妳想知道我的祕密?”
“坦白说,不想,你可以不要问了吗?”我只是打个比方!
“不行。”
“严格来说也不是祕密,大家都有不想被不熟的人知道的事,像是
真实性向或薪水收入和怪癖之类。你生活这么逍遥,顶多是有颗白
眼奇怪了点,不知道有些人光是回答最普通的私人话题就很吃力啊
!”我硬著头皮说出心声。
刑玉阳抬头思考,“妳的意思是,这和自尊有关?”
“不然咧?”教我柔道的学姊可以毫无压力自爆她这个月又借了多
少钱,今天的内衣颜色和三围体重,但死都不会让别人知道她是腐
女,把社团里的男性都作了恋爱配对,而且初一十五不一样。
至于我会知道,只能说保持祕密需要找个压力出口,碰巧我就是那
个出口。
“好,我说多少妳说多少。”刑玉阳也回到座位。
“等等,真的不用这样……”
“相反地,要是我说完后,妳没给出同等的分享,我就要连同之前
的事都告诉镇邦,妳和死了的许洛薇同居,还被冤亲债主缠上。妳
就给我细耳恭听吧!”刑玉阳的微笑怎么看怎么冷。
和恶魔作交易的感觉莫若于此,主将学长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我好
苦。
刑玉阳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与其说他在挣扎说与不说,不如说他
在观察何时开口对我的惊吓效果最好。
这种异常的镇定感,通常出现在主将学长要摔我,我要被摔惨的前
一瞬。
“我是私生子。”
“这没什么吧!”我秒接。
“这间房子连土地是我向亲生父亲敲诈来的。”
“好的,有点惊人。”
“以上是示范,我不想知道妳这种程度的回答。”
他说了生父的名字,我完全没听过,于是他又说了某个大集团名字
,我还是状况外,刑玉阳再度列举几个国际厂牌,我似懂非懂,最
后他骂我是不看新闻的死老百姓。
“我很关心时事好吗?”今年要出的冬番动画,某档美剧下一季续
订还是被砍掉,某某大手要开新坑连载我都知道。“……只是跳过
财经消息而已,那对我又没用。”
“就是小说中常常写到的倍受家族歧视冷眼的有钱人私生子吗?为
了替妈妈争口气,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争夺财产……”
“没有,从小到大都跟着我妈,没见过生父那边的人,她独自养大
我,我从遗书和一起留下来的亲子鉴定书才知道生父是谁。”刑玉
阳爽快地泼我冷水。
“那个,我还需要知道哪些?我真的对别人家隐私没兴趣。”我不
安地说。
“我生父已经结第三次婚,光是台面上就有四房,更别说频繁更新
的爱人女友,我妈连小三都称不上,只是那男人有次无聊装成英文
老师拐骗少女的风流记录。”刑玉阳不屑地说。
“我妈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后,气得立刻就分手了,毕竟也不是所有
女人都那么爱钱,再说,有权势的男人,他的钱岂是别人可以随便
花的?那男人只是想尝尝恋爱滋味,但说那种人真心爱我妈,那就
是笑话了。”
“可是她还是把你生下来了。”我听了也觉得很生气。
“我是宁愿她当初别生,反正我不懂女人的想法。她说我是她儿子
,一辈子跟她姓,我大概七岁时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白眼的能力
也是那时觉醒的,我妈一度想把我送去给那男人,用他的财力治疗
这颗怪眼,就和我商量,问我要不要回很有钱的爸爸家。”
“你拒绝了?”
“我回答,我没有爸爸,不想离开妈妈,去陌生的有钱人家被欺负
。”
“这也太早熟了。”我哑口无言。
“我家再穷也有电视好吗?苏小艾。我妈最喜欢跟我一边看豪门恩
怨,一边笑他们无聊。”刑玉阳鄙夷地看着我。
“令堂心好宽!”
“也不是这样,我妈只是说被狗咬一次和被狗咬几十年是不一样的
事。”
我好像在刑玉阳身上看到遗传的神祕,这种微妙的记恨方式让人毛
毛的。
“既然这样,干嘛去做亲子鉴定呢?不就是希望生父扶养的意思吗
?”我只好顺着他的话问。
“那是以防万一用的,担心我生病需要大钱之类,毕竟我妈大学还
未毕业,怀孕找不到工作,家人只知道她未婚有孕气得要命,将她
赶出家门,幸好有朋友接济才熬过来。”刑玉阳淡淡的说。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会为戴佳琬的事付出这么多,直属学妹和他母亲
当年走投无路的情况如此相似。
“那男人不缺男丁,我已经有六个哥哥和两个姊姊,这些年不晓得
还有没有多出弟弟妹妹?铁定有。他大概还满喜欢我妈,听说其他
情妇想生孩子还会被他规定避孕。恋爱游戏结束后他提出要养她,
这个孩子生不生他都无所谓,若愿生他会提供金钱照顾,只是需要
先通过亲子鉴定,还有日后不可能承认我的身分。”
“垃圾。”我这样评论。
刑玉阳颇有同感地补了句“淫虫”,继续说:“我妈是大美人,后
来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可惜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最终还是没找到好
归宿。这颗眼睛倒真是个麻烦,我妈一直拼命打工存医药费,想帮
我治好它,都累出病根了,才会在我十五岁时就得肾脏病去世,算
是有点戏剧性的故事。”
“这跟戏剧性没有关系好不好!令堂超有个性,很伟大!”我小心
翼翼的问:“所以你们真的没向有钱人求助?”
“本来从我出生后就没有联络了,加上我和我妈那时候正在看《X
档案》,讨论结果是那个男人搞不好会把我送到国外给专家当实验
材料,或者找外科医生把眼珠挖出来让我恢复正常,我们都觉得那
男人信不过。”
刑玉阳小时候因为无法控制白眼,只好一直戴着眼罩,加上容貌出
众,个性毒舌,没少受过霸凌,因此母亲很有远见直接送他去学武
,他十岁就拿到合气道黑带了。
当然小孩子黑带还是装饰用居多,但他似乎一直往实用路子上钻研
招式,不是说他干掉很多对手,反而是让人痛得要命又不会受伤需
要技巧,据刑玉阳说他不想打个架还要麻烦到妈妈来道歉赔罪。
刑玉阳和他母亲感情一定很好。
“我妈这辈子会过得这么坎坷,追根究柢也是因为我的存在和那男
人,所以看完遗书后,我联络那男人的祕书打算清理父子关系。那
时我算对灵异世界有些认识,被这颗白眼吸引的异类也曾造成麻烦
,比如说害我妈丢了打工、身体变得更差之类,我想要有个从根本
改善的方法。”刑玉阳用一根食指指著天花板。
“就是有自己的房子?”
“正确地说,是属于我的一处地盘,房子相当于结界,住得愈久庇
护效果愈好,无论如何,绝对比到处搬家安全。”刑玉阳环顾周遭
。“我和那男人花了三年时间谈判选址,他在全台陆续找出十几笔
符合我指定规格的便宜房地产让我选,一直不满意。最后我要那男
人买下这处中古屋,因为这里离镇邦的大学很近。”
“所以你是因为主将学长才来读我们的学校吗?那他毕业搬走后你
不就一直得住在原地吗?”我问。
“没差,当时我只是想活下来就好,离老朋友近至少是个定下来的
理由,又花了一年考上同间大学,不过我对体育系没兴趣,高中学
餐饮,之后也想着养活自己,选了可以利用这间屋子餬口的相关专
业,加强开餐厅知识,大学四年都在准备开店,一楼改建咖啡厅和
房屋修缮费用是我自己贷款加上到处借钱。”刑玉阳比了个七。
“抱歉,我说你日子很逍遥没有恶意,只是你这边太舒适了。”我
不该胡乱臆测他有一份梦幻家世,虽然生父的确有钱,他又一副贵
公子长相,但七位数的债款比我还惨,刑玉阳说他忙到没时间参加
社团,原来不是去约会。
“‘虚幻灯萤’里的一切都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慢慢靠自己弄,
不用缴店租和人事费用,自己会算进货成本,单打独斗倒也真的很
逍遥。”刑玉阳没有生气,我真搞不懂他的雷点。
“本来那男人还要我签保密协定,我说保密协定不签,放弃继承倒
是没问题,只要房子和土地权状干干净净归我。其实我能拿的法定
特留份绝对不止这笔房产,不过我一半是给老妈出个气,一半是我
自己有需要,只要以后他或他的老婆们,还有我那些同父异母的手
足不来找我麻烦,我就不登报作废父子关系给他难看。”
我屏气凝神地听着他的故事,刑玉阳一直都很冷静,提到母亲时口
吻甚至有些诙谐,能够感觉出那是他刻意保护的美好回忆,对于生
父则是完全否定,即是恨都懒得恨的冷漠。
“因为那男人的缘故我出生了,却没来得及照顾我妈,她就被我累
死。我只想和那男人划清界线,我可不想让他有亏欠我的机会,老
妈的债我也加减替她讨一些回来。我算过他入手这块房产时的价格
,差不多等于我从小到大的养育费,算上医药费还不够呢!从今以
后只是陌生人,双方都轻松多了。”刑玉阳说。
吊扇在头顶旋转,带下凉凉的气流,他的话在脑海里宛若这些微风
不断吹拂着我。
我对刑玉阳有点改观了,不是同情,该怎么说呢……羡慕,对,是
羡慕。我羡慕他敢还手争取,撑过来了,为自己打造一席之地,从
头到尾都睥睨那个无耻的有钱人。
然后他说出我最不想听到的那三个字。
“换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