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穿戴好朝服,插上象征王室的金凰簪,岁娥替我画妥眉,上完妆彩,正打算到甲板上给长
公主看看成果,魏珩带着两名同伴来到。
之前我们以兄妹相称,习惯没大没小,不分彼此,如今我换了身份,为维护皇家尊严,岁
娥挡在我和魏珩之间,作为男女贵贱之防。
“原来如此。”
他是聪明人,看了我穿上王族服饰,很快地将长公主的请求连结在一块,明白她是要彻底
封口。
“动手。”
一声令下,两名乌鬼冲上前,干净俐落地敲昏瑶华、岁娥,扛在肩上带出舱房,我早有心
理准备,默默看着他们将人架走。
“看来是真的,妳能听见我和她的对话。”
我的从容,证实传闻。
“我从没骗过大哥。”
对魏珩,我绝对信任。
魏珩笑了笑,上下打量我。
“连妳都用上了,她果然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长公主的复仇意志在我身上表露无遗。
“也是,妳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再过几年一定会如花似玉,迷倒几个王公贵族不是问题
。”
魏珩认同长公主眼光。
“能助长公主一臂之力,蝶观义无反顾。”
我自愿牺牲。
“这是妳的选择,大哥没权利干涉。”
他不信女人必须守贞自爱这一套,对我说过,只要能活下去,没有不能利用的东西。
“送妳,当作防身用。”
抽出贴身的匕首交到我手中,刀身通蓝,布满冰纹,隐约有光芒闪动。
“它叫淡抹,由东阿国最好铁匠打造,不用太多力气,轻轻扫过就能开肠剖肚。”
无须魏珩介绍,我见过近身搏击时,他用这把匕首削断敌人长剑,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这么贵重的宝物应该给长公主。”
虽是有缘无份,可终究是互有情意,若是由他亲交给长公主,她会当作定情信物,一辈子
珍藏。
“不需要,她的美丽就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何况有人舍得杀她吗?”
魏珩要我安心收下。
“听这么多的声音,脑袋瓜受得了吗?”
对我的能力感到好奇。
“习惯成自然,真受不了就关上,暂时不去听。”
刚觉醒时,光多听一个人的声音,脑子就像是快炸开,头疼得叫苦连天,学会族中代代相
传的方法后,渐渐适应,到今天已能运用自如。
“多我一个有差吗?”
魏珩问。
“十人之内,蝶观游刃有余。”
我脑中仍有空缺。
“心声也行?”
同样疑虑长公主亦曾问我。
“不能,唯有耳外之声。”
真心是我耳力不及的远方。
“或许她问起我的时候,妳能告知一声。”
他握住我的手腕,指头在淡抹刀尖上一放,冒出绿豆大的鲜血。
没知会一声,擅自贴在我的嘴唇上,血腥味窜进鼻中,渗入舌尖,臊得我满脸通红。
“这样就行了?”
乌鬼不受礼教约束,无所谓男女之防,无心之过却让我方寸大乱。
“还需要多一些。”
我羞声说。
“嘴打开。”
他直接了当要滴血进我的嘴里。
心慌意乱,只能听从他的话,仰著头,唇半张,承接从他指头挤下的红热血。
“够了。”
耳鸣是双方连结成功的讯号,我急忙喊停。
“保护好自己,卖命不是报答恩情唯一的方式。”
魏珩替我拭去唇上残血,给了最后的忠告。
“大哥听妹妹一句话,结束舔血生涯,早日成家立业方是正途。”
我和长公主身不由己,他不是。
“人生的真滋味在火里来,水里去。”
他以刺激为乐。
“船就要靠岸了,我送妳出去。”
护送我到甲板和长公主会合,鹏塔的旗手换上绿旗,允许船只停泊,希有国的文官带着几
名士兵站在渡口等待。
“到我身边来。”
长公主要我与她并肩,魏珩指挥属下整齐列在我们后方,维持排场,撑住领日国门面。
“礼部侍郎叶恪忠,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接领日国长公主。”
船一进入希有国领海,长公主便派出使者乘小船送交访帖,身为宗主国,自当依国礼款待
,帖中仅记载一名公主造访,忽然多了一名王族服饰的女子,叶恪忠狐疑看了我一眼。
“这是我五妹。”
长公主主动替他释疑。
“恕在下眼拙,竟不知五公主莅临希有国。”
叶恪忠老练地圆场,向我拜了一拜。
“不知者无罪,是我忘了告知。”
长公主扬了扬手,赦了叶恪忠之过,举手投足显尽皇家风范。
“匆忙之间,许多事难以办得周全。”
访帖里详述了领日国的遭遇,今日是逃难投奔而来,虚华的表面功夫下,尽是苍凉无奈。
不卑不亢,长公主的气度令叶恪忠折服,在场官兵皆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美貌。
“来者是客,陛下交代了,务必要让长公主宾至如归,长公主在希有国的一天,享王公礼
遇,礼部已备好一栋府邸,就等著长公主住入。”
叶恪忠传达主上旨意。
“有劳叶大人,不知何时能面见陛下,羿婧有要事禀报。”
恨不得马上赶赴皇宫请求援助。
“明晚陛下会在大殿设宴为两位公主接风洗尘。”
除非召见,来访使节不会在到达当天进宫,这是惯例,领日国亦是如此,长公主操之过急
。
“客随主便,就等明日再说。”
长公主自知失态,主动将话收回。
“轿子已备好,请长公主、五公主移驾,我会派人将行李送到府上。”
叶恪忠侧身恭请我们下船。
“魏兄就请您带他们到舱里取物。”
长公主交代魏珩打理后续事宜。
“公主不带护卫同行?”
叶恪忠问。
“我和他们的约定只到贵国境内为止。”
领日国虽小,终究是百年古国,乌鬼只知金银,不知君为何物,世人视其为无义之徒,多
有嫌恶,长公主与之为伍,会引来非议,损了皇族圣名。
“船就交给你处理。”
长公主冷漠与魏珩划清界线。
“很荣幸与您做这桩买卖,像您这样的豪客可不多见。”
魏珩世侩轻挑地说。
长公主摆出厌恶模样,瞪了魏珩一眼,小心隐藏眼神里的依依不舍,狠下迈出步伐,头也
不回登岸,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没人管我看了什么,我一再回头,欲言又止,
想告诉他,别误会长公主的心。
“放心,我又不是傻瓜。”
魏珩自言自语让我听见。
“四下无人时,替我传个话,说魏珩心里永远有她。”
上轿时,船岸两隔,他再次说。
“别忘记我这个大哥。”
给了一个多余的叮咛,正如长公主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也在我的生命占据一个重要位置。
起轿声起,轿夫抬着我们,走过连结两地的大桥,前往暂居处。
以鹏塔所在的岛港作为区隔,皇城分为两区,一是北边的王上区,以皇宫为中心,官宦、
有钱的商贾群居在周围,店铺陈列贩卖价贵商品,除了经过酒楼听见喧哗闹动,街道普遍
宁静,往来的人穿着丝绸,腰配饰物,呈现太平富贵之相。
这是长公主第二回来到希有国,头一回和国主、王后一块,当时他们有到鹏塔南侧的王下
区溜了一圈,对市集,充满活力的贩夫走卒留下深刻印象。
国主曾经赞扬过,希有国当今圣上是位明君,百姓安居乐业,象征国富民强,值得领日国
依靠。
那年时逢希有国建国满十载,龙单、康申两国归附,中土由十国割据,成为八国鼎立,其
余七国送交国书,齐拥义鹏帝为霸主,希有国声势如日中天。
事隔多年,八国共主的地位稳固,帝都一片荣景,国力有增无减,投靠委身在鹏帝羽翼下
,确实是明智之举。
若能说服他出面,登高一呼,挟八国之力,赤凶再强,将如飞灰,湮灭在万千战马铁蹄践
踏之下。
轿行到安置我们的府邸,数十名侍女、下人候在门前跪迎,由礼部客司主事充任管家,专
责府内事务。
将人带到,寒暄一阵后,叶恪忠完成任务,回宫覆命。
管家领着我们走入,这间占地广阔,七进五门的大宅院,经假山绿湖,穿过高耸楼台,曲
折长廊,抵达正厅。
虽不如领日国皇宫金碧辉煌,已是一时之选。
全部奴仆齐声问安后,管家一一唱名,方便我们日后使唤。
我既是一国公主,自然不能再与长公主同住,管家要一位郭姨娘,带着我到东侧的湘雨楼
。
“琶儿、绣绿、萍蕙、香柳,以后就由她们四人侍候五公主。”
单贴身照料我便有四人,整栋楼阁共有三十人任我差遣。
“跑腿、粗活就交给小支子跟银板,想吃点什么,湘雨楼备有厨子随时替您做。”
郭姨娘是湘雨楼总管。
“要是提前几天通知,奴婢定能把湘雨楼拾掇得尽善尽美,还请五公主包涵。”
临时冒出一个五公主,难为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整理出一个美轮美奂的居所。
郭姨娘跪求我的宽容。
换做平时,我哪受得起这般大礼。
忐忑不安,耳边传入长公主训示。
“切记自己身份。”
长公主考虑到我还不适应,隔空提醒。
“起来。”
以主子之姿赦了她的罪,即便她毫无过错,更别说这辈子没拥有属于自己的闺房的我,一
下子得到一户楼阁,高兴都来不及,哪来的嫌弃。
郭姨娘谢恩起身,我说想休息,支开奴仆,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摸著锦被发呆。
做惯下人,终日围绕在长公主身侧,忙进忙出,突然得了空闲,不懂得如何打发时间,索
性闭目凝神,专心聆听与我联通声息的人的近况。
出于私心,第一个搜寻魏珩的消息。
他没马上离港,和兄弟们到人声鼎沸的市集游逛。
“头儿,咱们找间窑子乐活乐活。”
积压两个月的苦闷,生理需求有抒解的必要。
魏珩断然拒绝,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掏出银两招待兄弟们寻欢,一个人独行。
或许想到我有可能从远方侧听,低声对我说:
“大哥是道道地地的真小人,更是个正常男人,别期待太高,以后听到不该听的东西,自
个看着办,别怪我教坏小孩。”
可惜我没法回话,不然会告诉他,我正是喜欢他不矫揉做作的真性情,至于什么时候闭上
耳朵,我自有分寸。
欣慰大哥为我着想,会心一笑,关闭两人联系,还给他自由,搜找其他三位公主。
短促,间歇不止的啜泣,出自于二公主。
婢女们围着她百般安慰,抱来一窝小猫想讨好,弄巧成拙,反而令她回忆到过去圈养,被
遗弃在破碎家园的一对波斯猫,眼泪答答落下,急坏了她们。
平安抵达尹梁国,已过了一个月,现任孝王是公主们的亲舅舅,国主将性格软弱的二女儿
,往亲近自家人送,便是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照顾,少吃点苦。
孝王对二公主极好,现今她安身于后宫,荣贵不变,内心的悲怆却缠绕心中,始终郁郁寡
欢,除了哭,就是自责,怪自己没用,出不了力,一个人躲在安逸处享福。
若以阴阳五行比拟,二公主就是水凝的,纤柔无骨,温驯和善,和谁都交好,惹人疼爱,
缺点是少了点主见,常不知何去何从,等亡国真正流离失所,心更茫然。
国主以前总说,二公主哭得梨花带泪,最是楚楚可怜,做错事都舍不得骂,宛如天赋的美
丽哭脸,换到尹梁国依然受用,隔三差五便有人过来慰问,虔幸、德至、冠祯三位王子走
得最勤。
德至当面向二公主求过爱,二公主心乱如麻,没听出这份心意。
我转告给长公主知情,她惋惜说,德至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富贵闲人,从不是文主属意的
继承人,希望太子,也就是她们的大表哥,赳成能爱上二公主。
赳成雄心壮志,这些年振衰起弊,大力启用年少有为的战将臣子,想干出一番事业,若二
公主能和他结为连理,有朝一日便能成大用。
天不从人愿,赳成专在国政治理,不近女色,徒劳了二公主人见人爱,浑然天成的娇媚。
二公主那并无进展,我切换到三公主处。
若二公主是水,三公主刚烈,不让须眉的性子,无疑是团熊熊燃烧的明火。
“再来。”
刀剑敲击声不绝于耳,三公主喘著大气,吐著黏重鼻息,大声咆哮。
“练上十年,妳也赢不了我。”
萧樊呼吸平顺,清亮地说,他是教导三公主剑术的师傅。
“打赢妳,我就能打赢赤凶。”
破空声呼啸而过,三公主猛力挥了一剑,我听见人起跳又落下,靴子触地的声音。
“因为我单打独斗,杀过两名赤凶,他们把我捧成英雄。实话说,纯粹是侥幸,那场战,
我们一千五百人打一百出头的赤凶,死到剩我一个人,我还赔上一只眼睛,而刺瞎我的前
锋才十七岁,妳真觉得我赢了吗?”
萧樊与赤凶交战过,认同这支军队有以一敌十的骇人实力。
“赢就是赢,你有资格教我,也必须教我,莫忘了王命。”
三公主现居在国土狭长背山面海的越忠国,是中土抵御海外侵略的第一道防线,越忠国先
祖为海盗,生根中土后以连外通商为生。
近年来赤凶积极策反颠覆八海诸岛国,唆使其附庸国横行海上,强取护船金,若有不从,
便将整艘船强掳杀害。
昔日领日国、越忠国结成同盟,越忠国船只经领日国穿过魇谧海峡,补给躲避风浪之用,
领日国货物借此安全运至中土贩卖,两国利害关系一致,交往密切。
越忠国的战船赶赴领日国增援时,遇上三公主搭乘的船只,得知领日国已沦陷,他们护送
三公主折返,给予庇护,应她的要求,派国内第一使剑高手陪伴练习武艺。
“正面迎击女人家永远打不过男人,光力气就差了一大截。”
一声巨响,一把剑跌落地面。
“连这一剑也接不了,赤凶不但个个精通剑术,臂力更是惊人,剑都握不住,怎么和他们
厮杀?早早放弃。”
萧樊泼三公主一桶冷水。
“你的使命就是教好我,其他的我自己会看着办。”
三公主再次捡起剑。
“虎口都震得出血了,今天到此为止。”
萧樊打从心眼瞧不起三公主。
“不能手刃敌人为父皇报仇,羿晏忝为人女。”
长公主打算假他人之力,三公主不同,她要亲力亲为。
说著两膝跪地,长公主口中最看重颜面的顽强妹妹,抛弃尊严屈膝在萧樊面前。
“去也是送死,这样妳还是要去吗?”
萧樊语气松动。
“正是因为不想白白丧命,才要您教会我搏杀的技术,我没么天真认为能纵横沙场,以一
当千,但求成为能咬断弑父仇人脖子的饿狼。”
三公主并非逞匹夫之勇。
“站起来。”
萧樊间接答应。
“杀妳父皇的人是赤凶?”
他问。
皇宫被包围时,国主下令女眷躲在深宫,唯有三公主站在高楼,持弓射杀叛军,后来才被
魏珩强行带回,想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
“瞳红似血,牙如犬,杀人时似狂似颠,除了赤凶还有谁?”
三公主目睹赤凶模样。
“他当众说了,父皇的头颅他来砍。”
本为一盘散沙的叛军,全赖赤凶将领指挥,三公主锁定了那个人。
“老话,正规打法妳绝无胜算,妳得学会迂回游击。”
萧樊为三公主拟定战法。
“首先妳得有一把轻若蝉翼,削铁如泥的好剑,挥得快,切得深,杀敌于瞬间。”
住在修罗场的战士以实战经验说。
“乌鬼用的那种匕首、细剑最适合妳,尤其是一把叫做淡抹的宝刀,划过之处,万物二分
,若有幸得到它,加紧磨练个五年,或许妳能得偿所愿。”
为三公主找到胜算。
淡抹就在我手中,大哥竟将这等稀世珍宝赠与我,感恩之余,起了思念,轻轻抚摸湛蓝刀
身。
“到哪可以找到淡抹?”
三公主迫切地问。
“先止血再说。”
萧樊撕了一块布替三公主包扎伤口。
“宝器可遇不可求,淡抹所用的云铁矿仅东阿国有,乌鬼的武器全是在那里打造,过些日
子我会亲自跑一趟,选一把合妳用的剑。”
不寄望淡抹,寻找质精的替代品。
“师傅,我能问件事吗?”
这是三公主首次称萧樊为师。
“但说无妨。”
萧樊认可这位徒弟。
“中土之大,就没有人能匹敌赤凶?”
听萧樊一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三公主不禁起了怀疑。
“当然有,东阿国的关璜、平郢、阙棋三大剑师,龙单国的司徒宁、司徒必两兄弟,康申
国的五狼骑,尹梁国的弓术名家爵门一族,穹山国的八大巨力士,齐湘国的毕达、黄定、
蒋庆、甘兜四方大将。”
萧樊细述各国能征善战,武技超群的将才。
“希有国呢?”
三公主问到点上,我竖起耳朵聆听。
“惜败将军辛余,世上还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号?”
话中隐约透露惆怅,仿佛这是他不愿意提起的名字。
“天无私,独厚辛余。”
对于辛余的赞词,我听得太多,最耳熟能详便是三公主说的这句。
受天地神明青睐,三十出头已居希有国上将军之位,更是公认的战神。
“他真那么厉害?”
传闻总会渲染夸大,变得不可信。
“特别,交过手的人都会这么形容他,他就是有本事将所有人的质疑转为惊叹。”
萧樊对辛余赞誉有加。
“单靠一个人就能撑起希有国?”
三公主不信。
“当然不是,希有国十郡郡守个个是英豪,若非猛将如云哪能成为八国之首。”
萧樊冷静地分析。
“师傅还漏了一个人,越忠国使刀弄剑的第一能手,海蛟萧樊。”
若没有一定实力,三公主不会信服。
“过气、怯战的废人不值一提。”
萧樊意志消沉说。
“休息吧,等伤愈后,我会正式教妳用剑。”
婉言对待三公主,两人挥别后,三公主前去沐浴,涉及私隐,我切走音讯。
一如往常,若不是寂静无声,十之八九会听见四公主埋首书堆,翻动纸页的窸窣声。
四个姐妹之中属她最为冷面冷心,花容月貌却不思于打扮,好读书,年纪轻轻博学程度已
超过国内大半鸿儒,话少,喜怒不形于色,因此有了木头美人的称号。
国主幼时也是沉默寡言,最是理解四公主,对她尤其上心,识字功课全是他亲自传授。国
主说过,聪敏细腻,当属四公主为第一,若是男儿身,必是状元郎,辅国之良相,拨乱反
正的奇才。
古人说,审度人,听其言,观其行。
这段期间,我听尽四位公主之言,虽无法亲看得见,多少能从话里,推断出各自的心思,
而这并不包括四公主。
除了要我带话给长公主,她刻意隐藏接触的人事物,每天总有一段时间遁入无声之中,显
然是喝了蔷花水所致。
如实禀报,长公主要我别管,由着她去,两人名为姐妹,其实并不亲近。
长公主从不寄望她加入计画中,觉得自恃甚高的人,眼里只有自己,舍己为人这码子事和
她扯不上边,知道她安然无恙,对得起国主、王后已足,从不要求我时时关心回报。
既然长公主对这位四妹不上心,我便不会勤于追踪,放松心神,刚回到常态,立刻听见长
公主叫唤。
“宫里来了赏赐,待会儿会有人通知妳。”
长公主要我提早做准备。
果不其然,很快地,绣绿、香柳前来通报,我端起架子,前呼后拥地到达前厅。
长公主站在厅中等待,几步之遥的钦差,时不时地窥看她的脸,眼神痴迷,又是一个受天
仙般美貌所摄的男子。
寻常女子多半会含羞避开迎面而来的视线,长公主不曾,并非习以为常,亦非自满,乐在
其中。
领日国为九阳地,自古阳盛阴衰,男多于女,凡有女胎无不灵秀娟美,又有美人国之称,
国主连生四女,实属罕见,四位公主样貌出众,各有风情,但独长公主一人得到太阳之女
封号。
普照大地的天光,从不会拒绝任何人的仰望,她的美是粼粼波面,绯丽红霞,闪亮的雨点
,炫目耀动人心,受到吸引,难以自持是理所当然之事,无须讶异。
“既然五公主已到,下官就宣达陛下圣旨。”
钦差移回视线,正色向我行礼后,开始践型公务。
我和长公主一块跪接,聆听例行的官家辞令,谢完恩,钦差折返回宫。
奴仆们欢欣地打开送来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惊呼连连,长公主脸上毫无半点笑容,吩
咐将最好的东西往我房里送,脱下价值连城的三彩镯戴到我手腕上,单单镯子,便将厅里
诸多赏赐比了下去,识货的人眼珠子瞪得奇大,再看向我们时,透露出的崇敬,相较先前
又高了数个档次。
“来时遇上狂浪,船舱进水,五公主的衣服全给毁了,妳找几个裁缝到府里,用这些料子
做些衣裳,叫他们连夜赶工,明早交货。”
使唤郭姨娘替我添些衣物。
“慢工出细活,这事急不来。”
郭姨娘希望长公主体恤。
“重金之下必有巧匠,把那些拿去,不够我再给。”
长公主指著宫里送来的一盘金元宝,不把钱当钱似地挥霍。
“公主要把皇城里的裁缝全请来?”
郭姨娘惊讶地说。
“倒也不必,四、五名手艺精良的即可,其余的发下去犒赏大家。”
长公主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常带着我和三公主到宫外游玩,柴米油盐,织匠行价多少知
道一点,故意在奴仆面前摆谱,目的要让众人明确知道,我们不是落魄可欺的亡国奴。
法子奏效,一传十、十传百,收了赏银后,整座府邸气象焕然一新,前有圣旨,后有甜头
可拿,人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刹那间,我还以为回到领日国皇宫之中。
趋炎附势,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何谓炎凉的世态,无情的现实,我已感慨万千,遑论长公
主。
高雅谦和的女子,摆出她所厌恶,张扬高傲的姿态,内心该有多欷嘘、痛苦?
很多很多,别人不知,但我太清楚,长公主叹过的每一口气,声犹在耳,却从未掉过一滴
泪。
泪未尽,都怪恨火太炙热,方落已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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