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无止尽的灰,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
虽然我们都努力布置得温馨舒适,却仍是掩盖不住淡淡的哀伤。
居住在这里的人,很多都是被遗忘的长辈,虽然偶有家属探望,但那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他们都在倒数人生的最后时光,而我的工作就是照顾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感到孤独绝望。
“Banks先生,不可以喔!我来帮你泡杯牛奶好吗?”
我尽量温柔的拿走Banks先生手上的汽水。
虽然他有些失望,但还是接受了我的建议。
Banks先生是这里的开心果,他总是有说不完的笑话,常把其他长辈和工作人员逗得很乐。
他身体硬朗,情绪方面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他很爱吃,经常在晚上偷溜出来觅食,只有这点让我有点困扰。
突然间,我感觉到不友善的眼神,那是新来的看护,Marie Grant。
她近五十岁,体态有点福态,被分配到这个区域服务的没多久就让我觉得不对劲。
她沉默寡言,做事勤快,只是她对Banks先生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也许是我多心,但她总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紧盯着他瞧,却常在他面前热情的聊天、甚至殷勤的送上零食点心,这种反差的态度引起了我的注意。
Banks先生虽然没有糖尿病之类的疾病,但这里的规定和Marie奇怪的举止让我不得不多管闲事。
终于,我的怀疑得到了验证。
那是在一天晚上,我起来巡视,顺便上洗手间,走在走廊上,突然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呻吟。
我凑过去,尽量在黑暗中隐藏自己。
我看到Marie从Banks先生的房间走出,躲到洗手间内,我立刻跟上。
洗手间门内传出啜泣与咒骂声,“可恶的Chole White,那贱货总是坏了好事!”
我感到震惊,因为那是我的名字。
她究竟想做什么?我坏了她什么好事?
是我总是拿走她给Banks先生的零食吗?难道那些零食有什么问题吗?
而且,刚才那呻吟代表了什么呢?她和Banks先生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吗?
我决定摊牌。
我表情严肃的坐在办公室内,虽然我比Marie年轻了十几岁,但不代表我会退缩,在这里我仍是她的主管。
“Grant女士,我想我们必须谈谈。”
她侷促不安,眼神犹疑。
“昨天晚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但还是请妳说明一下。”
这当然不是真的,其实我只是想吓吓她,传达一种“请妳安份点”的讯息。
即使她抵死不承认,也能暂时遏止她正在进行的勾当。
怎料,她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泪流满面。
“White小姐,请妳明白我的苦衷。”
所以…是她和Banks先生有着过于亲密的友谊吗?我不懂。
Marie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她摊开,试着抚平皱折递给我。
上面是一则社会新闻,记载着某间学校的女老师控诉同校的男老师性侵,却因为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
“那是我的姐姐!这人渣动用了关系将证据销毁,更反过来指责我的姐姐不断骚扰他!”Marie激动的说著。
“他把她说得像不检点的妓女一样!而我的姐姐因为不堪外界的压力而自杀了…”她忍不住溃堤。
“我无法原谅他!我要报仇!”Marie红着眼眶,直盯着我。
我的情感,告诉我她这么做情有可原。
我注意到这个事件发生时,那位女老师和我差不多年纪,我无法想像这件事情对她、以及她的家庭蒙受到多大的屈辱。
更何况,这件事缠讼多年却得不到正义的伸张,带给她们的影响有多大,我由衷的感到抱歉。
但我的理智,让我选择资遣她。
毕竟,不管过去的事实如何,我仍是必须维护病人的安全。倘若发生憾事,我难辞其咎。
我将她偷藏的零食点心全部销毁,怕有人误食,也避免Marie带走做出傻事。
那天听到的呻吟声,恐怕是Banks先生被Marie吵醒而导致的。
目送Marie离开,我特地叮咛警卫和员工,要多加留意可疑人士的行踪。
接下来的生活,一如往常。
她将所有的物品都带走了,除了那张报导。
我偷偷看了看Banks先生,那位总是开朗风趣的老先生,照片上的他头发茂密,少了下垂的脸颊和满布的皱纹,五官和笑容一模一样。
也和我印象中的他一模一样。
我的确是替Marie感到抱歉。
我的私心,告诉我她不能这么做。
我泡了杯浓郁香醇的牛奶,像以前那样。
笑脸盈盈的看着Banks先生,“今天是教师节呢!祝您教师节快乐!”
因为他的生命,应该由我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