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取代他人的人生就是变形怪的人生。
我不知道其他同族是怎么活的,鉴于人形怪物只是人类畸形
的分支,在心理层面出奇地相似,所以我猜大部分的变形怪还是
会更倾向于安稳的生活。
当人还活着的时候,可能很难想像,无论生前隐藏得再怎么
好,所有的秘密还是会在死后浮上台面,那些做过的丑事、初恋
情人、恶心怪僻、甚至是…银行的密码。
蔡宏逸是唯一一个,在他死后我仍然无法挖掘出所有秘密的
对象。
我当时心想,如果人类都可以透过教育,培养出和他一样的
个性的话,那么这两千年来的物种战争可以提早宣告胜负了。
但是在我有了他的公寓、他的手机、他的电脑、他的一切之
后,我还是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这个人完全就是一个神秘。
他没有家人、没有故乡,手机里有超过一打联络不上的好朋
友,电脑里一点肮脏的东西也没有、甚至连恐怖相关的影片都没
看过一部,钱只存一间银行,用得永远是同一组密码。
简直是不可能存在的人。
联络不上任何跟他过去有关的人,只好等他的过去来联络他
。
沉浸回忆中的我在教室里望着天花板发呆,就这样过去了一
节课。
孩子们非常乖巧地自主学习,没有说什么(除了提早完成作
业的班长一直在瞪我)。
“噢,蔡老师!”下了课教务主任约翰‧柏克从隔壁班探头
过来:
“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什么事?”
“那个…方老师她礼拜一要出庭作证,你可以帮她代课吗?
”
噢、那个爱哭鬼要出庭作证吗,这还真是有勇气啊:
“一定要我吗?”
柏克咬住他右排牙齿面露难色:
“嗯…你是唯一一个有空的高年级教师…”
“那好吧。”
“赞。”柏克比了一个政治人物常用的双姆指姿势。
班长死盯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说:“实在太可疑了,为什么主
任会对你这么客气?”
我饶有兴致地回望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我喜欢她怀疑一切的
精神,她的精神力甚至强大到突破了我对这个班级设下的心理陷
阱。
“认知失调”,这就是我控制孩子们的方法。
凡人的父母可能很难相信,有时候给予孩子们极糟糕的境遇
,会反使孩子近乎疯狂、盲目地崇拜双亲,只是这需要十分恰当
的操作。
首先你要让孩子们深信:“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在我的案例里,蔡宏逸已经先替我做到了),然后给予他们落差
待遇和对照案例。
此后,任凭你对他们做什么,孩子们都会自动脑补成你是为
他们好。
举例来说,我把班上大小事都交给学生自己去解决、甚至有
时候连课都不上,学生却会自动将这种懒惰解释成“培养他们独
立自主”。
在这种前提下,无论我怎么做,六年八班的孩子会永远认为
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只有班长挣脱了这种误导,她放学以后一定还有接受其他人
的教育,说不定就是那个魁儡两架师。
超过二十个世纪的战争,怪物们最强大的敌人:“天眼猎人
”,一想到我将有机会重新洗脑他们未来的一员,就令我兴奋不
已。
下午放学以后,开车来接我的杰森脸很臭。
因为他到学校来接我时看到了班长,那个差点把我们斩首的
“大小姐”。
今天晚上本来应该是我们的放松夜,杰森和我会开车到六十
哩外的夜店去嬉戏。
但是我一上车他就很不满地说: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有一个学生是猎人。”
“呼…”我就怕会这样:“你不能杀她。”
他用半狼沙哑不清的口音说:
“没有一只狼不杀猎人的、艾伦,没有一只狼不杀猎人。”
我看着他充满杀意的眼神,鼻孔中都呼出了白烟:
“你很厉害,这次进步了很多。”
我很少赞美杰森,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这次有没有骗到你?”
“绝对有的、高手,绝对有,我还思考了好几秒钟要怎么让
你放弃呢。”
“噢,你不用担心啦,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想要操控猎人
、小心引火自焚喔。”
“放心吧,我很清楚。”
我们的日式双动力车就这样在两人的笑声中驰上了快速道路。
杰森与我逃亡了二十年有余,过去几年我们决定不能让生活
继续这样枯燥腐烂下去,所以冒险找了几个可以提供娱乐、即使
被发现也不会被反追踪的据点。
其中一个就是“星点”夜店。
我们才刚刚把凯美瑞停下,他就迫不及待的解开衬衫的扣子
,露出狼人那不用健身也可以照样壮硕的腹肌:
“派对时间!”
对于此举、比不过别人的变形怪也只能从鼻孔哼出两个字:
“爱现。”
他戴上跳街舞用的黑帽冲我一笑。
一挤进派对里,杰森就像从网眼中重新逃回海里的鱼一样消
失了。
我对跳舞和酒精饮料都没兴趣,迳自开了暗门,走向地下赌
场…
走廊的两端摆放著十六只可爱版的天使石雕,每次看都觉得
很讽刺,用纯洁无瑕的雕刻来装饰人性最堕落的恶行之一,店主
真是幽默异常。
“这里闲杂人等禁止进入。”
我对着保全腼腆地笑:“我是艾伦先生推荐来的。”
同时把手中的信用卡交了出去,今天来扮演一个第一次进赌
场的菜鸟好了。
保全客气的点了点头,扫描了我银行的余额:
“请问您想换多少筹码?”
我伸手比了个二。
接过筹码之后,两尺厚的大门推开,灯光灿烂的地下赌场全
貌映入眼帘,啊…这充满贪婪与欺骗的味道…舒服。
“嗨,你好,第一次来吗?”
才刚刚靠在栏杆上想好好地观察人群,就有一只想虐菜的鬣
狗自己凑上来了:
“喔,对呀。”
“呵呵,你好、我叫艾伦,需要我当你的向导吗?我可以教
你怎么赢一点钞票。”
“艾伦…什么?”
对方给我一个自信的笑容:
“艾是姓氏、单名一个伦,去打听一下,我可是这里的常胜
军呢。”
在假冒人类的过程中,可以碰到最有趣的事、就是有人类假
冒成自己:
“好啊,那就麻烦带路囉,‘艾伦’先生。”
“呵呵,让我带你从吃角子老虎机开始吧。”
我笑得腼腆、他却笑出了三个半月形。
来吧,放马过来。
骗子对骗子的游戏,随便你爱把终点定在哪里,最坏的结局
也不过是我多吃一顿宵夜而已。